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落地第一纪,主和祂的爱子的父子之情依旧坚不可摧。 -------by0-08
“阿蒙,接下来我们要离开家去交易处”,研究员摸了摸儿子的小手和卷毛,新的词语随即收获了他不解的目光。“我们可以获得‘糖’和‘面包’”,阿蒙这一次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分开心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但是不允许偷窃”,这次阿蒙便又是懵懂的样子了。研究员显然不会被这演技骗到,他重申了一遍不允许偷窃的话后又承诺阿蒙信守承诺的话可以得到一瓶果酱。“好的,爸爸”,阿蒙开心的回应了这句话。这是答应了,研究员终于放心的为即将到来的远行收拾起行囊。
火堆昏黄的光影下,收拾好的背包与箱子放置在一旁,他拿起临时制成的日历划下一笔,距离他推测的下一次满月还有大约三十四天,他们得在那之前赶回较研究所来。
绯红月光下披着黑色斗篷的研究员背着简单缝制过的背包,一手抱着他的儿子,一手拎着箱子匆匆的赶路。黑暗改变了习贯,但是人本身对于光的依赖是没办法改变的。听着阿蒙的均匀的呼吸声,研究员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和令人绝望。
拨开丛丛黑色杂草,上一次打猎搭建的小窝棚就在眼前。自从发现距离研究所约四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由人类组成的集市以后,他就在为此准备。现在他们可以稍作休整,顺便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黑暗。自制的动物油脂提灯十分珍贵,若非必要他不会用于赶路。
阿蒙在他怀里咕哝了一句,“爸爸,到了吗?”“没有,我们要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等待下次月亮升起以后才能继续赶路”。旋即阿蒙便将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研究院的肩膀上安静下来,祂大可以偷走爸爸的念头让他一直呆在研究所陪伴阿蒙,可是想到糖果和面包还有研究员许诺过的一瓶果酱就又放弃了。黑斗篷下什么也看不清,听着研究员整理行囊发出悉悉卒卒的声音,祂又陷入了沉眠。
从研究所醒来以后的第一年的日子他其实不愿意回想,让他记忆深刻的是借着在他身边的一块发出半金半黑光芒的物体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间,走出研究所,那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静和坍圮的废墟几乎要逼疯他。哪怕在跳下去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人类的末路或许就在眼前,真正发生的时候又有谁能接受。若非求生本能在支撑,他或许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进黑暗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回到那个葬送了一切的房间默默诵念了几句祷告词,冷静下来以后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此时便要庆幸起学校的通识教育与兴趣教育了,搜集了研究所现有的物资以后动手制作和猎取采集食物,生活必需品在一次又一次摸索中渐渐制备完全。
现在闲暇起来,思绪不免发散起来。
日记本被他翻得哗哗作响,记忆里无光的日子也变得鲜活起来。
醒来的第一年,他依照记忆庆祝了自己的三十岁生日。
醒来的第二年,他在研究所里捡到了阿蒙,那个日子被他作为了阿蒙的生日。
醒来的第三年,他们的家中有了两个过生日的人,研究员也在那一年酿出了格瓦斯。
醒来的第四年,研究所被他经营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家了。
现在是第五年的九月份,为了越来越冷的天气,他得置办一些棉花。原本计划在下次满月之后去搜索一些,发现集会后此事便有了新的解决办法。
长夜无尽,就着昏黄的烛火,不再年轻的研究员也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哼唱起家乡的小调哄他的孩子入睡。
翻过一座山,随着风声传来人群沸杂的声音。
集市到了。
来到这里的人打扮各异,最多的是用各种东西掩住身形面容。不过这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反而是为了隐藏自己畸形的身体。
研究员上次来时见过一个没有任何工具能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女人,她生着半边脸鱼鳞的模样吓得所有人都远离了她,自然没有换到任何东西。可是她的织工是那样不错,于是他用两条鱼从她手里换回来几件适合阿蒙穿的衣服。似乎是那两条鱼的原因,也似乎是研究员的态度,女人告诉了他集市的召开规律。这也就有了他们此次的出行。“阿蒙,我们到了”,研究员的话唤醒了一直趴在他肩头的阿蒙。祂想要把小脑袋钻出斗篷,研究员按住了祂。
