四叶草与彩色星星瓶 第50章 月光予你

春末的风夹带着夏季来临前的燥热，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三人陪伴黄萌萌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路边走走，好让她散散心。这小径无灯，唯有月投下的稀碎光影可以勉强照亮前方的路。

驶过下班之时，路边的车辆渐渐也少了。除了些和他们一样散步的行人，路也是静谧无声的。这样安静惬意地氛围，难得放松的四人也都不忍去打破，享受这过一天少一次的宁静团圆。

黄萌萌抬头望月。天上虽略有薄雾遮盖住了本就微弱的星星，再大的阴霾却遮不住她眼里的。

月光是那么皎洁明亮，映照在她的眸光中，像日落昏黄那样毫不吝啬地洒在身上。

它清冷孤高，不失照耀的力量。

抬头看着看着，她忽而嘴角泛起笑容。这么好的天气，虽仍然看不清星星，她想，没有关系，因为星星早已在她手中了。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也都有各自的难过委屈。我更要谢谢你们，在这样重要的阶段不放弃我。”黄萌萌温和开口，话语是那样干净。

宋予朵听后对她粲然一笑：“你首先得先谢谢你自己。”她的声音较轻，又是三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黄萌萌抿了抿嘴唇，喉头哽咽道了声“好”。

宋予朵继而贴近，用带着俏皮的态度问她，“那你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吗？”尾调扬起，比起听见黄萌萌说逞能的话，宋予朵这时候更想听实话。

黄萌萌沉默半晌后，哽咽地悔恨说，“当然。在我下午答应你时就已经想好了。说出口的话我就绝不会反悔！”言毕，她陡然又加急了声音，仰着脖子带情绪道：“我原可是拿过物理三等奖，数理化全年级总科前二十的人。我可不是没有实力。”

宋予朵看她这副自信的小模样欣喜十分，“这才是我印象中的萌妹。”说完，吐了个舌头。

陈醉走在后头发笑，忍不住打趣说，“行了，再顺着她马上要目中无人了。”

“切。”黄萌萌扭头呿了陈醉一声，很是傲娇。同时顺带瞥了一眼刘子阳，见他默默走着，面无表情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倏忽间，黄萌萌也失了打闹兴趣，心情跟着他跑了。宋予朵察觉出她情绪的异样，无措的也转头看了陈醉两眼。

“这是怎么了，又不会来老师，一个个都不讲话了？”陈醉假意调侃道，意在缓和冰冷的气氛。

无人回应......实在是有些尬。

陈醉也没了办法，轻咳两声。不然，三人心中都各藏有心事，现在只有宋予朵一心安慰人。

刘子阳跟在身后的步子突然加快，他欲上前要说些什么，可在看见黄萌萌发现他因此微微回过的头后，将话语重新咽了回去。

陈醉瞧他这副想说又不敢说憋屈的神情打算做些什么......

于是，他似是模仿刘子阳般。不同的是，他终于把在心里盘旋往复一天的话对宋予朵讲出了口。

“宋予朵。”他走到她旁边，用手小心翼翼地拉了她的衣角，目光紧紧锁定在其身上。

“嗯？怎么了？”宋予朵不明所以地问，最先对上的也是他好看的眸子。

见二人有话要说，黄萌萌也顿了顿步子。刘子阳以为陈醉是刻意给他创造时机，这小子便牢牢把握，主动把黄萌萌拉到后面走。

“欸？！”“你干什么......”黄萌萌惊诧喃喃后，顺着刘子阳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一弯明白了，心甘情愿和他并肩走。

看陈醉说话有点吞云吐雾的，宋予朵浅浅一笑：“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呀，竟把你变得这样腼腆了？”她故意打趣他，令他更感到羞涩难安。

“该死！”陈醉心里骂他自己，怎么这么扭捏。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云淡风轻，恢复平静后缓缓道出他的心事。

“今早，其实我还有话没说完......”他顿住口。“什么话？”她不遗漏一点空隙地追问，因为太想知道，生怕他反悔不再说下去。

陈醉表情不变，哼笑妥协，低声道：“我们要不要？一起？”他说完，用露骨的眼神盯看着。宋予朵却想都没想，直而拒绝：“你是傻了吧。现在这时候想着谈恋爱。”她说完，不解地无辜回望。

陈醉转而怔愣，这又是一句他完全没猜想到的回复。许是自己表述有问题，让宋予朵理解错了。

即使心里知道，是她理解错了......为什么还有无法消解的失落呢？

陈醉心问自己，滚了下喉咙，否定她说，“不是谈恋爱，你理解错了。”他的语气生硬，反而令宋予朵对自己方才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她迅速接上话，“我，我是，不好意思。”声音像断了弦，就这么停住，寻不到一点说辞。

随后，宋予朵错开陈醉视线，克制自己不要为他再做打动，于是语气沉沉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陈醉见状，暗爽地发笑：“全国竞赛，我们要不要一起？”宋予朵闻后，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她确是又惊又喜。

