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烟火花满城 第27章 九重天阙（９）

果不其然，不多时，沈南悦同若瑶便带着玉锦自玄羽宫归来。

沈南悦咋咋呼呼地，人还没到门口，便听见她那大嗓门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师姐，你猜的果然半点没错，这玄雅公主当真舍得将这玉锦舍给我们！这玉锦虽不是什么珍贵料子，却也是昂贵得很，我同若瑶两个小仙娥去，她竟也给得这样爽快。”

落莲望着送来的玉锦，面露笑颜，她早已料到，这玄雅公主，必定会为司衣坊送出这玉锦。

“原先那公主知道我们是司衣坊的小仙娥，本是连见都不屑见我们一面的，没想到我们按照小师姐所说的同她说了后，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们也是客气得很。”沈南悦喜笑颜开，满心欢喜藏都藏不住。

落莲早知，若是司衣坊说出这玉锦乃是小殿下看中之物，且是要为小殿下制作蟠桃盛宴时身着的宴服的，那玄雅公主定是会舍得割爱的，果不其然，她听闻之后果真面露喜色，乐呵呵地喊身旁服侍的仙娥将宫中的几匹上好的玉锦取了出来，赐予司衣坊，二人临走前，玄雅公主还特地吩咐道，蟠桃盛宴，何其盛大，要让司衣坊好生为小殿下准备。

落莲望了望眼下送来的这几匹玉锦，果然是比若瑶用来绣制手帕的那质地，还要好上几分，想必这位玄雅公主，也是拿出了压箱底的上乘料子。

落莲看着眼前的玉锦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便让若瑶将这几匹玉锦收下去好生保管。

沈南悦一脸佩服地说道：“小师姐可真是厉害，今日到玄羽宫中一看，总觉得这个玄雅公主看着便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这相貌美则美矣，可眉目间的神情却总是太过锋利，让人看着，实在是瘆得慌，不过她对小殿下的心意，确然是如同传言中的一般，不然也不能将这上好的玉锦赐予司衣坊。”

不过转念一想，沈南悦又有几分担忧，毕竟今日到玄羽宫中取来这玉锦，可是全占了小殿下的名头，若是我们绘制的衣服，小殿下不喜欢，这岂不是，等同于欺骗了这位玄雅公主，这罪名，怕是丢几回洗仙塔都不够的。

“小师姐，若是小殿下不喜欢我们制的衣裳，那可如何是好？那玄雅公主，岂不是要和我们算账？”沈南悦担忧地问道。

“别担心，小殿下，他会喜欢的。”沈南悦不知落莲为何会有如此般的自信，可是看到落莲如此笃定，沈南悦也便放下心来。

落莲虽然往日里在峨眉十分顽劣，看起来大大咧咧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始终是在颜溪枝身边被熏陶了那么许久，这份心中的沉稳倒是也跟着他学了个几分。

既然她都已经如此说了，那么，想必到时候小殿下也必然会喜欢的。

既然心中已有打算，那么事不宜迟，三人便连夜赶工，制出了衣服的样件。

司衣坊的制衣间里，又是一夜的灯火通明。

灯下的几人来来回回地十分忙碌，落莲坐落的位置靠窗，从窗外外远远看来，便只看得到她印在窗户上忙碌的身影。

除了裁剪，缝制的声音，整个坊中显得十分安静。

无人注意到对面屋檐上坐着的两个身影。

“若是让人知晓，这三界赫赫有名的小殿下，竟然在夜里爬人房檐上偷偷地窥探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会作何想法，且不说他们如何看你，估计那屋里的姑娘，就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吧。”身着青衣的男子对身边的夙无尘调侃道。

今日揽缘仙使破天荒的得了我们小殿下的邀约要来他宫中喝酒，要晓得夙无尘素来喜茶不喜酒，往日里揽缘仙使来到宫中的时候，只是能讨得一口茶喝，能得一口美酒的情况少之又少。

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揽缘仙使兴高采烈地就上赶着去了，不想这才入了他的殿门，便被他拉了出来，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喝。

揽缘仙使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人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来都来了左右是逃不过了索性跟了他去。

不曾想，他口中所谓的“好地方”，便是人家的屋顶，还是司衣坊外的。

揽缘仙使本想他是兴致来了要约自己一醉方休，此时才晓得，原是为了颜如玉而来的。

不过，众人皆知我们小殿下生得一副美艳的皮囊，在男女之情上却是清冷的心性。能让小殿下多看一眼的颜如玉，他可得好好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揽缘仙使仔细一看，原是认识的，那姑娘，不就是他曾经亲去峨眉派中接来的那位。

