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COD） 第7章 新的身份

行动的成功，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幽灵小队内部激起了细微却持久的涟漪。Y.N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严密看管、除了分析报告便无所事事的“客人”。队员们看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可，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这种变化也体现在她的生活待遇上。她的活动范围被稍稍扩大，允许在非敏感时段使用基地的小型图书馆（一个存放着大量纸质地图、地区志和军事历史书籍的房间），甚至被允许在厨房非高峰时段使用一些基本的厨具——当然，是在有队员“陪同”的前提下。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Price走进她：“新闻已经确认了Elsa的死亡，以及N.Y博士的‘遇难’”。

Y.N心里一紧，虽然事先做过无数遍预设，当听到自己“死亡”的消息被证实，她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从她身边被剥离，像是皮肉分离一样，生生地痛。她摇晃了一下，露出茫然地神情。

Price沉默了一会，将一套资料递到了她面前。“Elaine Shu，”Price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稳，“加拿大籍华裔，父母早逝，喜欢独自旅行——这就是你的新身份了，熟悉一下。”

Y．N——不，现在应该叫她Elaine了——接过文件袋，指节发白。Y.N这个名字，连同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似乎真的要被锁进了记忆的深处。Elaine Shu，将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一生的代号。

“谢谢。”她轻声道谢，Price能为她安排一个安全地身份，她很感激。但她看上去像是……碎了。

失去了“Y.N”这个身份后，她对未来、人生完全没有了方向，只能一日日麻木地坐在电脑前不断调试模型参数，熟悉各种军用的软件操作甚至是破解方法，阅读基地内她可以接触地一切资料，试图填满内心巨大地空洞，她对各种信号工具和系统的运用越来越熟练、她的实战分析模型越来越完善，对模拟战场的理论分析也越来越精准，但离开工作后她也越发沉默寡言。

基地深处，虚拟现实作战模拟舱是幽灵小队保持锋利刀刃的地方。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正投射出一个东欧风格城镇的复杂三维地图，细节逼真得令人发指——剥落的墙皮、晾晒的衣物、甚至角落里翻倒的垃圾桶都清晰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和一种冰冷的、属于数据的味道。Elaine坐在指挥席侧后方的一个终端前，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进入核心任务模拟区。

Elaine的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双眼紧盯着自己屏幕上滚动的模拟数据流——人口密度热力图、交通模式分析、甚至社交媒体情绪分析。她的角色是为前线小队提供战场环境的社会动力学分析。

Price站在主控台前，双手抱胸。Ghost、Hesh、Logan和Keegan的全息影像已经投射在城镇的不同入口处，他们的传感器数据实时反馈到大屏幕上。Keegan的影像位于一栋废弃教堂的钟楼，那是绝佳的狙击点。

“听着，各位，”Price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冷静而清晰，“目标是市政厅地下数据库内的目标名单。行动时间窗口很短，必须在平民活动低峰期完成渗透和撤离。博士，报告最新情况。”

Elaine强迫自己忽略周围那些精英战士无形的压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数据上。“根据行为模型模拟，城镇广场区域的人群将在23:05左右达到最低点，但23:30会有小股人流从酒吧区返回东区住宅，可能穿过你们预设的撤离路线B。建议将行动时间严格控制在23:05至23:25之间。”

“收到。”Ghost的声音传来，“Keegan，视野如何？”

“清晰。”Keegan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透过变声器，听不出任何情绪。但Elaine注意到，他狙击镜的视角微微调整，覆盖了她提到的那条撤离路线。

模拟开始。小队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城镇。Elaine紧盯着屏幕，监控着模拟平民的移动。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突然，Elaine的数据终端发出警告。一个原本应该空置的公寓楼里，突然出现了强烈的生命信号反应，并且有向窗口移动的趋势。

“指挥中心，不明热源出现在Alpha-7建筑，三楼窗口。正在接近窗口，可能暴露突击小队位置。”Elaine立刻报告，声音因急促而略显尖锐。

几乎同时，Keegan冷静的声音响起：“确认。Alpha-7，三楼窗口，一名平民，手持……似乎是照明设备。推测为夜间工作者。”

“该死，”Logan低骂一声，“我们的路径被看到了。”

“强行突破还是改变路线？”Hesh问道。

“改变路线时间不够。”Ghost快速判断，“Keegan，能否无声处理？”

模拟舱内一片寂静。“无声处理”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Elaine的心咯噔一下。这虽然是模拟，但抉择是真实的。就在Ghost即将下达指令的瞬间，Elaine猛地敲击键盘，调出了该区域的建筑结构和历史数据模型。

