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命不久矣 第4章 远看群英荟萃

靠得足够近了，罗星之才发现那人的脸色是很不寻常的苍白，眼瞳偏向棕红色，像是本世界幻想文学中常见的血族。

等待回答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就在罗星之要知难而退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大眼睛，语气雀跃：“你是在夸我厉害吗？”

“真是独特的称呼，我记下了。告诉我你的身份号吧，我拉你回来，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和大佬我组队哦！”

就知道这群玩家几百个里面也没一个正常的……

罗星之被她的语气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面上还是淡定地向她展示手环上的身份号，回以营业微笑：“好的呀。”

计划的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混入玩家频道，达成！

出于礼貌，她先点进“大佬”的详情页看了一眼，退出来时发现不对劲，又回去看了一眼。

女人疑惑：“怎么了？”

她的身份名叫Distinguished Undead Bloodline-Elizabeth Nicola Bedford，翻译过来就是“尊贵的不死血族伊丽莎白·尼古拉·贝德福德”。

罗星之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身份名写得这么长，刚好踩着系统规定的字数上限，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自恋到往自己名字前面加“尊贵的”。

她直接改了个备注叫“大白”，满脸问号地说：“你的种族是不死的血族？”

伊丽莎白先针对自己的备注发表意见：“这个大白是何意？”

罗星之瞎编：“就是‘大佬伊拉莎白’的简称，就像我的简称是星星一样。”

见伊丽莎白还要追问，她先发制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死的血族？”

血族凑过去给她看自己的眼睛：“当然，这显而易见，有什么问题吗？”

“啊，我明白了！你在自己的世界从未见过血族这样高贵优雅又强大的种族，真是可惜！不过别伤心，今天你有幸与我结识，之后也可以对别人宣称自己有一位血族朋友了。”

“哇谢谢，我真的好荣幸。”罗星之语气毫无波澜，荣幸得都面瘫了。

话题差点跑偏，她赶紧拉回来：“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记得只有在本世界里死亡且执念很强的人才会被系统选为青囊，‘不死’的血族又怎么会死亡？”

伊丽莎白露出忆往昔的表情：“这一切都要从高尚的探索精神说起……”

说着像是马上就要开启一段长篇大论的演讲。

罗星之立刻打断施法：“那就长话短说吧。身为高贵优雅又强大的血族，你一定可以用简洁精准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想法，对吧？”

“当然，如你所愿。”伊丽莎白对她的一连串形容词很受用，简单讲起自己的过往：“我是血族中的叛逆者，一位伟大的探险家。我令智慧生命的足迹伸向一切无人能及之地，我将所见所闻记录在羊皮纸上供后人瞻仰。无尽的寿命赐福助我踏遍整片大陆，但它又使我永不满足。”

“一个世界的版图终究有限……”她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瞬悲伤，但又很快转变为坚定：“于是我放弃了无尽的生命，只为继续有限的旅程。”

罗星之无比庆幸自己临阵磨枪把协会的资料库翻了一遍，角落里的一个手记写着：一些玩家可能在生前就知晓系统的存在，并向往死亡后与系统签订协议。

没想到还真让她遇上了一个。

伊丽莎白说得动情，让她有些语塞：“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祝你旅途愉快吧。”

这样的祝福恰好是血族需要的。

她从自己的储物格中拿出一条银质项链递给罗星之，感动道：“你的祝福我收到了，伟大的伊丽莎白也会保佑你旅途顺利。”

罗星之在血族不容拒绝的眼神中收下了礼物。

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不对劲：等等，血族不是害怕银器吗？

怎么会有人把克制自己的东西随身携带啊？！

伊丽莎白平静地摸了摸项链，说：“探索世界始于探索自身。我对自身种族的极限也很好奇，所以对所谓的天敌和克制物也有所研究。”

罗星之：……

两人组成临时小队后，罗星之开启自动跟随，和伊丽莎白一起搜寻线索。

第五次看到伊丽莎白望着远处眯起眼睛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伊丽莎白，你为什么总是眯眼睛？”

