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做一件事时,时间总会流逝得飞快。
听同事们说两小时后,也就是五点半有个会议,时肆本以为自己没机会听,贺松余便打了通电话说可以去。
时肆很开心。
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喊累,但这份工作是他做得最轻松的一份。
只需要坐在电脑前,敲敲键盘,动动鼠标,时不时处理一下经理递来的文件,好生快活。
到会议时间,大家也都没急,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似乎是开完会就可以去吃饭了。
公司二楼是食堂,时肆之前被带去见过,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奢侈而华丽的地方。
为什么吃饭还要这么优质的环境?
这时候的他是不会明白的。
“走吧。”陈言打断了他的冥思苦想,向他伸出手。
时肆毫不犹豫地牵上,笑着点头:“走!”
开心得要命。
陈言轻笑,带他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中,贺松余老早就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身侧出现了一张突兀的椅子。
要知道,他不喜别人接触他,因此也不会让人坐在他左右。
会议室中陆续有人到来,却迟迟不见时肆的身影。
与之一齐没到的还有陈言。
贺松余往椅背上靠去,面上依旧露着他那逢人便弯的三分淡笑,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阴郁。
没有人敢在贺松余主持的会议下说话,哪怕这个人一直挂着温柔的笑颜。
贺松余心下一片烦躁,甚至有给时肆打个电话的冲动,却又觉得不妥,若是直接问怎么还没到,大抵是会吓到小朋友的。
于是便只好按下心中那道无名火,静静等待着。
一分钟后,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却并没让他心情好到哪去。
时肆和陈言牵着手,小朋友正笑着,微微侧头昂脸看他身旁的人,嘴里还念着什么。
时肆见会议室没人讲话,便也噤了声,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干净的脸上唇角稍弯,眉眼中流露着纯真,乖到不行。
他自然而然地在陈言身旁落座,并没注意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自打他进门起便一直盯着他。
时肆还想再继食堂的话题继续聊,但四下安静,他也不敢贸然出声,便拉起陈言的手,将其手心摊开放在桌上,用手指给他写字说。
陈言低眸,唇角擒着抹笑,专心地注视着时肆在他手心里落下的一笔一画。
大致明白时肆要说什么后,他便悄悄抬头,和贺松余视线对上。
一双淡漠的眸子将他罩进眼中,冷到令人发指。
陈言心下一惊,立刻就要将手收回。
时肆手里一空,怔愣一瞬。
旋即微微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眼神像是在抱怨对方。
一道叩桌声将所有人都拉回神,贺松余总算开始说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却莫名夹带着些其他什么情绪。
说的话却和本次的会议内容无关,他看向时肆,温柔地笑道:“时肆,你的位置在这。”
时肆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坐在了别人的位置上,连连起身念了三句不好意思,然后才在贺松余身旁落座。
有人眼里是吃惊,更多的却是迷茫。
贺总身边居然让人坐了,真是不可思议。
过了会,有人从洗手间回来,坐到陈言身旁的空位置上。
惹得时肆又埋怨地看向陈言。
有人坐这也不和他说一声!
贺松余勾了勾他的手指,令他再次回神。
紧接着,手上就覆上了片冰凉的东西。
时肆和贺松余的手都放在桌下,他便低下头去看。
贺松余神色如常,只手拿着张湿纸巾擦拭他的右手,另一只手却放在鼠标上,从善如流地将PPT打开。
会议室的显示屏上出现PPT的画面时,时肆同时凑到贺松余耳边小声问:“我手上有脏东西吗?”
