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也没有池想真想象的那么难熬。
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的压力,父母也不会唠叨和督促,整个夏天都属于自己。
就算没有嘉树,她还有很多的朋友,隔三差五就相互约出去逛街吃饭,她甚至还烫了头发。
就连神秘号码都忍不住吐槽她:“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嘉树吗?”
之前要死要活要嘉树回来的人是谁?
池想真用手指勾着发尾绕圈又解开。
她的视线连一点都没有分给手机,而是落在电脑上。
分辨率低到令人发指的画面,池想真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监控?”
“我姥姥家的,我特地问我妈妈要的。”
姥姥姥爷住在老家,不愿意进城,祁茹担心他们,就在院子里装了监控,每天都会看一看。
“每天嘉树这个时候都会起来打扫院子。”
他是一个芝兰玉树好少年,从来不会只扫自家庭院,总会每天热情招呼池想真的姥姥和姥爷,然后帮他们挑水、除草、扫院子。
如此,池想真才得以躲在摄像头后面,偷偷看他。
池想真透过屏幕看忙碌的少年,心里想,她可真是个坏人。
竟然失望于嘉树的人生中没有她之后,一如既往地出类拔萃,品学兼优。
不过,又很高兴嘉树在她看不见的时光里如此出类拔萃。
说到底,她其实是在嫉妒嘉树优秀的人生没有她的参与。
“你现在可真像个变态。”
神秘号码这样评价她。
池想真摊了摊手。
“没办法嘛,你又不让我开学前去见他。”
所以她只有想些偏方了。
“不过,你居然不是在实时监控我的?”
她偷窥嘉树已经有还好几天了,神秘号码居然没有发现?还在问她记不记得嘉树?
“跟你说过,我很忙的。”那边回,“又不是没有正经事情干,哪里能每天都看着你。”
“我以为你的正经事情就是我。”池想真的眉毛微微动了动。“说起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要么称呼你?”
“称呼啊,还真没想过,叫阿枷吧,是枷锁的枷哦。”
一条消息还没有看完,另一条马上马跟过来。
“我最重要的正经事当然是你呀,但也有别的没那么重要的事情嘛,比如说毁灭世界什么的。偶尔我也会操心一下嘛。”
“不过,当然是你最重要啦~”
好快的打字速度。这么一段话,中间间隔的时间几乎让她看不清。
池想真记得讯息的两条消息之间,有一个最短间隔时间,好像是零点几秒。她最近时常有意无意和神秘号码闲聊,她掐过秒表,一但神秘号码连续发消息过来,两条消息中间间隔的时间都是一致的。
这说明这间隔时间,不是她打字的时间,而是讯息本来就存在的延迟。
神秘号码的速度还要更快。
池想真记得这位“阿枷”说过自己是个人。
这么快打字速度,真的是人能做到吗?
该不会是八爪鱼成精吧?
“退一万步讲,我真的不能去偷偷看一眼嘉树吗?不让他发现那种。”池想真打着商量。
对方这一次却回答地很干脆。
“可以哟。”
“我还在疑惑你为什么没有去。”
“……”
“万一又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不会哦。”
“什么后果都不会属于你。”
又是从后背传来的凉意,就算这个所谓“阿枷”的声音经过机械化处理,听不清原来的音色,那种黏腻的感觉还是铺天盖地涌上来。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毕竟我又不缺爱。
池想真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就算没有嘉树,她还有家人,有朋友,她从来不缺爱她的人,但是“爱”对这位自称“阿枷”的存在来说,说不定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不然对方不会提这么多次。
毕竟都以枷锁为名了。
有时候把别人求而不得之物当做自己的稀松平常般随意展示,也是一种傲慢。
池想真连夜就买了最快的车票去姥姥家。但给妈妈的理由是和同学去邻市玩。
祁茹没有多问,除了嘱咐她注意安全,记得打电话报备,然后就是又往她卡上打了一笔钱。
直接说的话,估计会被留在姥姥家,去一趟就走,那太过失礼。
但留在姥姥家就免不了和嘉树相处。
池想真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随着动车飞速前进而后退,外面是万顷平原,零星红瓦白墙的住宅罗布,此时正值小麦金黄,秸秆随风而动。
池想真看见自己的影子印在了窗户上,像是落在了麦田里。她伸出手,食指与中指分开,落在自己的窗影上,刚好是唇角。而后手指向上一划,嘴角也跟着上扬。