“亲爱的，请叫我尊贵的伊丽莎白阁下——关于你问的这个问题，说来惭愧，虽然血族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但却无法治愈眼睛的疾病。不知从何时起，我一旦望向远方，便如同望进一团迷雾，只有将眼睛眯起才能勉强看清。”

“你这个就是看羊皮纸看久了，眼睛近视了吧……”

罗星之又收获了一条关于血族的新信息——近视不能自愈。

“对了，我之前打听过，这个世界里有一种神奇的器械，戴上就可以治疗你的眼疾。要不要试试？”

伊丽莎白立刻双眼放光：“真的？！”

于是两人一起去配了一副眼镜。

某位高贵的血族在镜子前欣赏了自己整整十分钟。

*

夜空中最暗的星：【报告组织，我已成功潜入！】

平平无奇螺丝钉：【你竟然真的混进去了，不可思议……现在在做什么？】

夜空中最暗的星：【公共频道里还没玩家说话，估计都在忙着自己找线索。我正在装萌新给大佬当挂件，但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抱了个不太靠谱的大腿。】

平平无奇螺丝钉：【你不是要立沉浸式玩家人设吗，怎么又换成唯唯诺诺小新人了？】

夜空中最暗的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进不了玩家的交流频道……】

【所以还是装新人最容易混进去，大不了就在不同玩家面前立不同人设，反正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平平无奇螺丝钉：【……玩脱了记得往新闻中心跑。】

罗星之被迫跟着伊丽莎白全方位补习了做玩家的各种注意事项。伊丽莎白作为探险家的经历是真材实料，对新事物的热情也真诚炽热……得有些过头了。

半天过去后，终于有人在玩家的公共频道开口。

遍历寒冬方有春来：【各位朋友，都还活着吗？】

【这个病灶看起来没什么竞争需要，咱们找地方见个面如何？】

我是猫：【1】

玉京子：【活着呢，不过这位朋友说话好像有点不太中听呀？】

遍历寒冬方有春来：【哎呀，小的心直口快，见谅啦~】

摸我头者必断手：【呵，搭便车玩家？】

复制人会梦到量产蝴蝶：【呵，搭便车玩家？】

摸我头者必断手：【傻大个，别学我说话！】

为自己而活：【大家别吵架呀，有话好好说（卑微.jpg）】

天钺：【。】

尊贵的伊丽莎白阁下：【一句古老的谚语曾说，敌意是致命的毒药，信任是前行的航标。】

夜空中最暗的星：【她的意思应该是，我们要放下敌意，对彼此多一些信任。】

不、算、命：【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今天18:00到中央广场旗帜下集合，爱来不来。】

罗星之挨个儿看了看，发言的玩家有9个，其中可能有：古风小生、爱猫人、一支身份不明且脾气不好的队伍、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个夹在中间略显卑微的普通玩家、一个说话需要翻译的尊贵血族、一个雷厉风行不算命的暴躁道士……

她短暂地对系统产生一点微弱的同情：把不同世界的神奇生物搜罗来，塞进这个普通的世界，还要绞尽脑汁提供伪装，真是辛苦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她与伊丽莎白先到集合点附近，方便观察其他玩家。

罗星之预计最多有六个人到场，但没想到这届玩家竟然真能相互信任，九个人一个不少，连此前出言讽刺的队伍都到了。

最后到的那位是个身材壮实酷似双开门冰箱的男人，协会里有人提过。他乘着拉风的巡逻车姗姗来迟，似乎有单独的特殊身份，可惜看着不太聪明。

T25跳下来就冲向自己熟悉的人，雏鸟归巢般深情地喊：“老大！”

被称为“老大”的女人穿着一身笔挺合身的西装，像是借用校园场地开重要会议的成功人士。

但在听到双开门冰箱的呼唤后，她脸上仿佛蹦出“无语”两个大字，看着不太想认这个队友。

身旁一个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敏捷地跳到半空，用手里的法杖狠狠往猛冲刺的男人头上一敲。

清脆的一声“叮”酷似提神醒脑的上课铃声，令在场的其他玩家齐齐一惊。

罗星之：好听就是好头……不过，这是一般人的头能发出来的动静？

“既然人差不多到齐了，就由我来开个头吧，”女人尴尬了一瞬，就顺势介绍道：“我叫玉京子，各位应该看得出我们是一支固定队伍。”