怪不得这九重天中的姑娘都入不了小殿下的眼，他原是喜欢这样类型的。

“若是让别人知道我们风流潇洒的揽缘仙使，也在此处同我一起窥探别人，怕是也没有什么好话吧。”夙无尘也不甘示弱，回敬回去。

揽缘仙使吃了瘪，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一阵叹息：想我一世的英明，竟然屡屡毁在你夙无尘手里。

四下无人时，揽缘仙使会唤小殿下为夙无尘，两人自幼相识，从小便一起长大，关系也自然不比旁人。

那时候，夙无尘还只是生活在众人的庇护下，生活里只有阳光，鲜花和美好的天界小殿下。无杂念缠身，无阴郁绕耳，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那时候的揽缘仙使，也还不是揽缘仙使，只是上一任揽缘仙使座下的徒弟罢了。

“顾念，我们好久，没有像今日一般，这样一同在檐上闲坐了。”

揽缘仙使本名唤顾念，除了夙无尘，这三界之中，再无人这样唤他。

也怕是再无人知晓，他的这个名字。众仙客客气气，仙娥们唯唯诺诺，唤的，也不过是一声，揽缘仙使。

“是啊，自从师父仙逝之后，我接任新一任的揽缘仙使，你也在天魔大战中立下战功，成为那个有能力守护天界的人，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像此时这般在檐上久坐了。”

要晓得当初二人年少之时，便是上房揭瓦，下河捞鱼的好手，闹腾得很。做了什么坏事，闯了什么篓子，都说是夙无尘小殿下带的头，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时今日，二人已是天界居于官位的揽缘仙使，九重天上威风凛凛的小殿下。若是再如此这般，也实在不成体统。揽缘仙使苦笑道。

“说好请你喝酒的。诺，尝尝。”夙无尘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壶美酒，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两个琉璃杯，满上之后，将杯子递给身边的人。

“好啊你，你这身上到处藏东西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揽缘仙使接过琉璃杯，一脸笑意地说道。

往事与旧日，只需要一个契机，便会如此轻易地让人想起来。

“我还记得你有一年偷偷在宴会上拿了凤族献给天后娘娘的百鸟朝凤，那可是鸟族的至宝，一件极其有分量的东西，听说有了那百鸟朝凤的令牌，便可号令三界所有的鸟族，干系重大。你见他生得漂亮，竟然就那样将它藏进了你的袖中，可叹周围竟无一人发现。后来天后娘娘知道了，还重重地惩罚了你。”

酒入愁肠，说的话也多了几分。

被这么一说，夙无尘一下便想起来了此事。

“是啊，当时母后可是重重责罚了我，说我不知轻重，不懂规矩，没大没小的。”想起往事，夙无尘也轻笑起来，复而又道：“那可是我见母后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

两人就这样相对坐着，并无多言，可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提起旧事，除却了两人往日里那些亲密无间的回忆，也必定夹杂着一些伤痛和感伤。

酒入愁肠，总是伴着一些离殇之意，夙无尘见陷入回忆里的顾念眉头紧皱，微微眯着双眼。眼神空洞而迷离的望着远处。却无他言，只是满了他杯盏中的酒。

那日到了夜半时分，两人才各自离去。

临走前，夙无尘却喊住了他。

“顾念，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要继续活着。”夙无尘掷地有声，可他知道，这话，未必入得了顾念的心。

他未曾回头，却语气中带笑地说道：“知道啦。”他背对着夙无尘，可夙无尘却连他此刻强颜欢笑的表情，都能想象得一清二楚。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晓得顾念从未放下，可也从未在面上表露过半分。

顾念本是孤儿，在这世上本是无亲无故，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被上一任揽缘仙使收留抚养，虽然只是唤作一声师父，可夙无尘晓得，他已然将上一任的揽缘仙使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一样。

他不晓得若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对待自己会是如何模样，可大抵也与师父差不多吧。

师父对他劳心劳力那么多年，教他法术修行，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他还没来得及长大，没来得及报答他老人家，可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心中有怨，怨天魔大战致使生灵涂炭，怨魔族杀害了自己最亲的人，也怨自己，往日里只知道嬉笑打闹，没将师父的话听进去半分，总是惹他生气。怨那时的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保护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平日里依旧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凡事都不太放在心上，瞧着潇洒快活。可只夙无尘一人晓得，他只愿做顾念，而非揽缘仙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