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第3章 第三章 步步生莲2

“师兄的错，让御颜师弟久等了。”宋御湘在司御颜对面坐下。“方才来时，见着林师弟，被他拽着说了几句。你又气他了？”

“他说什么了？”

正从台阶往下走，林御栖就看见宋御湘，正好是一肚子气无人发泄，就拽住宋御湘。“掌门师兄，我哪儿来这么一个混账师兄啊！那孩子来路不明他就这么带回羊窝，就算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他也不能就这么连你也不知会声。他就这么稀里糊涂起了名，收了徒。”

“好了师弟，我去找御颜师弟正是为了此事，你先回去休息。”宋御湘将林御栖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下来

“掌门师兄，你可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林御栖依旧滔滔不绝。

宋御湘愣是半天才将人说走。

“这孩子叫什么？”宋御湘喝了口茶。

“司清羽。”司御颜说。

“的确是个好名字。”宋御湘点头，“师弟，师兄知道你做事有把握，有分寸，我也不再多过问。今天来就是看看你，既然看也看了，那师兄就走了。”

“嗯。”司御颜目送宋御湘离开，“师兄帮我把门带上。”

烛光渐暗，司御颜在榻上翻来覆去迟迟未眠。他坐起来，正好可以从窗子往外看。屋后的梅花正欲从窗子探进屋内，对角书房寝室的窗子静静地合着。

半梦半醒间，司御颜脸上被溅上水。他起来看，窗子没关。屋外细雨如丝，窸窸窣窣落在竹叶、花瓣上。司御颜起身将探进屋里的一支梅花折下，插在桌案上的白瓷花瓶里。对角书房寝室的窗子依旧静静地合着，司御颜依旧是没将窗子关上。

清早，山间雾霭还未消散，司御颜就拿着白瓷花瓶朝书房去。犹豫再三，还是放在了书房案台上。

司清羽从书房出来就看见司御颜盘腿坐在莲池中的一朵巨大白莲上，手里拿着一把似乎是石子的东西。指尖一弹，便朝远处树木击出。又挑出一个，向上一抛，落进口中，似乎是刚嚼两下就吐了出来。

“师尊。”司清羽叫完这声才发现他离司御颜好远。

司御颜几乎是在司清羽叫完人之后就起身，他将手里的一把石子似的东西撒进莲池，顿时周边围聚了许多鱼。他回头看的方向，正是司清羽所站的地方。司御颜刚往外迈出一步，就瞬间闪到岸边，莲池里只剩一道金莲散开的水花。再一闪司御颜已经站在屋檐下，抬手拦住正欲往外走的司清羽。

“下雨了，”司御颜转身往书房里走，“等着。”

其实说下雨了并不准确，山上只是有许多雾，但是树木繁多，常有积水滴下来。在山路上走一道潮气就很重。

司御颜出来时手上多了把油纸伞，他将伞撑开，在司清羽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走吧。”

“去哪儿？”司清羽抬头望着司御颜。

“去膳堂，昨天是因为有些晚了所以才单独给你做饭。”

司清羽仰头盯了司御颜半天才吱声，“……哦。”

“师尊为何不吃？”司清羽说。

“为师吃过了。”呵呵，其实就是我自己提前偷吃，破膳堂的饭菜清汤寡水谁爱吃谁吃。

“膳堂的饭菜如何？”司御颜撑着下巴看司清羽喝粥……不，汤。

“不如师尊手艺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司清羽眼里泛着光，就这么盯着司御颜。

“……确是不如。”

司清羽也一直没见司御颜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干脆就自己提，“清羽喜欢吃师尊做的饭菜，以后可否和师尊一同用餐。”

司御颜在他头上一敲，“为师是不是惯着你了？才来不足一天就如此胆大妄为了，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司清羽没再说话，将饭菜吃完。

“若要练就步步生莲，需步稳，更需心定。”司御颜在莲池中央的金莲中盘腿打坐。“走到我身边来……以后就不用去膳堂吃饭了。”

司清羽看不出莲池水多深，也只好迈步往前去。第一步就踩到水中，若不是被司御颜用金莲拦在身下，就险些栽进莲池。

“心念太杂，需得摒除杂念。”

之后陆陆续续栽了几十回终于成了一步，然第二步就因太过欣喜又栽了。

“吃饭。”司御颜站起身，往岸边闪过去，顺便把司清羽也给提溜上岸。

司清羽倒不是很高兴，他觉得再来一次，一次他就可以走到司御颜身边了。

“怎么就不高兴了？”司御颜拍了拍司清羽的后脑勺。

“我马上就好了的。”

“没什么是一日练成的，为师当年甚至是不如你的。”

你好像抓错重点了啊喂！

司清羽不说话，像是个和老父亲有代沟的叛逆少年。

“没关系，吃完饭再练也可以的。”

司清羽仍旧不吭声。

司御颜纳闷这孩子的气性咋那么大，也纳闷自己的耐心咋也那么大，“为师给你做莲子羹如何？”

司清羽稍稍展颜，随即眉拧得更紧了。他是想要因为练成了步步生莲而和司御颜一起吃饭。

小孩儿咋他吗那么难哄？！不高兴了就一声不吭！司御颜在心里疯狂咆哮。

司御颜在司清羽面前站定，“若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好。你憋在心里别人不懂，不如就直接说出来为师也好清楚你想做什么。”

“吃饭吧，我可以自己去膳堂。”司清羽一眼不看司御颜，就瞟着别处。

无效沟通！简直就是无效沟通！

他从来不收徒，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就折在第一个这儿，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好歹是一门长老，一个小小的徒弟就能把他难住？不！绝对不可能！

“好，那你去吧，为师也不送你了。”

