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命不久矣 第5章 荡开涟漪

夜晚的病灶会变得更为活跃。短暂集会后，大部分玩家达成合作共识，准备先回自己的临时住处修整。

告别前，伊丽莎白终于如愿摸到了“猫”。

“我想起一位特立独行的朋友，”她边摸边怀念：“她养了一只颇有灵性的金瞳黑猫，我曾用尽各种方法来讨它欢心，可它从来不愿让我靠近，更别提触摸了。”

“猫”瘫成一块猫饼，表情视死如归，但没有伸爪子挠人，不知道许无忧是怎么说服它的。

“推出症结之后，并发症就会逐渐显现，夜晚尤其处处暗藏杀机，你们千万要小心。”伊丽莎白有不少应对病灶经验，也不吝于向新人分享。

她既是说给罗星之听，也是提醒另一队的一人一猫。

真新人、假新人和“猫”都向她道谢。

血族正经了没一会儿又变回老样子：“心存感激的话，就用一生来铭记伟大的伊丽莎白阁下的恩典吧！”

许无忧和“猫”：？

罗星之很心累，解释道：“……她的意思应该是不客气。”

*

“小白，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

玩家大白暂时不在，罗星之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和NPC小白凑在一起。

白默伊接过她递来的一张小纸条，认真查看上面的内容。

为了方便阅读，罗星之尽力克制自己连笔的冲动，硬是把字体掰成了楷体。

纸条上白纸黑字写着一条条短句：

1.不要靠近校园内的流浪猫

2.不要跨过校门口的闸门

3.不要在上课时闯入课堂

4.不要打架斗殴

5.不要触碰刺猬

6.不要招惹喜鹊

7.不要▇▇▇▇苍鹭

白默伊看了两条就猜出她的打算，但故意装作不懂：“咦，这是什么，你想以学校的小动物为背景写小说？”

“你竟然没看出来吗？”

罗星之把纸条拿回去，捧在手里痛心疾首道：“这是我给玩家写的支线任务提示呀！”

纸条上的每一点都对应病灶的一种并发症。多亏了第一批玩家，校园内存在的支线基本全被他们触发过，为协会提供了丰富的参考经验。

至于并发症为什么涉及校园里的那么多小动物，协会研究了两年都没想明白。

最主流的猜想是：系统在暗示校园并非只属于人类师生，与人共存的小动物才是真正在这里长居的生命。

白默伊根据自己的记忆一一对应，唯有最后一条对不上：“苍鹭这条为什么要涂黑……制造神秘效果吗？”

“协会资料上写的是待补充，只知道和苍鹭有关，总之先写上吧。”

其实她原本想写不要暴打苍鹭，自从看过“黑天鹅暴打苍鹭”之后，这七个大字就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

白默伊：“协会确实没限制我们提供额外信息，但你这样直接给答案真的可以吗？”

罗星之从窗户向外看，目光落在校园内潜滋暗长的几缕黑雾上，忧虑道：“看起来敌意今天就要出来攻击玩家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还是先想办法帮他们避开一些并发症吧。”

白默伊叹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觉得吃人黑雾的存在是正常的。”

罗星之：“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生活很魔幻。”

“难道不是吗？”

“对哦！”

*

一小时后，公共频道中突然出现一条奇怪的信息。

玉京子：【敌意是▇▇▇▇的溃创，永远不▇▇消失，▇▇你们▇▇▇▇▇无药可医。】

罗星之刚与伊丽莎白会和，疑惑道：“看起来不太对劲。大白，你之前见过病灶影响通讯的情况吗？”

伊丽莎白：“我还是觉得这个简称怪怪的……”

“至于系统通讯，我确实未曾遇见它受影响的情况。但听说在某些病灶里，确实会有一些特殊的机制，可以影响通讯的某一端。”

罗星之目露担忧：“药方提到的敌意肯定不是偶然，她们会不会触及了病灶的核心？”

敌意果然开始袭击玩家了，希望她们早点搞清楚机制，或者附近有NPC能及时搭救。

“老大，这些黑雾怎么无穷无尽的！”T25站在最前方，已经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把自己化作一个巨大的盾牌，双臂化作刀刃，尝试驱散不断聚拢迫近的黑雾。

三人已经被困将近半小时，所有方法都试过，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求救信息也发不出去。

他们连敌人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这真的是C级病灶该有的难度吗？”

大巫在T25身后高举法杖，十分费力地维持一道容纳三人的防护罩。

玉京子沉声道：“可能是需要支撑一定时间的特殊挑战，T25，停止攻击，保存体力。”

她的能力无法对这种不长脑子的东西施展，只能躲在两人身后寻找敌人的破绽。

半小时前，三人正在询问一位游客。

正聊到关键问题时，对方突然双目赤红，瞬间融化在一片黑色雾气之中。

雾气所到之处，空间被分割成两半。病灶内的普通人一切如常，全然不知道身边有三个外来者正在对抗强敌。

黑雾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弥散时任何攻击对它都无效，聚合时又会变成各类怪异生物，从四面八方袭来。

