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1414.doc 第4章 D46

26.为什么不叛逆呢？

“那怎么不叛逆一下？”我就这么问他，“你就坚信自己能行试试呢？”

“那不知道了……我活着的时候没觉得自己有叛逆的资本，现在已经死了谈论这些倒没什么了，因为也改变不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叛逆的资本？”

他终于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仿佛在跟我说，那你觉得呢？

最后他好像又出于某些社交礼仪，比如觉得还是不能让话落在地上，就说：“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很迷茫，有一种，被洪流裹挟的无助感……你让我说的话，就……人类的基因彩票客观存在，但中彩票到底还是……一个稀有事件。”

27.这跟我之前学的不一样

我很诧异，因为这跟我之前知道的有出入。

根据我之前对人类世界的学习，像1414这样的，长得还算标致的人类男性，其配得感垒起来大约比他们的身高还有过之而不及，根据我与1414之间的相处模式，想必阅读本文的（您竟然真的读到了这里？！）读者们，一定也不难发现他其实身上也是有一些刻板的毛病的。

比如他改身高（绕不过这茬了）。

但我确实没想到他居然内心其实，这么敏感和纤细。

就，为什么不呢？

“你还是太任性了，这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总有人是无法这么任性的。”

28.只是第一天吗？

既然聊起了这个话题，那我就想问问他，是只有第一天这样吗？

他说不是，很难调理，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思维惯性。

“有很多东西，好像就是突然被磨平的。现在回想起来，也仍然觉得很难跳出这个行为模式，只能期望有些东西不会丢吧……”

“而且这样的思维惯性，长此以往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会逐渐感觉自己……被困住了。”

29.那所以死神的第一天？

到这里好像就可以绕回去了。

他拿我没什么办法，最终还是跟我说：“我的确不知道，至今为止我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当死神，这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是……”

他欲言又止，我想，这个问题早晚还会绕回来。

“但如果你说我当死神的第一天的话……”他酝酿了半天，又是一副很想避开的模样，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吐露了出来，“第一天，就出了很大的意外。”

30.意外

1414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当了死神，但因为实在拗不过我，或者您也可以指责我不知好歹……他终于告诉了我他酝酿再三都不敢开口的，死神第一天的经历。

他告诉我，死神的第一天倒是根本来不及鞠躬，来不及自我介绍，他就被叫走了。

瞬移之后，他来到的地方，竟然是一栋办公楼。

他只看到楼边带血的担架里躺了三位，不是，三具……好吧，尸体。

他一下并没反应过来，因为他能看到尸体旁边还站着三个与尸体一模一样的人。

不像尸体在腹部各有一刀的鲜血淋漓，旁边站着的三个人干净、整洁，好像就是普普通通来上班的样子。

“现在记者在XX办公大楼案发现场，凶手已在现场被直接逮捕，身份为附近的无固定住所的精神异常人员，供述称就是单纯觉得很嫉妒职工的正常生活，于是用超市买的厨房用菜刀连续捅死三人，捅伤数人，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公安机关将歹徒现场逮捕……”

1414看着眼前那三个茫然的身影，突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打开你的‘撕拉’软件，他们仨的信息应该已经都推送给你了。”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是1415，1415明明是他的 1，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娃娃脸上只有严肃和漠然，他好像见多了，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记得让他们确认，不配合的话，早点提流程。”1415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说完就向后退了两步，等着1414自己上去接人。

“您好，XXXX年X月X日X时X分X秒，名字为XXX，死因为腹部中刀，失血过多，当场毙命，我是来接您往生的死神1414，请您在这里对您的个人信息进行确认，并且随我一起离去吧。”

“一直以来，辛苦您了。”

……

31.明天和意外

他没有再和我展开叙述事件的具体细节，第一次不像我们聊其他的话题那样碎嘴子，我有点后悔。

我纠结到现在，人家都开口跟我说了，我却开始后悔了。

我是不是还是不应该问啊……好像是的……

“我其实很想怪谁。”他看了我一眼，“但怪谁都没用。”

明天和意外谁先来这件事，好像谁也参不透，但还没等我再开口问，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和我后来遇到的诸多不信命，以为我是综艺节目来恶搞的难办的服务对象相比，那天遇到的三个，平静得就像是，已经能接受一切，包括死亡了。”