接下来从莲池到膳堂，他走了多久，脸就黑了多久。他在膳堂外的一片修竹中站着，半晌才有挪步回莲池。

“你怎么来了？”司御颜将刚熬好的莲子羹盛出来，“没做你饭噢。”

“此行未先行告知，多有叨扰了。”

说话的是个男子，身着墨绿色长袍，长发披肩。眉目锐利又带些许柔和，从内到外都偷着一股仙气。

“你哪次来事先告知过？”司御颜半分面子不给。

“下次一定。”

司御颜将手里的莲子羹递给他，“你帮我把这个给我徒弟。他步步生莲还没练成，我叫他吃饭，生气了。”

“你有徒弟了？”男子大感震撼。

司御颜冲莲池那边扬了扬下巴，“喏，那儿呢。”

男子又上下打量司御颜一遍，转身朝司清羽走去，“孩子，你师父告诉我你不高兴了，他说……他对自己的行为羞愧难当，不敢面对你，让我把这个给你端过来，说也是为了鼓励你。你师父呢，他也是第一次当人师父，没什么经验。你呢，有什么就直接告诉他就行。”说完就转朝司御颜走去。

司清羽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成绿色。

“叶攸尘我/操/你吗！”司御颜一掌暴击向叶攸尘甩出去，叶攸尘接过反推回去，司御颜袖子一甩，旁边的空地上被击出一个一尺深的土坑。

“不是你让我帮你哄的吗？”叶攸尘走到桌前在司御颜对面坐下。

“我让你给他，我他吗让你哄了？！”

叶攸尘:“说正事……”

司御颜:“正事正事，你都找了五百年了，找到了吗？！连个毛都没看到。”

叶攸尘:“兔神今早来找我了。”

司御颜一脸震惊:“兔……兔神？！他疯了吧！”

叶攸尘:“想什么呢？而且不是你认识的兔神，他轮回了，现在的兔神是个小姑娘。”

司御颜:“……什么时候的事？”

叶攸尘:“哼。我还以为你早就不再关心天庭事务，自己先养老来了。”

司御颜:“你不也成日里在人间晃荡。”

叶攸尘:“我同你一样？！自己都快忙死了，还要抽空去解决你那些信徒的祈愿。”

司御颜自知理亏，拍拍叶攸尘的肩膀，“叶兄莫气，我那些香火供奉分你些如何？三七分，你三我七。”

叶攸尘瞪着眼一巴掌排在司御颜大腿上，“嗷！行了行了行了，我三……你七。”

司御颜朝司清羽那边瞅了一眼，除了莲池上溅起的水花什么也没有。

“我的徒弟！我徒弟呢？！”司御颜把叶攸尘往边上一推，闪到莲池边上，瞅也没往下瞅就跳进莲池里。

叶攸尘板着脸走到莲池边，捻了个诀，一朵靠进岸边的巨大荷叶和一朵靠近莲池中央的巨大荷叶一并升起。靠进岸边的荷叶上躺着一脸无语又无奈的司御颜，怀里抱着红白纹条锦鲤。另一个荷叶上司清羽在咳嗽，一看就是被灌了不少水。

“你方才在干嘛？”司御颜和司清羽都换了身衣服，现在天气也冷，湿衣服穿一会儿就能染上风寒。

“他被你吓得。”叶攸尘吹开茶叶，抿了一口。凉了，放回桌上。

“你能不能不怼我，我跟我徒弟说话呢……”司御颜瞪着叶攸尘。

叶攸尘冲司御颜抬抬手，“不说了，你继续。”

“……我可以走到莲池中央的。”

但是……

司御颜瞪叶攸尘一眼，“为师的错。”

“师尊没错，弟子学艺不精。”

叶攸尘开口道:“学多久了？”

“不足一日。”

“我是你师叔。你师父当年不及你，你师父学半月……也不及我，我只学三日。”叶攸尘瞥司御颜一眼。

后者抱着胳膊靠着竹椅，满眼不屑。

“无碍，你继续去练吧，我还有事要和你师父讲。”

司清羽站起来，分别冲两人作了个揖，又往莲池去了。

司御颜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叶攸尘打断:“我不要你的香火供奉。”

司御颜:“……哦。”

好一阵没声，司御颜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兔神她说什么？”

“虽然我比你晚飞升很久，但都是同僚，我也没把你当前辈。不说别的了，我知道你在找你的……徒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听八卦听来的。我前些日子在整理红线的时候找到他的线了，但是他的线时隐时现，情况不是很乐观，不过把我你们俩的线绑一起了。”

叶攸尘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能分析出她在说啥，“你是谁？”

兔神:“……你不知道吗？我是兔神。”

叶攸尘:“他不是男的吗？”

兔神:“他轮回了，我是他的接班人。”

叶攸尘:“为什么帮我？”

兔神:“因为，我们是，同僚！”

叶攸尘刚要继续问，兔神没给他机会，“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呢，不跟你废话了。”

说完灵体就在空中消散了。

“噢~这样啊，所以呢？”

“你下山的话多替我留意一下。”

“怎么留意？”

叶攸尘露出手腕，手腕上缠着两条红线。一条是明红色，和另一条明明灭灭闪个不停的红线系在一起，似乎是被那位兔神系了个死结。代表叶攸尘徒弟的那条线的尾端总飘向同一个方向。

“他手腕上也会有，他看不到，你和我可以看到。”

“噢。既然图兔神都给你绑上了，你还怕找不到他？线已经牵了，就说明你们迟早能见到，等的是缘分，你又何必着急。”

“我找了他五百年，如何能不急？！”

“……知道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就不留客了。”司御颜看到叶攸尘眼尾有些红。

“谢谢，师兄。”说完，叶攸尘灵体涣散成一片光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