在三人以为就要一起折在这里时，一辆巡逻车突然疾驰而来。

黑雾明显停滞了一下，接着像是见了洪水猛兽，转眼就尽数退去。

T25如释重负地变回人形。

大巫晃晃悠悠落地，拄着法杖喘气，劫后余生的恍惚瞬间被挫败感压过：“不是，怎么一个普通的代步工具就把它吓跑了，那我们又算什么？！”

“放宽心，小不点，病灶的机制对外来者天然不利，能撑到救援过来已经很了不起了。”玉京子摸摸他的头，安慰道。

大巫没有说话，继续调整呼吸。被摸头都没多大的反应，他是真的累惨了。

巡逻车在路边稳稳停下，车上传来一道平静的男声：“几位辛苦了，先上车吧，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坐在驾驶座上的杨宇轩表情冷淡，内心还沉浸在荣耀感之中。

此前组长在开会时随意提了一句“玩家第一次遇到敌意可能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当即有所感悟，会后就开着巡逻车把校园转了一大圈，没想到真遇上了陷在敌意里的玩家。如果再晚一点到，他们可能就被自己耗死了。

看见熟悉的开车人，T25第一次觉得NPC如此亲切，上车时一激动又撞上了栏杆，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杨宇轩再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装出来的气度全被撞没了，心里第无数次浮上撂挑子不干的想法。但他现在还是要负责到底，把这些玩家带到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

为了方便NPC及时采取行动，协会在校园各处分散设立了引导点位，根据排班表轮值，可以说是病灶里最安全的地方。

玉京子在车上抓住机会提问：“这位小哥，你知道刚刚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杨宇轩换上官方口气：“那是‘敌意’，产生于症结的怪物，也是这里最危险的东西。对它的敌意越强，它就越强，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与它陷入无休无止的争斗中，最后被耗死在它构建的临时领域里。”

他见三人实在狼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克服的方法很简单，保持心态平和包容就行了，不要总想打打杀杀的事。”

心态一点都不平和包容的三人：……感觉被贴脸嘲讽了，但他好像又是真的为我们着想。

玉京子打开公共频道时又被吓了一跳，看见自己的账号发出奇怪的信息实在是一种惊悚的体验。

她心有余悸，用大巫的账号报了平安。

【摸我头者必断手】：抱歉，请忽略上一条消息。我们刚刚遇到了名为“敌意”的怪物，确认和症结有关，现在已经安全了，具体之后见面说吧。

【夜空中最暗的星】：看起来这个C级病灶某些地方很凶险啊，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遍历寒冬方有春来】：多谢提醒，既然症结已经有人触发，并发症应该也会逐渐出现，我带队去探一探吧。

褚春来带新人的风格和伊丽莎白完全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后者是手把手的学院式教学，一边实践一边讲解，前者就是随手一扔，不解释不帮忙，任新人在实践中摔打。

许无忧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一人一猫跟着褚春来四处奔走了大半天，完全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经过一片草地时，褚春来突然说自己发现了新线索，要一个人去看看。

许无忧和“猫”才终于能坐在草地上休息一会儿，一边看校园里的流浪猫和鸦科大佬陆空对峙，一边聊彼此的世界。

许无忧刚成为青囊没多久，过去的记忆仍时常出现在噩梦里，不太愿意回想自己的过去。

“猫”告诉许无忧，它从出生起就是某个世界信仰的神。所有人都喜欢它，因为向它许愿就可以实现；但也没有人真正喜欢它，在这之前有无数的“猫”，在这之后也会有无数的“猫”。

白猫颇有灵性地瞪着那双水晶般的异瞳。

在被信徒亲手杀死前，它梦想能遇到一个喜欢它本身的人，而在走过了四个世界之后，它终于遇到了——新人许无忧不知道“猫”的能力，但她还是决定和“猫”组队。

“猫”喜欢像普通的猫那样窝在许无忧怀里或靠在她身边，这样让它忍不住想袒露肚皮大打呼噜。

余光瞥见了远处的几只流浪猫，它莫名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绪，忧郁地“喵”了两声。这些流浪猫尚且能在校园内找到容身之地，可自己却没有一个归处。

它突发奇想，抬头望着许无忧，忍不住喵道：“给我取个名字吧。我保护你，你养我，怎么样？”

许无忧屈起手指蹭它的脸，有些犹豫：“……可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你呢？”

“这不重要喵，只要能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了，我可以照顾你！”