“亲爱的,我们要先去见一个人。到时候就可以在这里摆上一个摊子,会有人来交换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要见的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这个小小集会的召开人。这位先生清理了附近的场地,用他们所并不知道的办法保证了这里不会被什么非人生物打扰,还初步制定了规矩。在与那位女士的交谈中她对这位布拉金斯基先生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也提到了在这里开设摊位的条件—知识。无论是什么种类的知识,当然如果没有的话也可以以其他能拿得出来的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听到这个条件的第一时刻,研究员就意识到这位布拉金斯基先生的不同寻常。因为这位女士的缝纫技巧就是布拉金斯基先生教授的,而集市上的售卖东西俄文标识都由布拉金斯基先生亲自书写放置在这片空地唯一的树下。听那位女士所说,那里也是布拉金斯基先生教授生存知识的地方。念出了写在集市入口处的俄文词语,СоюзСоветскихСоциалистическихРеспублик他知道自己必须得见一见这个人。
这里是一片被人为清理过的空地,唯一的树木异常显眼。
白发的高大男人就坐在树下,还不到授课时间所以那巨树下面只有他一个人。
此时月光正亮,他清晰的看到了这男人的样貌和他穿着的衣服。
这次他是真真切切地被惊住了,就连阿蒙什么时候偷偷离开他的怀抱都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斯拉夫人模样的白发青年就已经走到跟前制住了想要偷偷去捉弄人玩的阿蒙。这下子研究员总算是回过神来,他颇为歉意的说了句对不起后就想从男人手中领会孩子。
“祂不该来到这里”,纯正的俄语比不上男人窥破阿蒙本质的震惊。“这是我的孩子,祂只是有一些顽皮,祂不会做什么的”,研究员抱着阿蒙往后退了几步。事情已然超出他的预期,本以为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是依靠一些小手段清除了附近的危险,几年下来对于阿蒙的位格研究员也有属于自己的估测,否则他绝对不敢把阿蒙留在研究所独自出去采集食物和搜寻物资,更别提带着他翻山越岭来参加集会,看来还是他小看了这位先生。
事已至此,什么试探的念头都被抛开。他直白的用同样纯正的俄语回答了他的话,“МенязовутМихаил. ЭтомойсынАмон.”(我的名字叫米哈伊尔,这是我的儿子阿蒙)
伊利亚也打量起了面前披着斗篷的男人,他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红色的瞳孔里充满了询问的意味。
“如果你乐意讲一讲自己的事情的话”,似乎是怕自己提出的要求过于不公平,他将自己的来历首先告知。“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那个你能认得出来的俄文单词其实也算我的名字,我苏醒于黑暗降临的第十六年,在这片土地上四处流浪以后选择回到这里,这个集市已经建立五年了”。终于证明了自己猜测的研究员也感慨万分,正好阿蒙在伊利亚怀里再次陷入了沉睡。他便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或许也可以称呼您为祖国先生,我叫米哈伊尔与您不一样的是我苏醒于五年之前,我的儿子阿蒙是在第二年捡到的,虽然祂并非人类但是我以自己受到的人类教育教育了祂如何作为一个人生活,祂很可爱,也很听话”。
“你带了些什么,或许我可以交换一些”。伊利亚倚靠在树上,他眼睛瞧着远处的人群,却也不耽误手里做活,他正在用粗劣的纸张装订一本书。“一些格瓦斯,果酱,能吃的肉和木制工具”,格瓦斯唤起了伊利亚的注意力。“你想要交换什么呢?”
“一些糖果,面包还有制作冬衣的棉花”,似乎是觉得自己带来的东西很少,他又说可以提供集中制作动物油脂提灯的办法。“不,这些已经足够了”,伊利亚在树旁军绿色布料遮盖着的地方翻找出研究员想要的东西,“虽然不是伏特加,但是能尝一尝祖国的味道就是最珍贵的东西啦”,他手里是一罐子糖块儿和两整条大列巴还有几件棉衣。研究员纯正的俄语让看起来年轻的国家终于有了点儿真实的样子,他开始絮絮叨叨的谈论起自己这些年天南地北流浪的经历。从变了模样的西伯利亚到完全认不出来的圣彼得堡,“我还准备去/中/国转一转,毕竟我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再踏上那片土地”。他像是絮絮叨叨讲述自己年轻时风光的父亲,研究员想着,他静静的听着祖国讲述这些事情。伊利亚从始至终的口吻都非常平淡,唯有讲到他那些被污染了的人民时才会流露出一丝可以察觉到的难以言喻的痛苦。讲到自己准备走珍宝岛进入中/国时他顿了顿,“边境被灰白雾气笼罩住,我试了几次都穿不过去”。
“也不知道王耀怎么样了”,说这句话时他才真的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那一瞬间的颓唐似乎击倒了这个男人,他以为中国人所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的遗憾总会败给时间,可他忘记了王耀教给他另一句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在他抬头的瞬间,研究员似乎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泪光。
集市一行顺利结束,往回走的路上阿蒙神气活现的吃着伊利亚额外赠送的小蛋糕询问父亲为什么要给那位布拉金斯基留下地址。
