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可平 第7章 第 7 章

“可这么写有什么好处？”

“统治者巩固统治，犯错者消弭错失，革命者获得支持。”

“也就是说，”寻云自顾自地分析，“之所以把神石写得这么神奇，是因为会给一些人带来利益咯？”他疑惑地看向恰达吉拉，“可据我所知，正是因为神石，恰达吉拉你才能获得羌衣人的信任与敬重，那这么看来，这历史是你编的吗？”

我被寻云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深怕恰达吉拉会因此发怒。没想到，她只是平静地看向那个口无遮拦的少年，眼神中竟然流出一丝赞赏。

“大诗卡是由每个寨子里的寨民选出来的，那你知道吉拉是怎么诞生的吗？”

我和寻云均是摇头。

“人人都可以当大诗卡，但是吉拉不可以。没有屋塔布家族的血脉的人，做不了吉拉。”

“屋塔布？”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那是谁？”

“屋塔布家族的祖先是诗图亚班身边最底层的仆人，他没有神力，没有武器，仅仅拥有超越普通人的寿命。”恰达吉拉解释道，“正因如此，在那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中，他因为缺少战斗能力而逃过一劫。据说，他还带着一块女神佩剑上的宝石。”

“就是这块神石？”

恰达吉拉点点头：“战争结束后，屋塔布的祖先召集了剩下的羌衣人，建立了一个王朝。他们不断对外扩张，疆土甚至扩充至遥远的平原。”

原来，羌衣人在三千年前就曾经走出大山，入主平原：“那后来呢？”

“后来，王族开始耽于享乐，政权不稳。外有汉人虎视眈眈，内有贵族跃跃欲试。王室成员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精疲力竭。最后，他们利用这块神石，想出了一个巩固政权的好方法。”

寻云似乎明白了什么：“就是编写《羌衣大荒记》？”

“这是其中的一个举措。”恰达吉拉补充，“毕竟具有相当于5岁智力水平的石头，还是可以唬一唬普通百姓的。神石天生亲近诗图亚班仆从的后代，屋塔布家族正好可以借助这点，让民众相信，屋塔布家族的掌权是神的旨意。”

如果阿爸在这里，他一定会说，君权神授这种骗局无论在那个时空都很好使。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王朝无疑已经陨落：“那屋塔布家族现在在哪里呢？”

“早在两千七百多年前，屋塔布政权就被推翻了。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其存在甚至被全部抹杀，包括那段不超过两百年的王朝。”

怪不得，无论是哪本羌衣史书都没有一丁点这个家族的记载，我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屋塔布家族。不过，也有可能是对寨子里的人来说，我们一家还是属于外人的范畴，这些羌衣秘史他们得三缄其口。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屋塔布家族从历史上消失？”还没等我继续发问，寻云就已经率先问了出来。说实话，我对恰达吉拉回答这个问题是不抱有太大希望的。她肯定是屋塔布家族的人，能让一个王朝顷刻间覆灭，甚至在历史中都不配留有姓名的事件，显然对这个家族非常不利，甚至可以说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果不其然，恰达吉拉选择了沉默。我也只好顺势换了一个话题：“那，为什么说只有屋塔布家族的人才能够成为吉拉？”

相对于上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说是非常温和了：“前面说过，屋塔布家族的人实际上是没有神力的，但是现在的吉拉可以进行简单卜算。那是因为屋塔布家族留下来的秘籍。”

秘籍？那是什么？我本以为恰达吉拉会继续往下讲，但她忽然欲言又止，仿佛又触及了屋塔布家族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显然，总是追着扯开人家的伤口不是我们这些高素质文明人干的事儿，我们也就选择轻轻揭过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通过神石的考验。实际上，神石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能力去判断我有没有能力去去做火女侍。

“恰达吉拉，您是从哪里看到，我很适合去做火女侍的呢？”

恰达吉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因为你唱赞歌很好听，至少比那亚家姑娘好听多了。”

