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物资搬运的第二天研究员与伊利亚紧闭研究所大门,此时的世界已经成了非人生物的乐园。漫长的冬季带来的并非只有寒冷和风雪,还有无尽的黑暗与危险。在整个冬季,满月与极端黑暗的情况会频繁交替出现。这时候在外面游荡的不明生物力量会达到顶峰,醒来的第一个冬季研究员就曾险些命丧于距离研究所约十五公里处一个山坡聚居的变异类熊生物口中。不过在看到鱼鳞脸女人后再回忆他当时的遭遇,很多细节反而不敢细想了。
伊利亚显然有更丰富的经验,他带来的不仅有过冬的物资还有一些奇怪的道具—各种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物品。
听他的介绍研究员才知道这些东西以某种规律摆放以后能起到一些防护作用,不过有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和阿蒙在其实基本没有什么东西敢于拼了命的闯进来,大多是在研究所外不远处游荡。“不,今年不一样”,伊利亚在温暖的室内烤着火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前段日子结束集市之前我捕获了三只有着奇怪能力的生物,分别是能够操纵水流的鱼,嗜好血肉的野猪和一个已然看不出人形却能够操纵火焰的人类。击杀它们之前那人类恢复了片刻清醒就用几句俄语交代了自己的身后事,我才认出来他曾经是集市上售卖柴火的男孩。他说很多东西都在寻找和迁移,有东西吸引了它们逐渐聚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它们在吞吃同类以后发生了变化”,伊利亚手上是一张绘制着众多不明生物汇集路线的地图,他的跟踪行动持续了半个月,在众多箭头的中心赫然是基辅的教堂。
“您会选择最后送东西到我们家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研究员肯定了他的推想。“我想您后来也对切尔诺贝利的事件有所了解,但是我爬出来以后身边有一块半金半黑的物体和一块石板,第一年靠着拿东西做照明解决了我很多问题。但是第二年年初那东西突然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我幻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在有一次失控的翻滚以后石板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研究员也试图从研究所内发生的事情来推测可能的结果,“说实话,那段时间我总是想要再次跳进那个巨洞中,后来阿蒙突兀地出现在研究所以后这些情况才好转。直到阿蒙能与我交流以后这种幻听情况才完全消失”,温暖的壁炉旁昏昏欲睡的阿蒙听到父亲提起自己的名字后也叫了一声阿蒙在这里。
研究员把孩子捞进怀里,“在见识到阿蒙那些能力以前我一直认为是长久独自居住和黑暗带来的压力过大导致了我出现精神分裂症状,现在却是不敢这么认为了”。
伊利亚常年冰冷的双手在火的温度下也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暖意,所以只是看着研究员轻抚阿蒙的鬓角哄祂入睡。
“这事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再说吧,这次迁移至少三到四年才会达到峰值。实在不行,总能找到落脚地方”,大人的谈话中掺杂着太多阿蒙听不懂的单词,一直趴在爸爸怀里的祂睁了睁眼睛,眼中一闪而过灰白雾气,旋即又转为浓重的黑色。刚刚想要插嘴的念头变成了明天要求听布拉金斯基的故事,阿蒙对布拉金斯基一直有着莫大的兴趣,只是冬日里一直沉睡的祂没有机会请求他讲一讲,现在冬天即将过去,阿蒙也能清醒更长的时间了。
在窗户边连着观察了五次满月,提心吊胆的等了半个月。他们设想最坏的情况终究没有发生,研究所的黑色杂草上的蓝色冰霜消减以后,最难熬的冬天就过去了。经过一个冬天的相处,研究员最终还是决定邀请祖国在这里定居。他本以为祖国或许是在基辅较大的遗留城区居住,谁成想他是真的直接用推车做家随停随住。
“这里距离集市也不太远”,研究员最终说服了这位天为铺盖地为床几百年的斯拉夫奇男子,“附近的土地可以平整以后种些东西,研究所里面的一些物资您可以改造成更有用的设备,我还可以给您打下手做一些东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帮助您教授知识给其他人,我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他紧张的搓了搓手期待的看着祖国等待他的回答。伊利亚到底是被能给自己做帮手这句话吸引了,他走遍整个/苏/联过境去搜寻幸存者去帮助他们生存,可是他除了仅剩的一些来自于土地与国家给予的能力以外一无所有,过往赖以生存的政治手段在社会秩序完全崩塌以后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凭借着一点革命时期跟随上司们的见识来一点一点摸索着做事。