他想接过那张纸自己擦,贺松余却不放手,他便只好作罢。
“嗯。”贺松余应声。
应完便开始讲会议的主要内容,时肆也不好再打扰他。
但手上的湿巾都被搓热了,贺松余都像没察觉到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每个指尖,每寸手心。
时肆趁他松了桎梏的力道,猛地成功将手抽出。
贺松余正讲着,忽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扫了身侧的人一眼,终是收回手,将湿巾扔到桌下的垃圾桶里。
啧。怎么就主动牵陈言的手。
时肆毫无所觉,认真听着讲话。
散会后,时肆和陈言约好一起吃饭,刚准备去和陈言勾肩搭背,一声发落便将他留在原地。
“时肆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贺松余说。
没有人想跟贺松余待这么久,各个都一溜烟地走出去了,包括陈言。
会议室重归安静。
时肆虽然很喜欢跟贺松余待在一起,但不让他吃饭他总归还是有点委屈。
他低着头,如果头上有耳朵,这会应该耷拉下来了。
“新工作习惯吗?”贺松余温声问他。
“习惯的。”时肆低低地应声。
贺松余见他这副神态,无奈地笑了声,说:“一会我陪你吃饭,比食堂吃得好点。”
时肆总算抬起头,眼中重新出现欣喜,唇角有要挑起的前兆,不确定地问:“真哒?”
“嗯,”贺松余看着他一开又一合的唇瓣,因营养不良而有些泛白,却另显可爱之色,他别开眼,温声说,“真的。”
“好!”时肆眼里愈发地光彩,他笑起来,整个人又乖又帅,“我特别喜欢你!”
贺松余的手指蜷了下,喉结滑动,目光扫过时肆领下的那条领带——这是他亲手为他系的。
“嗯。”明知对方无心,贺松余却将其当作一句情话,眼里是横溢的占有欲。
可惜善于察言观色的时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情,无法从他眼中再读懂更多。
即便如此,他也笑。
世上有人对他好一分,他便还十分。
只是对方实在太好,好到似乎什么也不缺,他才只能够耍耍他这嘴皮子。
对他来说“喜欢”并不难言,难言的是真心实意地说“爱”。
就连他父母,都鲜少提起这个字。
“以后你开会就坐我身旁这个位置,”眼里似乎容不得半点细沙,贺松余见他在走神,便淡然开口,“日薪已经结到你账上了。”
时肆再次激动地点点头,连忙拿出手机来看。
却见微信和短信各有一条消息,短信那条自然是银行卡收到转账,而微信消息是陈言发来的,时肆想也没想,先点进了微信。
贺松余那双温柔的眸子在看见他点进微信后出现裂缝,淡然失色。
“时肆,和领导谈话时不要玩手机。”语气冷漠得像是变了个人,贺松余也成功瞥见时肆匆忙将手机收好时,陈言发去的一句话:看来只能下次再约了。
贺松余内心冷笑。不会有下次的。
“对不起……”时肆内疚地低下头。
在其他工地野惯了,来到这样入室即宾的地方还真不太习惯。
贺松余摇头,说:“下次不要再犯这种错。”
换作别的领导会视为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我记住了……”时肆抬眸,望进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眸中,又问,“您找我留下来究竟有什么事嘛?”
说到这贺松余心情便终于愉悦一分,他向时肆面前凑了凑,袭卷而来的青柠香扑入鼻腔,令时肆恍神。
明明系领带的时候并没有闻见这味道——
“我想让你正式入职,”贺松余似乎也很满意时肆的领带,手指轻轻勾起丝滑的绸布,指腹在领带上轻轻磨着,温柔又小心,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容拒绝,询问,“你想做我的贴身助理吗?”
时肆必然是想的,但他在犹豫。
毕竟像这样的大公司,肯定有不少人觊觎那个位置,他只想有个稳定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待在平凡的岗位也就够了。
他虽有勾心斗角的本领,却也不想参与这些纷争。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贺松余也能猜出他在顾虑什么,说:“放心,没有人会想来这个位置,一个个见到我跑得比光还快。”
时肆愣住,问:“为什么?”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要想知道,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讲。”贺松余眯了眯眼,望着这呆愣的表情,不自觉又凑近几分,“怎么样?想好了吗?”