玉京子脸上挂着笑，双目也在打量其他人。

罗星之觉得她的目光落在身上凉凉的。

“这个大块头叫T25，我捡的机械复制人。小不点叫大巫，不好惹的诅咒者。”

原来是机械，那敲击发出金属声就合理了，罗星之心道。

T25的身高估计在一米九以上，浑身都是金属肌肉，看起来很不好惹。但玉京子说话时他其实一直在旁边发呆，显得有点憨。

大巫应该就是“摸我头者必断手”，看起来像是某种侏儒种族。诅咒者在本世界的文艺作品里没怎么见过，估计是能给人施加负面效果的法师。

罗星之正这样想着，伊丽莎白突然凑到她耳边，笑说：“小不点叫大巫，真有意思。”

她若有所觉地瞥了一眼大巫，求生欲拉满：“你可别笑了大白，人家看你的眼神都要杀人了。”

伊丽莎白一脸正色无辜：“怎么了？多么巧妙的对比手法！”

“在我的世界里，微小的生灵体内也蕴含着磅礴的力量。我看这位朋友也是如此，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故乡，一时情不自禁。”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罗星之都会觉得是在阴阳怪气，但如果是伊拉莎白来说……倒也合理。

玉京子也察觉她并无恶意，笑着摸摸大巫的头：“哎呀，小不点别生气，这位优雅的女士是在夸你呢。”

“说了别摸我的头，下不为例！”大巫一下变得气鼓鼓的，像个河豚，法杖一扬，整个人都漂浮起来俯视众人，脸上却浮上一丝红晕，看着心情不错。

罗星之：懂了，直球克傲娇。

“既然说到这里，按照礼仪，我也应当报上自己的名讳——”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果然应验，只听伊拉莎白用歌剧般的语调说：“我是尊贵的不死血族大佬伊丽莎白·尼古拉·贝德福德。”

相处了半天，罗星之已经基本习惯了她说话的风格，被迫成了御用翻译。

这次也条件反射地解释：“她的意思是叫她伊丽莎白就好。我是她的小跟班兼翻译官，启明星。“

说完她赶紧拉着伊丽莎白退到一边，如果白默伊在这里，估计会嘲笑她E人自有E人磨。

伊丽莎白有些不服气地小声抗议：“是尊贵的伊丽莎白阁下……算了，我赐予你直呼我名字的权利。”

“大白，你少说点吧。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把‘大佬’加进去的！？”

伊丽莎白眨眨眼：“遇到你之后呀。”

罗星之：……

“真没想到人竟然到齐了，看来这次病灶治疗会很顺利。”褚春来见无人再说话，终于开口：“褚春来，爱好是做点小生意。”

他脸上挂着一个温和的笑，手指向身旁抱着白猫的女孩，示意后者继续。

女孩是个新人，在人群面前有些拘谨：“大、大家好，我叫许无忧，请大家多多关照，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

说完她又以狮子王同款姿势，双手举起怀里的白猫，说：“这是‘猫’，它的名字就叫‘猫’，和我们一样，是青囊。”

“猫”不耐烦地耷拉着眼皮，敷衍地摆摆自己的前爪，矜持地“喵”了一声，意思大概是“没错”。

正打算偷偷靠过去蹭猫撸的罗星之和伊丽莎白突然得知它是青囊，瞬间顿在原地，生动诠释了“狗狗祟祟”这个词。

接着是提出集合时间地点的那位“不、算、命”，黑眼圈依旧很重。罗星之第一次见他是靠着树干，现在是随便找了个路灯，像是不靠着什么东西就站不住。

闭目养神的大师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缓缓睁开眼说：“我叫赵通元，通天的通，元气的元。道士，偶尔看看风水，其他时候只卜卦不算命。”

说完他又阖上了眼，气氛再次归于沉寂。

褚春来粗略数了数：“自我介绍环节就到此结束吧，我们也该开始交换情报了。“

“别着急，还有一位不爱说话的朋友呢。”玉京子指了指安静坐在远处花坛边的那位阴郁男孩。

那位不爱说话的朋友从石凳上起身，眨眼间就到众人跟前，冷酷地扔下四个字便不再开口：“天钺，猎手。”

