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任務來得猝不及防,且帶著一股不祥的寒意。
那是一個平凡的週三下午,廖甯正在社區資料室歸檔文件,劉予健則在隔壁辦公室與人通電話。幾乎是同一瞬間,兩人周圍的空氣驟然凝固,光線扭曲,熟悉的抽離感伴隨著一股遠勝從前的、冰冷刺骨的吸力將他們捕獲。
沒有緩衝,沒有預兆。
再睜眼時,他們已置身於一片絕對的黑暗之中。不是沒有光線的那種黑暗,而是彷彿能吞噬一切聲音、光線與溫度的虛無。腳下是冰冷潮濕、略帶黏膩感的石質地面,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味和某種有機物腐敗的氣息,令人作嘔。
【任務:穿越「深淵迴廊」,淨化核心處的「吞噬者」。警告:迴廊內存在大量「虛無之影」,對精神體具有極強侵蝕性。任務失敗,精神將永困於此,現實軀體腦死亡。】
腦海中響起的提示音冰冷、機械,不帶絲毫感情,卻字字句句都敲打在生存的底線上。
廖甯立刻從空間中取出一枚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珠子,這是她之前某次任務獲得的「淨光珠」,能驅散一定範圍內的黑暗與負面能量。珠子亮起,勉強照亮了周圍方圓五米的區域。
他們正站在一條無比寬闊、彷彿沒有盡頭的迴廊入口。兩側是望不到頂的、濕漉漉的巖壁,腳下是佈滿不明黏液和碎骨的石板路。光線之外,是翻滾湧動的、更深沉的黑暗,其中隱約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和細碎的低語,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這片唯一的光明。
「這次的環境……對精神壓迫感很強。」劉予健的聲音在死寂的迴廊中顯得格外清晰,他眉頭緊鎖,即使有淨光珠的保護,他也能感覺到那無孔不入的、試圖鑽入腦海的冰冷惡意。他的「洞察」能力在這裡彷彿被蒙上了一層紗,感知變得模糊而充滿雜訊。
「『虛無之影』……聽名字就是純粹的精神污染體。」廖甯握緊了手中的短刃,神情凝重,「你的『安撫』對這種純粹的惡意可能效果有限。我們必須盡快穿越這裡,找到那個『吞噬者』。」
兩人藉著淨光珠的光芒,謹慎地向前推進。迴廊彷彿沒有盡頭,岔路眾多,如同迷宮。黑暗中不時有半透明的、扭曲的影子撲來,它們沒有實體,穿過廖甯的短刃攻擊,直撲人的意識。廖甯只能依靠淨光珠的光芒和自身的精神力場勉強抵禦,每一次接觸,都讓她臉色白上一分,那是精神力的直接消耗。
劉予健嘗試集中精神,對一個撲來的「虛無之影」使用「安撫」,但反饋回來的只有一片混亂、飢渴的虛無,他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反而引來了更多影子的圍攻。
「不行!它們沒有理智,只有吞噬的本能!」劉予健低吼,額角青筋跳動,強行使用能力對抗這種純粹的惡意,讓他感到一陣陣反胃和暈眩。
廖甯當機立斷:「不能硬拼!節省精神力,跟我來!」她拉著劉予健,憑藉著「時機感知」和對能量流動的敏銳,在複雜的迴廊中尋找著相對安全的路徑,且戰且退。
然而,迴廊彷彿有生命般,在不斷改變著結構。他們繞了許久,卻發現似乎又回到了某個相似的地點。淨光珠的光芒開始微微閃爢,範圍也在縮小,顯示著能量正在消耗。
「它在消耗我們,也在誤導我們。」劉予健靠著冰冷的巖壁喘息,臉色蒼白。他的「洞察」在這種環境下受到極大壓制,但依舊能模糊感覺到整個迴廊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活著的陷阱。「這裡的黑暗……不僅僅是光線的缺失,更像是一種具有欺騙性的能量場,干擾我們的判斷。」
廖甯點頭,她的「時機感知」在這裡也受到了嚴重影響,如同在濃稠的泥沼中掙扎。「需要找到一種不受這種黑暗干擾的感知方式……」她喃喃自語,目光落在手中光芒漸弱的淨光珠上,忽然靈光一現。
她迅速從空間中取出魚肉腸。她抬頭看向劉予健,眼神銳利:「變貓之後,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尤其是在黑暗環境中。聽覺、嗅覺,還有……對能量流動的感知,可能會超越人類的極限,不受這種黑暗障眼法的影響。」
劉予健瞬間明白她的意圖,但變化為小小的動物,在這危機四伏的迴廊裡,同樣意味著風險。「太危險了!」他下意識反對。想到她要以那樣嬌小、看似脆弱的形態面對這些無形的恐怖,他的心就揪緊了。
廖甯卻在此刻顯出一種近乎狡黠的冷靜。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種奇特的輕鬆,彷彿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沒有其他辦法了。淨光珠撐不了多久,我們的感知都被壓制,繼續亂闖才是最大的危險。」她頓了頓,目光直直地望進他寫滿擔憂的眼睛裡,聲音放軟了些,帶著一種全然的信賴,「何況,平時我一個人執行任務,這樣做或許危險。但現在有你在嘛——」
她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點近乎撒嬌的意味,卻又無比真誠。然後,她指了指他寬闊的肩膀,語氣變得更加理所當然:「我連在地上走也不用吧?『專屬搬運工』先生。」