上一次有人用这样熟悉而流利且带了一点亲切口音的语言询问自己能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多久以前了?他在心里用自己纪年的办法算了一下,应该是三百九十二年前。那个说着父辈当作最宝贵财富传承下来的语言的年轻人死在伏尔加河以后,就连用俄语交流也都成了回忆里的一部分了。后来离开莫斯科后的旅程上走走停停,不知是在哪一天停驻在哪里的时候突然就萌生了教授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毫无用处东西的念头。
国家已经成为历史的尘埃,人类文明也坍塌的只剩下废墟。这些遗留下来的人们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生活,旧日文明对他们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祖辈口中遥不可及的梦。生存已经成为奢侈品的时候,文明就显得无足轻重。可是作为文明的结晶去否定文明,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迟。他本来已经对自己和解,教授简单的俄文单词,不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过去和身份,一切都结束于这个年轻人的到来。我得再试一试,他这样想。
于是他回答,“我确实需要一个帮手,嘿,你知道的,来集市的人类越来越多了”,本来想学那个满脑子憨八嘎的脂肪球耸耸肩膀,又想到这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就尴尬的放弃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从您这里获得更多的蛋糕糖果和故事”,凑上来的阿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布拉金斯基先生,您是爸爸的祖国父亲,那么您就是阿蒙的祖国爷爷,我想您应当答应我”,想到数不清的蛋糕糖果和面包,阿蒙努力的抬起头试图向伊利亚展示自己的真诚。好吧,这孩子总能让一切严肃气氛发展到奇怪的方向。伊利亚揉弄着祂的脑袋,“哦,那你也得学习文化课了。用我的一个中国朋友的话来说就是,作为祖国的花朵是应该学习的”。总被研究员吐槽跟做了个半永久假笑面具似的的阿蒙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于是两个可恶的大人一块儿发出了大笑。
在新的一年第一次集会上,研究员提着一盏马灯出现在树下。他和伊利亚共同树立起一块新的打磨好的黑色石板,石板的最上方写着一个新的词语。然后大家知道这个集会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做,“列宁格勒”。半金头发的研究员向大家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列宁格勒的意思是一个能让大家都活下去的地方”。‘活下去’,这个词语大家都听明白了。他们欢呼起来,但更多的眼睛里充斥着的是泪水。
在这欢呼声里,伊利亚告诉了研究员一句话,“只要人类没有灭亡,有文明的火种存续,我们终会重建故乡”。
自那天开始,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器。
阿蒙的个子越窜越高,列宁格勒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不过出于对污染生物聚集的考虑,研究员与伊利亚也在探索新的场地和迁移方式。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建立聚落的方案,只不过种植办法还没有摸索出来,现在不是考虑的时候。
翻过一座山,集市就在眼前
因为这一次需要在研究所附近的试验田记录数据,所以他们来的迟了些。
这次突然停下脚步地变成了阿蒙。
“爸爸,你看”,阿蒙扯着研究员的手指向了集市。那块土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汇聚成了一条闪烁的河流,远远看去如同父亲睡前故事里所讲述的璀璨星河。再多偷来的记忆也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在这样的场景下情绪淡漠的阿蒙第一次试图理解起父亲说起旧日文明时他那些微妙的令祂感觉陌生的情绪来。
“是啊,万家灯火”,伊利亚站在更往前的路上用中文喃喃自语。
“至少我们现在也不是无家可回的人了”,研究员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都没有说出来的是,可是我们也回不了家了。
“小麦获得了丰收,然而玉米的污染影响了收成,两块田的收获约为3;1”。
“如何确定小麦没有问题呢?”