本届玩家的构成总算在罗星之面前完全展开。

褚春来、许无忧和“猫”似乎在这个病灶里刚刚组成队伍，经典的老带新。

玉京子、T25和大巫是固定队伍，猜测分别负责智谋、武力、法力，配合默契，综合实力应该很强。

伊丽莎白、赵通元和天钺是独狼型玩家，前者现在可以算是和罗星之组队。

褚春来：“我的身份是新闻中心的助理，NPC给的线索是注意舆情和过激行动。‘猫’在一个叫‘论坛’的匿名交流平台上找到了一些残余的记录。”

“猫”应声跳到许无忧肩上，呼出手环借用主脑的声音说：“两年前这个病灶首次开放时，似乎发生了一场学生抗议。”

罗星之猝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想起被拦下查身份牌的记忆，默默往伊丽莎白身后躲了躲。

许无忧下意识要举手发言，举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学生，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我尝试和新闻中心的NPC接触，但她戒心很强，一直不肯透露更多内容。”

罗星之一边点头，一边给白默伊转述评价。

【平平无奇螺丝钉】：好好扮演玩家吧，你怎么还有这个闲心……

“与病灶内的角色成为朋友探听线索，听起来是一次十分有趣的挑战，我愿意继续沿着这条道路进行尝试。”伊丽莎白边说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别人做这个姿势或许是为了调整眼镜，但她多半是为了耍帅。

罗星之转头看她一眼：你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做到了。

玉京子提出另一种可能：“有一些病灶会随时间演进呈现新的信息。如果我们遇上的是这一种，就只能静待时机了。”

“哎——各位别只说猜测呀，现在我们要交换的是确凿的线索。”褚春来拍拍手，提醒道。

赵通元和天钺沉默不语。他们一个忙着在校园里到处转悠研究风水，一个不知道在做什么，明显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一个好商人总该有些耐心，”玉京子斜了褚春来一眼，说，“我和大巫的身份是游客，能接触到一部分外界的信息。在想方法进校园的时候，我们注意到两个可能存在的阵营，一方是游客，另一方是校内师生。”

大巫飘着补充：“这所大学是有名的城市地标和升学圣地，具有学校和景点两重身份。校园内外的矛盾由来已久，近期冲突又因某些原因变得更激烈，社会上有很多对学校和学生的攻击。”

罗星之：这届玩家还挺给力，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她不想出头，就摸鱼给玩家评起分来，在手环的备忘录里开了一页，名为“玩家考核评分”。第一行写上“交流信息与建立合作”，后面用红字写了个潇洒的A。

玉京子找到的线索是校内难以了解的另一个侧面，系统特意安排两个人在校外，就说明这部分信息对主线任务至关重要。

学生抗议的动因还不清楚，但可以合理推断是对某事感到不满，很可能是和游客之间的矛盾。

——种种线索都指向校园开放问题。

罗星之适时往主线上引：“看起来这就是症结提示的主要问题了。社会舆论虽然无形无影，却能对学校造成巨大压力，可不就是众口铄金吗？”

许无忧：“这样症结的谜底就算解开了吧，那弥合分歧说的是让我们推动双方和解吗？感觉这个任务难度不低……”

玉京子：“诸位不要忘记系统的提示，‘敌意’究竟指什么，又是否对我们存在威胁，都还没有探明。”

褚春来：“并发症也完全未知，还有很多东西要探索。在这个病灶里我们需要合作。”

大巫翻了个白眼：“显而易见，否则两方阵营二对八也太不平衡了。”

伊丽莎白：“如果将两方置于天平两端，我们要做的是在正确的一方放下砝码，还是让天平趋于平衡？”

完成主线任务的关键问题出现了。

罗星之下意识就要接话说肯定是后者，话到嘴边硬是咽了回去：现在没有线索支撑，无法说服他人，冒然开口还会引起怀疑。

玉京子提议：“先沿着之前的方向继续调查吧。线索太少，不必急于下定论，预设治疗思路只会使我们陷入思维定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