“猫”直起身，用鼻尖蹭蹭她，然后从她胳膊上跳下去。

它一直在分神关注周边情况，几秒之前，远处的几只流浪猫的动作有一瞬停滞，之后就开始缓步向她们靠近。

这是集体狩猎的前兆。

黑色的雾气缠绕着流浪猫的身体，在空气中滚动出张牙舞爪的触须。

“猫”压低身子，瞳孔缩小为细细一竖，低吼着摆出守卫姿势。

它模仿着曾经的信徒，在心中虔诚地向自己许愿。

片刻后，冥冥之中的某种存在给出回应。草地上小小的白猫突然变成了几米高的巨兽，如一头威风的白虎，将许无忧护在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见对手突然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几只准备进攻的流浪猫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圈，和黑雾撕扯了一阵，终于一步步退回去。

又一次短暂的滞涩感之后，它们变回了原本人畜无害的模样，刚才危机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许无忧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就是病灶的一条并发症。

但流浪猫为什么突然发起攻击，触发机制是什么，这条并发症与症结有什么关联……她还一无所知。

如果没有“猫”，许无忧连逃跑都要花好大力气。

“你看，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你。”

初次变身的猫松懈下来，后知后觉有些力竭，重新变回小小一团，用夹子音跟许无忧撒娇。

曾经父母也是这样告诉许无忧的，但后来一切都变了。她先是失去了家人，又失去了朋友，最后险些失去自己。

“猫”疑惑地蹭蹭她。

毛绒柔软的身躯将即将钻进牛角尖的许无忧拽回现实。

她珍重地将白猫拢在怀里，像是无论如何也要抓紧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幸好有你，我也会努力保护你的！”

“刚刚真的很威风哦，我想到了一个好名字，以后就叫你将军，怎么样？”

将军接受这个名字，点点头，窝在她怀里眯着眼养神。

朦胧之中突然见空中有一道灰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直奔许无忧而来——是新的袭击。

“！”它根本来不及挡下攻击，只能发出一声尖利的猫叫。

“呲——”

利器没入身体的声音。

许无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间的流逝在她眼中变得特别慢，慢到只能听见“猫”拉长的凄厉叫声和呼啸的风声。

一个人影闪到她身前，一只手迅速向外投掷武器，寒芒精准地夺走每一个袭击者的生命。

几只灰影落在地上，周围归于平静。

救人者警惕地四下观察，确认不再有危险后语调平平道：“没事了。”

许无忧这才看清他的脸——是那位阴郁寡言的玩家，名字好像是叫……天钺。

她转头去看地上逐渐消散的灰影，发现方才发起袭击的正是和流浪猫对峙的喜鹊。

某种意义上二者也算是心有灵犀，彼此攻防的同时，还盯上了同一队玩家。

短时间内一连遇上两个并发症，许无忧想想就脊背发凉：“谢谢你，这地方好像风水不太好，我们就先离开了。”

她无暇思考天钺为什么如此巧合地出现，也不想深究褚春来为什么突然扔下她们，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过于热闹的是非之地。

天钺自然不是好心救人的圣父，他自诞生起就是猎手，跟着许无忧只是因为猎物在她身边。

地上只剩下散落的柳叶型薄刃，天钺淡淡扫视一周，薄刃就翻飞而来，自动收回他腰间的匣子。

他手中还拿着一把看不出材质的长刀，挽了个刀花，将锋刃指向了许无忧怀里的白猫。

“等等，把它留下。”

将军不甘示弱，对着他哈气。

许无忧下意识抱得更紧，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天钺像是很久没有与人接触，每说一句话都要努力组织语言，语速很慢：“我怀疑它是涟漪人，我的猎物。”

许无忧满头问号：“涟漪人是什么？”

麻烦，天钺心想。但他偏偏受猎手守则限制，不能从无辜之人手里强抢目标，也不能在未完全确认猎物身份前动手。

正要解释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跟了我们这么久，总算愿意现身了？”

褚春来懒散地走过来：“不过才短短十几分钟，情节转变真是精彩啊。可惜我今天给新人安排的课程里只有并发症这一节，还没来得及教她如何应对突然拔刀相向的同伴呢。”

天钺仍旧用刀指着将军，侧身看他：“只需要交出这只猫，其他的事与你们无关。”

褚春来两指夹着刀刃推远了几寸，半个身子挡在许无忧前面，说：“这可不由你说了算。我对你说的这个涟漪人很感兴趣，要不等会儿趁大家都在的时候，详细说说？”

两人无声对峙。

许无忧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探头：“那个…听起来涟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将军从来没有害过人，不然你早就动手了，对吧？”

“系统之下有那么多个世界，也许二者之间只是存在一些相似之处，才让你把它误认为猎物。不如先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天钺睨了一眼对着自己呲牙的白猫，收刀冷冷地说：“如果它真的是那种东西，我要杀它，谁都拦不住。”

涟漪人的设定借鉴了游戏《Simulacra2》，本文只使用这种个体的基本设定，与游戏剧情无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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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荡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