“阿蒙能够确定,不过我还抓了一些比较正常的动物做实验。食用了小麦的兔子在观察半个月之后没有发生异变,不过有一点可以继续试验”。研究员手下碳质笔刷书不停的记录,“阿蒙似乎能够偷走污染,有几株玉米在祂尝试以后完全正常”。伊利亚惊异的看着蹲在鸟笼子旁兴致勃勃的观察乌鸦的阿蒙,“这也是祂的能力吗?”“目前看来是的,后来在我尝试让祂偷走更加概念化的东西。祂成功的偷走了灯光和一阵风”。“暂时不要让祂尝试其他的,也不要尝试太多,祂太小了。我总有种感觉,祂的能力和中国边境上的灰雾有些关连”。研究员停止记录,他翻过一页把这件事情记录在日记上。
“您确定”,他紧张的询问。伊利亚明显不想多谈,“孩子,这件事我没办法过多谈论。在离开边境的第五年我也和西伯利亚的一些人讨论过自己的见闻”。他停顿了一会儿,“他们的结局都不太没好”,“无一例外都疯了”。都疯了?研究员瞳孔紧缩,也想到了一些事情。一年前在外面遇到几个凭着自己的能力做陷阱劫取他人物资的人。他当时护着阿蒙受了伤,在情急之下祂露出了自被自己正式收养后就没在出现过的触手,那些人也不约而同地陷入了疯狂,幸好伊利亚及时赶到把他们拖离。事后再去,那地方就只剩下些不成人形的怪物残骸。
在这样的世道下活着,研究员很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以后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实验成功,接下来收拾好寻找更大的种植场地。
因为切尔诺贝利,当年普里皮亚季的基础设施很是下了些功夫修建,走在伊利亚探索出的路线沿途依旧就能看出这里道路的模样,辨认出些许被定格在世界毁灭当时当刻躲过刚开始异变的建筑诉,它们就这样静静的诉说着过往人类文明的辉煌。托伊利亚的了解,他们很快不再为费心寻找大一点的种植场地发愁。在列宁格勒集市向东三点四公里处有一块儿极适合做耕田的土地,肥沃而稍有污染,也没有什么怪异生物聚集。借着月光,附近还能瞧见几栋建筑。水利也无需担忧,第聂伯河的支流在这片土地的边缘流淌,看起来这里曾经应该是个农场或者居民区。
两人踩在田埂边,伊利亚向他阐述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米哈伊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固定的人类定居点”,伊利亚目光望向远方,似乎是在丈量这块土地的面积,又似乎是在怀念什么。研究员被问得愣住,“让列宁格勒成为一座城市吗?确实是想,不过我们得考虑的东西太多了”。物资的取得,防御工作如何展开,成立以后该如何管理,说实话研究员在某天的夜里考虑过这些。可是这样诡异的世界,最终人类选择分开生活其实也是现实情况导致的必然结果,英雄主义可以书写历史,可是个人的力量放到扭曲的自然法则之前是微不足道的。
“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我接受了近二十年的教育和作为一个人的基本良知告诉我去帮助别人吧,这是你应当做的。可是醒过来的六年时间告诉我,如果不能百分百做到就不要轻易给别人希望”。研究员说着说着终于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作为一个父亲他得伟岸些去保护哪怕实际上不需要他保护的阿蒙,作为与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来自同一个文明的他在列宁格勒前来求一个生存机会的人面前他也得伟岸些,心里再多的犹疑与不安都得压下。此时在有着父亲与祖国的双重意义身份的伊利亚前终于表现得像是个遭逢大变后不知所措的年轻小伙子了。
“1920年的时候也有个小伙子问‘布拉金斯基同志,我们会取得胜利吗’他那时侯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活过千载岁月的国家意识体这样回答又一个被现实打的晕头转向的孩子,“那时候我就告诉他,会的。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成不成功”,伊利亚哈哈大笑,这笑声惊起几只飞鸟,研究员定定的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那就试试”。
“那就试试”,伊利亚回答他。
在夏天的试验田种下第一批种子,接下来就等待着秋天的收获。仅仅是研究所附近田地的收成就让研究员的家庭富裕不少,麦子与其他蔬菜被收集起来等待着下一次集市交易时出售。研究员已经计划好用多余的东西换一些工具,他想要做几件新农具,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能提供布料给阿蒙做些新衣服,新的一年过半祂窜高了不少现下几乎能到他与伊利亚的腰间了。在笔记本上记录的研究员也不禁腹诽祖国的多才多艺,他一直以为那个曾与他交换过物资的鱼脸女人的缝纫手艺是祖国在询问别人后单纯教授了理论知识,没成想他是自己真会做。