那亚应该是大诗卡的名字吧。不过，这个草率的理由倒真是让我始料未及。我看向一旁的寻云，他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选择火女侍，真的这么随便吗……”我不由得感慨。

“谁都不能真正成为诗图亚班的侍女，而除此之外的人在她看来都一样。只要没有作奸犯科、品行不端，任何女孩都可以成为火女侍。”

说罢，恰达吉拉似乎又陷入了长远的回忆：“孩子，我很久没有听到，能把赞歌唱得那么余音绕梁的人了……”

“还好啦，谢谢您的夸奖。”

“说的不是你，”没想到她直接否定了我的自作多情，反而看向一边正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寻云，“这首歌，你曾经唱过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寻云木讷摇头：“没有，我也只是在过往的火神祭上听过几次罢了。”

恰达吉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让我有些戒备：“吉拉，寻云唱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她若有所思，“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说罢，她转了个方向，对着诗图亚班神像，思绪又飘到了远方。看样子，她是不愿意再和我们多说了。我和寻云只能百般无赖地躺回布垫上。

烛火明明灭灭，屋子里像是被蒙上了明亮的薄纱。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我的困意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大事件，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耳边依稀传来寻云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我只“嗯、嗯”的敷衍着，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再醒来天已大亮。太阳早已越过山头，窗外蝉鸣阵阵。我起床环视四周，屋子里空无一人，恰达吉拉和寻云都不知所踪。

“寻云？恰达吉拉？”我试着呼唤他们的名字，无人应答。桌子上还有几个苦荞粑粑和水，应该是留给我的早饭。

一大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舒展身体，正巧在门口遇到帮助吉拉打水归来的寻云。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还没说话，寻云便已放下竹担，向我挑眉，“小猪原来都能站起来了。”

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啊？你在哪里看到的？”

他像是更惊讶了：“呀，竟然还会说话！”

原来他是在嘲笑我！我立刻追了上去，寻云撒腿就跑。恰达吉拉则是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们，或许她的小屋很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你敢骂我是猪！”

“睡得最早，起得最晚，怎么喊你都不醒，不是猪是什么！”

“我还说自己睡糊涂了呢！一大早看见矮水桶成精，自个儿挑着自个儿回来了！”

“哼！那是因为我还小！”

“别转了！我头都晕了！”最终，这场闹剧在恰达吉拉的制止下结束。寻云躲在吉拉的身后，向我吐吐舌头。真是不知道，明明也有二百多岁了，他为什么心智还是停留在一个孩童的水平。难道是因为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生活的阅历对于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吗？

我们三个在山上呆了整整七天。恰达吉拉对外宣称是神石的考验需要这么长时间。实际上只有我们知道，这七天里，神石基本上都处于隐身状态，顶多也就是在我和寻云拌嘴的时候伫立在一旁看热闹，然后被恰达吉拉骂骂咧咧地赶回口袋里。我甚至开始怀疑吉拉是不是曾经有过孩子，因为这七天里，她真的很像一位饱受孙孙们折磨却依然□□的阿奶，要解决我们的一日三餐，看着我们不要去往危险的地方，做我和寻云吵架的调和人，虽然有时候也是拿竹担做工具解决的就是了。总之，她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长辈，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阿爸还要负责。毕竟面对我和寻云，阿爸总是抱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在一旁看好戏。

所以，在得知我们即将结束所谓的试炼之旅时，我竟有些恋恋不舍。

寻云应该也是如此：“这么快？”

“怎么，难道还不想下去了？”我不知道恰达吉拉心情如何，但从她如释重负的语调上来看，此刻她的心情应该和我们截然相反。

“其实待在这里也挺不错的。”

见我们两个已经开始认真地思考不下山这件事的可行性，吉拉决定，今天晚上就把我们两个送下去。还好上山本就匆忙，我们没带多少行李。太阳还没落山，一老二小就已经收拾好全部东西，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