“他是你的朋友吗?”阿蒙不解的询问。因为父亲每次出去都要消除自己身上的“味道”才能放心,那么证明被发现他们在那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谨慎是因为如果我们住的地方被任何生物闯入了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那些黑色的东西会把它们杀死或者污染,事情就会变得危险起来”,“所以布拉金斯基不会”,阿蒙明白了。于是祂又高兴起来,父亲不能捉弄,除了自己跑来被祂吃掉的生物祂没有其他任何可以玩乐的对象,如果不怕危险的布拉金斯基来的话,祂就可以玩父亲的朋友。阿蒙希望他来的时候可以带上一些香喷喷的蛋糕或者甜蜜蜜的糖果,父亲告诉祂这可是每位先生该有的礼节。
研究员怎么会看不出阿蒙的心思,转念一想作为自己的儿子,对祖国先生应该有些尊敬就决定回去以后给阿蒙讲一讲关于国和家的概念。作为一个苏/联人的儿子,他得知道这些,哪怕他永远不会理解父亲对国家的情感从何而来。
“我们可以庆祝你的三岁生日了”,研究院打算起来,这次出行的收获远不止交换取得的糖果,面包,蛋糕和棉衣,祖国先生将一本简易生产手册交给了他。家里的家具和工具可以再添置一些,可以搭一个烤炉自己烤肉和面包了,还有一个灶台,一个简单的壁炉,采集一些菜腌制,这个冬天总归是不必再挨饿受冻了。
穿行过杂草丛,他们终于回到了研究所。推开大门穿过走廊,回到属于父子两个人的‘卧室’,他们整理起这次带回的东西。玻璃糖罐被放置在架子上,面包堆在临时灶台前,棉衣归类放回研究员打的木箱子里。
数着时间,研究员从走廊里捞回正偷走糖罐准备找一个角落把它们全部塞进嘴里的阿蒙开始讲今天的睡前故事。
“如果爸爸奖励阿蒙一块糖的话,阿蒙会更加认真的”,看着儿子无辜的大眼睛研究员不禁思考要不要给祂树立些节省食物的观念,可是又纠结原本他能给予阿蒙的生活条件就算不上多好,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答应祂认真听故事就会得到一块糖和一块蘸着果酱的面包。
“爸爸教给你的语言叫做俄语”,“阿蒙知道,这是爸爸的母语”。“是啊,阿蒙知道和母语相对应的是什么吗?”没等到阿蒙抢答,研究员就说,“是祖国”。“那位布拉金斯基先生就是祖国的化身”。“我在二十岁在莫斯科读大学时曾经见过他,那真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啊。人们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两个文明彼此斗争却点燃了人类前进的文明之火。我们征服天空,征服海洋,除了一双手和头脑外一无所有,却征服了整个世界,甚至于步入宇宙。疾病,寒冷,饥饿都被克服,每个人都能有尊严的活着”。
“可是现在不一样,爸爸会冷,会饿”,虽然不太理解,可阿蒙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爸爸话里的不妥当。
“是啊”,研究员想到。
“现在爸爸除了一双手和头脑外一无所有,自然做不到很多事情啦”,“爸爸还有阿蒙”。研究员的忧愁都被这稚嫩的童声带走了,“爸爸有阿蒙,爸爸还有家”。他高兴的笑起来,阿蒙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时墙上挂着的灯火摇曳几下熄灭了,他们也该睡觉了。
又过了一半个月后,今年的冬天终于要来了。
伊利亚的到访恰好解决了研究员遇到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储存今年多的过分的肉食和蔬菜,而伊利亚为他带来了蜂蜜和醋。
“用小木罐蜂蜜浸泡肉食,用盐渍和醋浸泡蔬菜”。在祖国的指点下这些食物终于逃过了因储存不当而被丢弃的命运,毕竟之前他都是无论什么种类都放在外面一冻了事的。
“您这次”,“冬天集会不召开,我在收集东西,顺便路过这里”,您不像是路过的样子,看着他的行李和身后那辆大推车,研究员想。更像是担心我会和阿蒙一块儿饿死在这个冬天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伊利亚从大推车上卸下来的一堆食物和工具加入到他储备冬粮的活动以后。
阿蒙更为兴奋,祂佯作疑惑的问,“布拉金斯基先生,这是您给爸爸的拜访礼物吗?”
伊利亚被逗乐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来意。
“每一个参加集市的人我都会留地址,在集会停止召开后上门,如果能找到就会留下些东西。今年你们这里是最后一家”,“哇”,阿蒙更开心了。“我希望您的礼物里有一些蛋糕”,“当然,有糖果就更好了”,听了他们的话研究员不禁捂住脸。
“您自己呢?”这才是研究员想问的问题,“您自己是怎样安排的呢?”
伊利亚靠在大推车边扭头看了看拿着糖吃的不亦乐乎的阿蒙说,“一般最后拜访的是谁家,谁家就会留我过冬”。阿蒙首先发言,“阿蒙没有意见”。研究员当然更不会有意见,他去集市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其实就是想要和阿蒙见一见同类,既让阿蒙更加像个人外就是让自己记住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类。
“当然,我是说欢迎您的到来”,用破布抹了抹手上的油渍他伸出手去主动同自己的祖国先生握了握手,“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同志”。
伊利亚也笑着握住他的手,“感谢您的收留,米哈伊尔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