纯血斯拉夫八尺男儿坐在灯下缝衣服,这画面出现在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他都开始佩服起那位素未谋面的中国先生是怎样以一种强迫的态度逼迫着祖国自己学会缝补衣服做针线活了。
这时是晚上,阿蒙在研究所的边边角角蹲着玩虫子,两位大人在提灯下各自算账和记录研究灵感。同样有一说一,伊利亚作为国家意识体的某种能力真能感知到他想要感知的国民的情绪。大概猜到研究员在脑补些啥的伊利亚蚌埠不的开口,“咳咳,其实美国佬自己背地里学他哥和弗朗西斯绣花还死活不肯承认的样子才叫搞笑。自己缝的歪七八扭的非得说是柯克兰的手艺,也不知道柯克兰是怎么受得了照顾这种完全的生活废物的弟弟那么长时间的”。想想美利坚先生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研究如何绣花的样子,研究员也绷不住的笑出声来。
像是寻常人家的夜间闲谈一样,打破了沉默的两人天南地北的谈起过去的事情。一边聊天一边讨论起这段时间集市上的账目和人流往来,整体来说是入大于出,想要定居的人占前来者的绝大多数。唯一没有头绪的事情只剩下污染生物迁移该如何处理。
阿蒙打外边儿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祂又的收集了点亮晶晶的东西,可总觉得自己近来精神出现问题,总是感觉爸爸爬出来的那间屋子里有极为吸引人的东西诱惑着祂去看一看,而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祂这十分危险。在几番纠结以后祂还是决定放下这件事情去做些别的,比如说寄生一些小东西出去玩儿。连着几天的幻听没有给祂的精神造成实质性影响,反而是让祂想起了些有趣的小知识。
这是属于阿蒙的秘密,祂像珍藏那些被杀死的生物遗留的亮晶晶的东西一样藏起了这个秘密。祂直到爸爸和布拉金斯基在发愁列宁格勒的事情。祂这样想,到时候我可以帮助他们,这是善意的欺骗。
丝毫不知道儿子在这几天自己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化的研究员不会知道,这少有的对儿子身心健康成长的疏忽会在未来带给他什么样哭笑不得的‘惊喜’。
看阿蒙进来了,油脂蜡烛也燃烧殆尽,两人便收起手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由研究员带着阿蒙回去睡觉。
他们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今天是满月过后第三天,污染的力量在满月过后达到最低值,集市上又是一副人头攒动的样子。
大家对伊利亚偶尔的缺席也开始习惯,腼腆但博学的研究员同样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其实大家翻山越岭来集市的主要目的还是交易生活必须物品,学习知识仅仅是出于对集市召开人布拉金斯基先生的感激才会捧场,但是随着生活起了点改善大家就开始意识到布拉金斯基先生教授的是怎样宝贵的东西。年纪小一点的年轻人还好,上了年纪的人则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起来。
人类在生存面前总是偏向于将机会给予后代,这次集市终于有人做出了尝试,第一个大着胆子把孩子带来的人是小阿廖沙的奶奶。那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紧张的攥着奶奶的手,阿蒙好奇的围着他看来看去。“爸爸,他的命运似乎不太适合留在这里”,阿蒙摇了摇头想要否定伊利亚和研究员把人留下来的决议。命运木马自然能够察觉命运,只不过这个男孩的命运是一团血雾,还带了点令祂不适的粘腻感。
这次拒绝阿蒙的是伊利亚,他说“得有一个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他们的设计中,学校就是列宁格勒的第一块基石,主动的宣传怎么能比得上主动的加入。
阿蒙不想和布拉金斯基起争执,在祂的观念里爸爸是家人,布拉金斯基勉强算是家中的一份子,接受他是在接受他作为爸爸的祖国兼朋友的身份。我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在退到研究员身后时阿蒙的眼中一闪而过些许恶意。名叫阿廖沙的小男孩被阿蒙一盯,害怕的瑟缩在奶奶的身后。
研究员及时察觉到了氛围突变带来的尴尬,“当然可以,接下来我们回固定给孩子们上适合他们的课程,小阿廖沙自然能够加入”。“可是我们的小阿廖沙得负担起自己的生活,这里可没有谁能无偿的抚养他”,阿蒙毫不在意的指出了老妇人不安的原因,他用毫无障碍的语言沟通能力说道,“您是觉得布拉金斯基和爸爸是很好的人,所以如果您死掉的话这位阿廖沙先生能够被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收养,毕竟他们这么好心不是吗?”最后阿蒙满怀恶意的说,“谁能够拒绝一个快死的老人的微不足道的请求呢?”这话就有些过分了,伊利亚皱起眉头想要和阿蒙交流几句,研究员却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伊芙娜女士是出了什么事吗?”