陈醉知道宋予朵不理解，继续耐心对她做解释：“这次全国竞赛不只理综，还有英语竞赛。理综参赛选手已定，英语还在选拔中，并且理综参赛选手有资格可以以此身份推荐。

嗯...就好比是队友间的互相鼓励关系。成功后同样能获得保送名额。”

陈醉慢条斯理地说完，瞬间感到全身轻松，但这份压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恰好完整地落在宋予朵身上。

她紧抿着唇，似是自言自语“陈醉，我知道这有多难。”他听见后明白，直直望向满是顾虑的她。

“宋予朵，其实只要下功夫狠补基础，然后刷竞赛阅读题就好了。并没有你想象地那样艰难可怕。”陈醉很害怕她退缩。便当机立断，转为冷静道。

“陈醉。”“宋予朵......”两人互叫住对方名字，像是要说服对方。“谢谢你的好意，我再想想吧。”在他唤完自己时，宋予朵沉默良久，还是打算要放弃。

她仍没有下定决心，这对她而言是路的选择。

宋予朵清楚这绝不是儿戏，绝不能头脑一热的随口答应。这次她清醒了，陈醉却着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喉间有些干涩，但一丝焦急也未露出来，只是平静地恳求她：“当时，对你来说，那样艰难的路都走过来了。现在不是懈怠的时候，你需要突破。”

陈醉竭力想唤醒宋予朵。她在文科班安逸度过这些日子，或许是有一部分沉浸在数一数二位置的自恰自得和前所未有被重视的蜜罐中，所以渐渐失了最初励志成为“一匹黑马”的冲劲。

“我......”宋予朵皱着眉头，她全然明白陈醉的意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自是比旁人说要有用的多的，可与此同时，不轻不重地话更似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上，久久缓不上来气。

宋予朵哽住后心慌意乱，她动摇了。

她知道现在不能再说话，她需要时间去考虑，去接受。即使心中藏着喜欢与不舍，也要抑制住......

不合时宜出现的情感只会害了彼此。

不敢再看陈醉，干脆扬言要回家好了。

“天不早了，该回去了。”宋予朵转身，掩饰性说了句就要离开，她的模样太过不安和慌乱。

三人都停下步子。“这这这......”刘子阳奇怪着舌根子发短，黄萌萌径直望向陈醉，看到他那像是下一秒就即将要崩掉的情绪。

他紧闭着眼，快要窒息，而后再也忍受不了了。

“......”

“宋予朵！”

陈醉抬腿加速跑到了她的面前，额前细密的汗珠显出他的紧张。话语到了嘴边，脸憋得有点红，喉结不停滑动在口，心像是要跳出来。

瞧见陈醉的神情，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因她而发得急。这时，宋予朵才突然觉察到，他的坚定。

他一把拉过她的手。

“你......？”宋予朵抬眸看向他，他的目光带着慌乱、审视与炽热，好似下一秒就能拨开她的心事。

二人现在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

缄默少顷，他骤然开口：

“宋予朵，相信我。”

迎上对方的目光，她对视三秒，最终败下阵来。

两人像是无声说着，宋予朵轻笑出声，语气温柔而平静地对他说，“我一直相信你的。”

她向月的方向走去，一转身却在夜中遇见了太阳。

小高考前夕，四人本相约要一起去肯德基“疯狂”。宋予朵本想去游乐园，是黄萌萌提出来的想法。

她说，“刘子阳曾经说，他家里管的很严。父母从不会给他买小孩子吃的零食饮料，更不用提这些汉堡炸鸡了。”

宋予朵和陈醉相视两眼，几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刘子阳跟着他们尝试了外界许多他曾经接触不到，甚至可以说是不敢接触的事物。

明明说好的时间，三人都在校门外集合，却迟迟不见刘子阳身影。

“已经半个小时了，这家伙跑哪里去了......”黄萌萌有点不耐烦地吐槽道。

“再等等吧。”宋予朵宽说，转头瞥见陈醉目光直望向一个方向，脸上有说不清的情绪。

她轻声过问：“怎么了吗？”陈醉闻声转而回神，略微尬笑摇摇头打着掩饰。

宋予朵微蹙眉，眸光暗了暗。她瞧出了什么，没再说话了。

月光遮隐在云层中，渐渐热起的天只有临近夜晚才能感受到凉爽。

身穿一身黑T黑裤，面上带着口罩的人双手插兜，神不知鬼不觉快走到单肩背着书包正抽着烟的黎繁前面，而后顿脚停下。

他转身拿下口罩，“......？！”“刘子阳。”

黎繁有过片刻的诧异后，随即冷笑：“你校服呢？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装什么逼啊？”