时肆往后仰了仰身子,是一个躲避的动作。
贺松余又是一顿,他回身,笑得依旧温柔,却抛出一句不近人情的话来:“你没得选。”
他可是飞鱼公司老板的唯一儿子,再说老贺身体也不行了,这公司主权早就在他手里,他想调动谁的职位,谁都不可能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受着。
“可是——”时肆猛然撞进那双淡漠的黑眸,不禁想起他从试衣间中探头出来,看见贺松余也是这样的眼神,虽然很快被掩下,他却还是看清了,因此话音不由得一顿,却依旧问,“为什么是我。”
“我认为你可以胜任这个位置,而且你不怕我,相处起来也自在些。”贺松余回答。
“那要是——”话没说完,时肆又被打断。
“没有人敢动我看中的东西,无论人或事,明白吗?没有人会探究你究竟用的什么手段坐上的这个位置,他们只知道这个人以后不可以随便再碰。”一番话语,贺松余的语气纵使再温和,像在耐心开导,时肆也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出了几分不耐。
“我明白了。”时肆只好点头。
从会议室出来以后,时肆都还在想,自己职位怎么突然高了这么多?
他并不怕被议论,早从他放弃念高中开始就已经被所有认为他前途无量的老师和同学们激烈谈论过很久,这点小事便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他实在觉得,贺松余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他不知道怎么回报。
有恩必还,这是他从小的人生信条。
他领下这个职位,唯一的报答方式便是恪尽职守,只是——
如果是贴身助理,岂不是代表着每天来公司的时间会早很多?
那他的老妈怎么办?
时肆一直担心的都是这点。
可他不敢和贺松余说,不是怕别人的责怪,是不想撕开自己的伤疤,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爸妈是住在那的人,不希望点燃别人对他家庭背景的任何一点好奇心。
贺松余带时肆去到一家饭馆,这里的装修并不花哨,却又处处都透着优雅。
墙壁刷成高格调的灰黑色,有几幅框着的壁画挂于上,时肆不认识那画,却也看得出来价位不低。
两人在靠玻璃的位置坐下,玻璃外是繁华的街道夜景,是时肆不曾踏足的生活。
“点菜吧,我请客。”贺松余温柔的声音在这个陌生的饭馆响起,让时肆暂时安下心。
时肆随便点了几样看着好吃又较便宜的菜,贺松余接过菜单,又勾起几样菜品,才叫服务员将它拿去。
时肆便盯着面前的桌子发呆。
茶香在鼻间扫过,竟是贺松余给他倒了杯茶。
“是好茶,尝尝。”贺松余将茶杯推至他手边。
温度正好,碰到他手时,不凉也不烫,暖得人心一颤。
“谢谢。”时肆这一路来话变少了许多,很明显是有心事的。
贺松余很想问问怎么了,却也知道,若是想讲,便不用他亲自问了。
“一会吃完饭去逛逛吧,给你和你的家人买几件衣服。”贺松余说得很是轻松,他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让气氛轻松起来。
时肆便笑起来,回道:“好。”
这餐吃得很丰盛,至少对于时肆来说是的。
他没吃过美味佳肴,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他想打包点回去给爸妈,又总觉得不妥,怕贺松余认为他贪便宜,就没这么干。
只是他不知道,贺松余估计永远也不会把他往差的方面想。
吃得不多了,菜也即见底,也算是没浪费食物。
时肆途中接了老妈的电话,谎称自己还在公司,聊了几句后,才挂断电话。
他撒起谎来从不心虚,怕被看出逆端,这通电话他还是背着贺松余接的。
他太怕别人会把自己和桥洞的人相提并论,太怕别人发现他的任何不好,从而去挖掘他的身份背景。
他珍惜一切美好,哪怕只是表象。
饭后,时肆和贺松余一起到街上闲逛,也算是消消食。
时肆得到四百的日工资,开心得不得了,贺松余就告诉他那是试用期的日薪,正式员工的薪水比这高多了。
又顺带补了句,当高层的贴身助理薪水会翻倍,大概一个月三万左右吧,还有全勤奖、加班费之类之类,时肆越听越激动。
“明天帮你做入职手续,第二天直接来当我助理,你对上班时间有什么要求吗?”贺松余边说边向售货员递去一张VIP卡替时肆结了他手上那提衣物的账。
时肆的注意力被贺松余所说的话全盘吸引,根本没注意到贺松余的动作,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店门,说:“我可以自己定的吗?”
“不可以,我们公司实行的是九九六,连我都得遵守。”贺松余本来想给对方一点特殊待遇,毕竟对方的家庭情况也许比较复杂。
但后来想想又觉得算了。
出于个人私心,他想每天都早一点见到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