“这点我到今天都做不到。”

“我告诉他们死因，要求他们确认的时候，他们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而且就是，被一个……精神病患者，捅死了。”

其中有一位女士，妆容十分精致，看着是那种会认真对待每一天的生活的人，只是问了1414一句：“为什么是我？”

1414答不出，谁也答不出。

32.所谓死神

1414说，因为这件事，他从突然成为死神的第一天起，就觉得这个称谓充满讽刺。

我问他原因，他说：“这可是神，可是能做什么呢？还不是只能照着某些指令，把过得好好的人从尘世接走，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可是，那一天，这三个人其实也只是照常来上班而已，就像我……”

他甚少提及有关于他自己的事：“我又何尝不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33.他们会去哪里？

我突然想到，问他，他们会被带去哪里呢？

他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跟我说，会去要去的地方。

谜语人，真的讨厌。

然后他看我一眼，同我讲，如果你要去的话，那里你也会去的，通过那里，才会去到未知但或许是更好的未来。

34.那你为什么没去？

既然有人能去，那为什么又有人会来当死神呢？

然后他说，我至今没想明白，或许你能和我一起想明白吗？

他说他只知道他有一些似乎已经完成了什么KPI的同仁，就去该去的地方了，但是他问过1415，1415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只跟他说他自己都还没完成，哪儿轮得到1414.

1414觉得1415说得也挺是回事的，于是就不再追问了，索性先当着吧。

他称之为，可能这也是他活着的时候的经历带来的好习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我最近就在思考，我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事没做到，导致死了之后被审判了。”

我沉默了，因为我觉得他说得对，但是我也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了，因为如果如他自己推测（？），他是猝死的话……那能造什么孽？

“你之前说，你可能是猝死的？你确定是推测的？”

“差不多吧，我就记得我好像连着两个月都是三点睡七点起的，好像其中还通宵了好几次……”

35.……原来就是你在修仙呐

很行，我这次不是单纯的沉默，我是无语。

“你让我学习一下，你晚上不睡觉在干什么？抓老鼠？修仙？”

“加班。”

……………………

这……

36.我傻了

“你应该是，拿工资的对吧？你，拿多少工资？”

“啊……就……”1414挠了挠头，“倒还算富裕？因为我还……有房租啥的，又正好，有个项目……”

我基本上确信了，他之前就是，故意忽悠我的，他这还叫不记得？他这不就是都记得？

“有时间花钱吗你？”

我突然就准备收回我之前的愧疚，态度又开始不良了起来。

1414:……

我这人的语言艺术确实挺有水平啊。

“钱，也花了不少在医院里……”

……

我无法再继续就这个话题刨根问底下去了。

37.二、二三十？

我甚至有点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和他唠下去，再唠下去会不会唠出点更加让人崩溃的东西。

好像被刨得太彻底了，1414显得更加拘谨，那我就问他，你觉得你自己如果是猝死的话，几岁死的？

二、二三十？

……

“你……”我开始慌了，“你不遗憾吗？你家里人？”

他好像终于不跟我兜圈子了，由此可证之前他应该藏了不少。

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啊孩子们。

“哎………………”

莫叹气，叹气给敌人留余地。

1414叹了和我聊到此刻为止最长的一口气。

38.遗憾

“遗憾。”

他那口气还没叹明白，他就对我挤出了这两个字。

“在我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想象里的人生，不该是这个样子。”1414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道，“或许应该生活幸福，子孙满堂，身体健康，去看看世界的风景，所以有的时候你问我，我也只能说，我不知道。”

多少经历，多少故事，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下一句——

我不知道。

“如果我说我知道的话，或许每天肠子都该悔青了。”

“那你现在怎么又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还是这句话，“但好像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遗憾已成遗憾，都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拼？”我指的是他连续只睡4小时甚至还通宵。

“我没办法。”

他一定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挤出四个字，我没办法。

我看他一眼，他好像上一句话才说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

“过不去的，有很多事情过不去的。”我这么跟他说，“你嘴上说着过去了，实际上都没过去。”

我甚至感觉我都该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没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