是她自己努力在笑。
她其实并没有对阿枷以为的那样洒脱。半个月前,嘉树就那样死在了自己怀里,她的指间在一点一点感受嘉树正在逐渐变凉的身体。
她到底才十八岁,对生离死别只是囫囵吞枣,更别提只是一瞬之间,世界好像都改变了。在刚回来的时候,她连做梦都是大片大片的鲜红。
但是惊醒之后池想真又开始逼自己平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像是一个异类,她在假装自己的正常,也迫切地想要和父母,和朋友相处亲近,以此来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实。
她也近乎变态地偷窥嘉树的生活,买票大老远跑一趟只为了看他一眼,只为了确定嘉树真的还活着。
南棠大学的通用语专业,于她好像一场朦胧的过去。
“要不然你偷偷吃一点牛肉?把自己弄过敏,脸肿成猪头,嘉树就认不出你了。
阿枷忽然拱火。
“这可真是个糟糕的主意。”池想真回过神,在火车上不方便对着空气说话,她只能打字,“我在救他的命诶,凭什么我遭罪。”
“小说里不都是那样写的嘛,爱能冲破千难万难。有情饮水饱咯。”
“……”
池想真觉得对方大概脑残小说看多了,脑子坏掉了。
“还记得在南棠东门那里,我先问你的是,救活嘉树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理了理思绪,将自己那些私心剖开。
“询问就是权衡利弊。那时候我想的是倾其所有也没关系,因为太突然,太激动,太悲愤,如果那时候你说要用我自己的命换的话,说不定我也会答应。之所以会多问这么一句,是因为我就算再上头也知道,用别人的命换不可以。”
“如果你现在再问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只能说,我的命也不可以交换了。”
她可以为了嘉树辛苦奔走,甚至能挽救嘉树生命的话,她付出很大的代价也没关系,但是这些代价是有度的。
代价也是价,所谓价格,就是交易。
交易只看值不值。
嘉树的命当然值得她用大半条命来换,甚至在某些时候激情上头,用她的整条命换也可以,而仅仅是为了见嘉树一面,就要吃让自己过敏的食物来伤害自己。
池想真做不到。
不值当。
阿枷感叹,“真是狠心。”
池想真认真回复:“那不然呢?”
如果在一般情况下,有人问她,你愿意用你自己的生命来换嘉树活下去吗?池想真肯定会觉得那个人有毛病。
怎么可能会答应?
嘉树很珍贵是不错,但是池想真同样珍贵。
她会因为惦记嘉树的现状而抓心挠肝,会忍不住买一张车票只为了大老远看他一眼。
但也仅此而已。
在这个没有嘉树的世界里,嘉树在她人生中的离去,并不妨碍她交新的朋友,继续和别人逛街,吃饭,玩乐。
甚至回溯时间之后,她就算再多的担忧、害怕、焦虑,却连哭泣都没有过一次。
阿枷似乎被她的观点弄沉默了。
池想真并未在意。
动车在10:40准时到站,池想真先是买了帽子、口罩和一身新衣服,全副武装之后才坐上去姥姥家的大巴车。
然后是大巴转三轮。
最后还要步行几百米乡间小路。
就是最后这几百米有点麻烦,乡下都是熟家熟户,谁家里有谁大家都知道,骤然出现一个这样打扮的她,池想真怕被她那些叔伯姑婶报警抓走。
池想真试探问阿枷:“你有帮我隐身的能力吗?”
“你问我就有了。”
我问就有?这能力你现搓出来的吗?
“你不是说你没办法在初始设定之后改变世界线吗?”
“我是没办法改变过去,但能给未来煽动一点小小的蝴蝶翅膀。”
“而且,也不是你想的那种隐身,只是暂时让所有人注意不到你,算什么世界线?”
“可你说我是世界中心诶。”
世界中心不是应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嘛。
阿枷:……
“你到底还去不去?”
“去去去!”
池想真知道不能再贫嘴,把对方惹炸毛对自己没好处。
知道了所谓“隐身”的原理,池想真不敢走大门进去,她不知道阿枷能做到什么地步,降低存在感,注意不到?总不可能人都晃到跟前了还是发现不了吧。
她瞧了眼姥姥家的布局,最后决定爬上院落外面的那棵梧桐树。
妈妈就是因为这棵老树,才同样选择了现在他们住的这也有梧桐树的小区。
少女手脚并用,费力地爬上老树,在终于找到合适的枝丫,探出脑袋,看向庭院中的时候,骤然撞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CG:斑驳暇日
池想真:其实我最爱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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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