他出言不逊，刘子阳懒得过多搭理他。把嘲讽的一声笑还给黎繁，十分随意地朝他扔了根棒棒糖，送了个白眼后打算径直离开。

“......站住。”黎繁丢掉手中烟头，冷冷在他背后叫住。“你特么什么意思？！”他质问道。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哦不，是黄萌萌来问你，我是替她的。”刘子阳回复地淡定，听见“黄萌萌”三字，黎繁明显地怔了下，嘴里呢喃一遍名字，再重新恢复冷面神情不悦说，“替她的，你是她谁啊？”

黎繁带着一副鄙夷的神色看向刘子阳。刘子阳眉峰紧蹙，压低声音：“朋友。”

“少来吧你，男朋友吧！哈哈哈哈哈......多年不见，黄萌萌眼神变得这样差了？！”

“你这渣子......到现在还在对黄萌萌出言侮辱。”

刘子阳嗓音低哑，他看着眼前黎繁那张狂的样子不觉紧了几分拳头。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眸光微暗狡黠着抬眼瞪向黎繁。

“哦，原是这样啊。”

“当初，那个到处喊说要当大侠的黎繁，现在也成为一个到哪哪嫌，被赶来赶去的......平凡人了！”

刘子阳扬言讪笑，笑中带着嘲讽和鄙夷。他的话语现在就似一把把刀子正刺中黎繁。

黎繁沉默半晌，重新整理好状态，了然开口：“怎么？今来诛心的？那你这也太低级了。”他咬着牙，眸光幽幽。

刘子阳继续不搭理他，偏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在黎繁缄默之时，对他刚刚的言行复盘后，像是抓到了什么证据，冷笑质疑：

“小时候，你对黄萌萌的挺身而出，也是因为在那时把她当作女朋友吗？”

刘子阳道完，直直盯看着黎繁。

儿时的记忆被唤起。

黎繁顿感到胸口处的千斤重。他嘴角微抽，最后苦涩一笑，慢慢蹲下捡起摔落在地上碎掉的棒棒糖。

“够了，别摆出你那副深情的模样，我看着想吐。”言毕，刘子阳欲要走，再次被黎繁开口叫住。

“刘子阳......”“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黎繁确已放软了姿态，只是语气仍生硬。

刘子阳静站在原地不表态，他还有一堆想好了的诛心话未说呢。

“可不可以，把这张照片代我转交给萌萌？”黎繁边说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褶皱的儿时旧照。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出言伤害了她，但我没忘从前情谊。在外的这些年，我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做这些并非我的意愿。我家里破产了，三年初中生涯时间我都被放逐着，受人欺凌......”

黎繁泣声不止，就快要跪坐在地上。

刘子阳扭头看也不看一眼，轻叹口气。思虑片刻忽而道：“所以这一切，与黄萌萌有什么相干？她欠你了吗？”

“她把你的归来视作救命稻草和解药，你却在她最需要信任和帮助的时候踢开。这就罢了。”刘子阳厉声厉色，全悉都是在为黄萌萌鸣不平。

“她热爱画画，又从不熬夜。可她因为想鼓励你，欢迎你回来。一夜没睡把她这些年的画作整理成集送给你。你呢？你对她说了什么？”

“你和欺负她的小团体厮混在一起，而后骂了什么混账话......你心里清楚。”

黎繁紧抿着口听着，不再提只言片语，握着手中的糖。

刘子阳垂睫，表情却没半分松动，继续正色道：“你回不了头了，但萌萌不是。她已经放下曾经，坚定追逐画师梦想了。”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转头看了黎繁两眼，“如果真的还在意她，就离开，放过她吧。”

黎繁抬眼看向刘子阳，唇线渐渐拉直，眼中早没了愠怒，现连一分期待也没了。

刘子阳给他留了最后的面子，也算是他坚守自己底线，没出言挖苦其活该。

但他被黎繁缠得早已不耐，现在是一刻都和他待不下去，只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望着头也不回的刘子阳，黎繁站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输了，又像是觉得自己现在很荒唐，被气笑了。

......学校外接下晚自习学生的家长陆陆续续都到了，三人还一直站在原地等候。

黄萌萌正准备要打电话发火被宋予朵止住：“他来了。”

“刘！子！阳！”黄萌萌冲他大喊：“你这死小子是不是忘了今天......”

她话说到一半，被其紧紧抱住。

宋予朵和陈醉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拿出手机打算拍照。

他个子太高。黄萌萌微踮起脚尖，直用手拍打刘子阳拥着她有力的双臂，“喂！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咳咳！我要喘不过气了。”

黄萌萌现在他怀里格外乖巧，刘子阳用尽全部勇气，硬是抱着她不松开。

本是一脸茫然地脸上逐渐浮上红晕，她只能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唤他名字。

“刘子阳。”

“以后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

“......相信我。”

言毕，良久，黄萌萌的眼角出现化不开的笑意，最后却是含含糊糊道了一句：“......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