這一句話,像是一道暖流,瞬間沖散了劉予健心中大部分的焦慮與反對。他看著她清澈而堅定的眼神,那裡面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對當前形勢的清晰判斷和對他的絕對信心。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點頭,語氣鄭重如同承諾:「好。我明白了。」
廖甯不再多言,迅速吃下了那魚肉腸。在身形開始變化的瞬間,她動作嫻熟地一揮手,身上原本的衣物便化作流光被收進了空間——顯然對此早已駕輕就熟。
下一秒,光芒微閃,一隻毛色漂亮、眼神在黑暗中閃爍著靈動光芒的三花貓輕巧地落在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累贅。她仰頭看向劉予健,開口竟是廖甯原本的嗓音,只是略帶一絲貓科動物特有的磁性:「抱起我吧,我們得抓緊時間。」
劉予健彎下腰,極盡輕柔地將這隻三花貓抱起來,讓她穩穩地坐在自己的肩頭。貓咪用爪子輕輕勾住他的衣服以保持平衡,溫熱的小身體緊貼著他的頸側,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感覺。
變身完成的瞬間,廖甯(貓形態)的感官世界便徹底顛覆。那些令人不安的低語和摩擦聲變得立體而清晰,她甚至可以「聽」出哪些是虛張聲勢,哪些隱藏著真正的威脅。空氣中複雜的氣味變成了一張詳細的「地圖」,指引著能量流動的方向。最重要的是,那濃稠的、帶有欺騙性的黑暗能量場,在她的貓瞳中彷彿變得「透明」,她能清晰地「看」到隱藏在扭曲表象下的、相對穩定的通道和能量節點。
她用腦袋蹭了蹭劉予健的臉頰,然後伸出前爪,堅定地指向一個之前被他們忽略的、能量流動看似混亂實則有內在規律的方向。
劉予健立刻會意,毫不猶豫地朝著她指引的方向前進。他負責用淨光珠抵禦偶爾靠近的「虛無之影」,用匕首斬斷那些過於凝實的惡意,而肩上的貓咪,則成了他最精準的「導航儀」。
在三花貓的引領下,他們不再繞圈子。她時而用尾巴輕掃他的後頸示意轉向,時而用爪子拍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加速或減速。劉予健發現,跟著她的指引,雖然路線看似曲折,但周圍影子的攻擊頻率明顯降低,那股精神壓迫感也似乎減弱了一些。她彷彿在帶著他,沿著一條隱藏在黑暗迷宮中的、相對安全的「捷徑」前行。
有一次,一隻特別巨大的「虛無之影」從頭頂撲下,劉予健正要舉起匕首,肩上的三花貓卻突然發出一聲威懾性的低吼,全身毛髮炸起,貓瞳中閃過一絲凌厲的光芒。那影子竟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阻擋了一下,動作遲滯了瞬間,給了劉予健寶貴的反應時間,將其擊退。
「你的能力……對它們也有影響?」劉予健驚訝地低聲問。
三花貓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當然」的意味,然後繼續專注地指引方向。劉予健恍然,貓在某些傳說中本就與靈界、與驅邪有關,或許她變貓後,不僅是感官強化,連帶著對這種負面能量體也產生了一定的天然抗性甚至威懾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空氣幾乎凝滯。肩上的三花貓發出了一聲帶著警告意味的嗚咽,緊緊地盯著迴廊盡頭——那裡是一個巨大的、不斷蠕動著的、由無數黑暗與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龐然大物,彷彿一個巨大的、不斷張合的心臟,那就是「吞噬者」的核心。它散發出的精神污染,讓劉予健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幾乎無法集中精神。
三花貓轉頭看向劉予健,貓瞳中閃爍著焦急和催促。她需要恢復人形,才能發揮出最強的戰鬥力和淨化能力。
從他肩頭躍下,語氣急促:「我得變回來。予健,幫我個忙——」她從空間取出一件開襟式的長裙遞給他,「等我準備好時,請幫我拿著。」
原本,她只是嫌污漕,不想把衣服放在地上才交給他,但沒想到他那麼細心……
劉予健接過裙子,瞬間構想出一系列流程。他沒有絲毫猶豫,當即閉上雙眼,雙手俐落地將裙子展開,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密閉的簾幕。
「謝謝你。」三花貓的聲音傳來。
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劉予健感覺到手中的裙子被輕輕拉扯,布料後傳來細微的動靜。不過片刻,廖甯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了。」
她說她了,他這才睜開眼睛。廖甯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他面前,臉上帶著戰鬥前的專注。她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真摯的感謝:「你反應真快。這樣我省事多了……」
在這一刻,劉予健對廖甯的變身有了更深的理解。變貓本身似乎並不消耗她太多體力,更像是一種形態切換。她之所以不輕易使用,不僅是因為現實世界對小動物不友善,更因為恢復過程中的尷尬。
他清晰地意識到,作為她的拍檔,他不僅要保護她戰鬥中的安全,更要成為她能夠安心切換形態的後盾。他暗暗下定決心,未來一定要將這「護花使者」的職責,執行得更加滴水不漏。
兩人相視點頭,同時轉身面向那個龐大的黑暗存在。最後的戰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