听了这句话,老妇人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再贫苦也要保证自己整洁的老妇人丝毫不顾他人的目光枯槁的坐在地上,在她抽噎着说的断断续续的话里几人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的儿女都在前不久的一次打猎中被不明生物攻击死去了,自己身上和家的附近又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异变,为了孙子能够活命她只能拼着赌一把的心态试着去求人很好的布拉金斯基先生和米哈伊尔先生。伊利亚听完以后微微动了动嘴,阿蒙又打断了他的话,不对,是直接偷走了他接下来想说话的念头。
“说实话,人人都象您这样的话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啦。爸爸和布拉金斯基都是好人,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然后这样做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可是仅凭他们两个能养活得了多少人呢。当然我也没有替他们拒绝,只不过您这样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适。还是没有放弃这样的念头吗?”研究员去追听了奶奶的话哭着跑走的阿廖沙,毫无顾忌的阿蒙直接开始窃取在场所有人的念头,如果有人想要插嘴那么他的话就会被立刻偷走。没有任何对一位孤苦老妇人的同情,那部分属于非人类生物的冰冷在此时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祂冷冷的觑着四周说接下来的话。
“布拉金斯基先生,这是您的提议,还是您来解决这件事情吧”。
“毕竟您才是列宁格勒的召开人,这位伊芙娜女士一开始要找的就是您”。伊利亚敢肯定,他接下来的处理方式直接关系到阿蒙接下来对待他的态度。伊利亚知道,如果敢说收留这孩子的话,祂百分之百会和自己翻脸。他也不想去像米哈伊尔养阿蒙一样收留这孩子,反而要借助这孩子达到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他说过,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作为一个国家意识体的存在,伊利亚的人性顶多比阿蒙多了一点责任与更广博的爱而已。
这件事情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当然,我想接下来大家都可以听一听我的建议。这是我的朋友米哈伊尔的儿子”,他向众人正郑重介绍了他,“在我们家里,阿蒙的发言是必须被采纳的。我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言语激烈了些”。
阿蒙但笑不语,一张少年人的面孔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他的目光掠过人群看到了身上沾着泥点子的父亲抱着阿廖沙回来,小跑几步迎了上去。
伊利亚的话还在继续,“列宁格勒是一个让大家都能活下去的地方就是我创建的初衷,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的想法是让大家聚集起来,我们一起应对未来的生存问题。大家可以在我和米哈伊尔建立的学校里学习知识,你们可以自己来也可以带着孩子来,在列宁格勒孩子们可以安全长大,我们都可以有尊严的活着”。
伊芙娜女士终于注意到了阿廖沙,她跌跌撞撞的跑出人群。伊利亚的声音还在继续,听着听着这位老妇人爬满皱纹的脸上就露出了热切的光芒,“有尊严的活着”这句话触动了她。在伊利亚的讲堂上,尊严这个单词的意思被她仔仔细细咀嚼后吞进肚子里,在和儿女的转述中被反反复复提及,现在她又听到了这个单词,这个父辈一直流传的让她视作生命的单词。
“阿廖沙,你得记住”,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抓住孙子稚嫩的小手,哪怕他手上已经被这力气掐出鲜明的红痕,“是布拉金斯基先生和米哈伊尔先生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有尊严的活着”。
“像个人一样活着”,在人群的呐喊声里有人喊出了和她一样的话。
研究员就站在人群之外,伊芙娜女士那陡然明亮起来的目光触动了他。
那双眼睛里似火一样燃烧着她仅剩不多生命的,是希望。
(4)
伊利亚和阿蒙和研究员都是聪明人,谁都没有提及几乎发生的一场争执。
只不过在轰轰烈烈的基建开始后,研究员就着家越来越晚,这天独自回到新开辟的属于自己的卧室,路过那个爸爸三令五申不得进入的房间时,祂听到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把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听,是孩子细弱的哭声。再三以各种手段确定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尚属正常以后祂又侧耳去听,真的有孩子在哭。
按耐住躁动不安的灵感,祂暗骂一声,直接踹开门冲了进去。
一个黑头发的浑身**着的三岁幼童正坐在之前父亲爬上来的那个地方,祂身边缭绕着灰白的雾气。阿蒙视角下,黑色粘腻的液状触手正顺着坑洞边缘缓缓爬上目标直冲这孩子。眼见着黑色的潮水要重新带着这孩子回到深不见底的洞中,阿蒙只拼着以意志吊住意识,调动起自己的触手拉着这孩子一块就地一滚滚出房间。
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合上,靠坐在走廊的地上的阿蒙急促地喘息着缓解来自灵魂的剧痛,祂怀里被保护的好好的孩子露出一张和自己和父亲和布拉金斯基和列宁格勒集市上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面孔,阿蒙落在走廊里的提灯下这孩子张着褐色的眼眸以一种祂只在布拉金斯基口中听过几次的语言-中文询问道。
“您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请问你是谁,我又是谁”,未收回的触手上传来奇怪的触感,有着同样神秘花纹的触手从这孩子身下伸出缓缓磨蹭着阿蒙收不回去的触手,看着明显打结的一堆触手,看着自己目前连起身力气也没有了的情况,阿蒙终于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虫生中的第一句垃圾话,“小崽子,我是你哥”!
然后祂就和这孩子双双晕了过去,在晕之前阿蒙以最后一丝力气窃取卧室与走廊的距离,窃取了祂们离开的房间再次被打开的命运。
还好爸爸说他今天会回来,晕过去前最后一刻阿蒙庆幸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