“等等！Alpha-7建筑侧面有一条封闭的防火梯，直通后院。根据历史数据，该后院围墙有一处破损，可容人通过。如果Keegan能用声光弹或激光炫目的非致命手段暂时干扰窗口视线，哪怕只有3秒，突击小队可以利用这3秒快速通过下方阴影区，并转入防火梯。平民的视线会被短暂阻挡，可能只会以为是电路故障或错觉。”

这个方案大胆而精巧，完全依赖于对环境和人行为的精准预判。频道里沉默了两秒。

Price的目光投向Elaine，带着审视。

“Keegan？”Ghost问。

“可行。”Keegan的声音依旧平稳，“需要精确计时。博士，计算平民到达窗口的精确时间，以及小队通过阴影区所需时间。”

“明白！”Elaine手指翻飞，将数据输入模型，“平民到达窗口预计在……15秒后！小队通过阴影区需要……5秒！时间窗口非常紧张。”

“足够了。”Keegan淡淡道，“Ghost，你们有10秒准备。听我指令。”接下来的十几秒，紧张得令人窒息。

Elaine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计时器和热信号。

Keegan的狙击镜十字线稳稳地套住了那个窗口。“3……2……1……行动！”Keegan下令。

屏幕上，一道细微的激光束瞬间射向窗口，模拟的强光让那个热源人物动作一滞，下意识地后退并用手遮挡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刻，Ghost和Hesh如同猎豹般从下方阴影区掠过，精准地消失在建筑侧面的防火梯入口。

“清除。目标未察觉异常，已离开窗口。”Keegan报告。

模拟舱内，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干得漂亮，博士。”Logan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任务最终成功完成。当模拟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Elaine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椅背上，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Price转过身，看着Elaine，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认可显而易见。

Ghost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来自幽灵队长最高的嘉许。

Elaine转头致意，看到了侧后方整理装备的Keegan。

他摘下了连接模拟器的头盔，但依旧戴着那标志性的面罩。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隔着整个房间，Elaine无法看清他面罩后的眼神，但她似乎感觉到，他微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她颔首示意。

那一刻，Elaine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像是航行于迷雾中隐约见到了灯塔指引的光芒，在无法掌控的新生活中，她对未来像是有了些许踏实，她可以不仅仅是被保护者，也能团队有效的一部分。

然而，这种高强度协同带来的兴奋感，在任务结束后很快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

晚上的基地显得格外安静，白天的模拟虽然成功，但过程中那种命悬一线的紧张感和关于“无声处理”的残酷抉择，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沉重代价。

她来到厨房，想给自己热杯牛奶助眠。却意外地发现，Keegan正独自坐在餐厅最角落的阴影里，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他坐得笔直，但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击着，频率快而杂乱。这与他一贯的绝对冷静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她慢下脚步想起之前观察到的一些细节：每次高烈度任务后，Keegan总会独自待很久；他检查武器的次数会比平时更频繁；他的沉默，有时更像是一种压抑。

Elaine默默地热好牛奶，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又多热了一杯。然后，她端着两个杯子，走向那个角落。

“中士？”她轻声叫道，以免惊扰他。

Keegan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他抬起头，面罩上的红色目镜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看向她。

“我看你好像也没睡，希望你别介意”Elaine将一杯热牛奶推到他面前，“我想，喝点热的可能会好点。”

Keegan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又看了看Elaine。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Elaine以为他会拒绝时，他伸出手，接过了杯子，低声道：“谢谢。”他的声音透过面罩，比平时少了一丝电子音的冰冷，多了一丝真实的沙哑。

Elaine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看他，只是小口喝着自己的牛奶。“今天的模拟……挺逼真的。”她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头。

“嗯。”Keegan应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

“有时候，”Elaine看着杯中晃动的奶波，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白天的压力，也许因为压抑了太久，她突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即使知道是模拟，做出那些抉择……依然不容易。”

Keegan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虽然她没有明说“无声处理”的事，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沉默了很久，久到Elaine以为他不会回应了。然后，他极其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总会……习惯的。”

这句话让Elaine心中一紧：习惯什么？下达那样的指令？习惯背负抉择的重量？还是习惯事后的这种难以言说的紧绷？她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喝着牛奶。

她不知道他面罩下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原本一个人的孤寂又冰冷的夜晚似乎被热牛奶和短暂的交流，驱散了一点点。

过了一会儿，Keegan站起身。“不早了。”他说。

“嗯，晚安，中士。”Elaine也站起来。

“晚安。”他顿了顿，补充道，“……Elaine。”这是除了Price，有人第一次叫了她的新名字。他端着那杯几乎没动的牛奶，转身离开了餐厅，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