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盘酒馆的念头暂且搁下了, 馄饨铺那边有锦云和小七在,她很是放心。xinghuozuowen
只是布庄不小,她只得找了个实诚的掌柜的帮着营生, 又雇了个勤快的伙计和手巧的绣娘, 一外一里帮衬着。
成亲一事,郁殊很是上心, 恨不得明日便立刻把亲事办了,幸而苏棠拦了下来, 她须得将布庄的事情都安排妥帖。
今日前来, 也是吩咐些重要事宜的, 譬如账本、譬如一些布匹当日日拭尘、不要挨潮, 还有些布绢不能在阳光下太久。
苏棠刚叮嘱完, 便听见铺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今日闲来无事, 看看哪家铺子挤兑我的生意呢?”
苏棠凝眉, 转头看去。
湖蓝色广袖袍服,少年意气减弱了些, 反而添了些沉稳, 额前一缕碎发挡住了额角的疤,如今正是二月,他竟还附庸风雅的拿着一柄玉骨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两下。
“这是沈世子,”掌柜的忙对苏棠介绍, “京城中最豪华的布庄便是沈世子名下……”
沈辞却笑了出来,一合折扇打断了他:“不用多言介绍了,我和你们老板娘也算是老熟人了,对吧,苏老板娘?”
苏棠无奈:“沈世子开的布庄, 去的人非富即贵,卖的布匹也都是上乘的绫罗绸缎,我这陋铺,哪能挤兑沈世子的生意。”
沈辞拿着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看了她眼,扬眉一笑:“那可未必。”
朝中可有些了解内情的人,为了巴结郁殊,买了一堆布匹回去。
尤其兵部尚书柳元修,堂堂一品朝臣,成日穿着麻布衣裳到郁殊跟前乱晃,十足碍眼。
偏生郁殊吃这一套!
庸俗!
苏棠皱了皱眉。
“不过你说的却也不错,”沈辞慢悠悠补充道,“你这铺子,确是挤兑不到我头上来。我瞧了一圈也没个看上眼的。”
苏棠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中念着,这人于她也算有恩,不能赶走,不能赶走。
“喂,”沈辞走到一旁,随意摩挲着一块丝绸,“好容易离京,又被找回来,你果真没出息啊。”
苏棠轻怔,看了眼沈辞的神色,许久道:“还未曾感谢沈世子那时帮了我,沈世子他日若有事,我定不推辞。”
沈辞转头看向她,大抵是为了维持那最后一点儿美好念想吧,郁殊未曾将他在银票上做手脚的事告诉苏棠,以至于她仍觉得欠了他人情。
可其实,从一开始他便猜到,宫里头那个小皇帝定会弄出些手段惹恼郁殊,苏棠……其实算是他的筹码。
她也不曾欠他。
“不用了,”沈辞大剌剌摆摆手,“陪我挑几块上好的布料,挑到我满意为止。”
苏棠愣了下,为难道:“掌柜的和布匹打交道数十年,沈世子不妨让掌柜的带您挑选挑选……”
正说着,掌柜的也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怎么?”沈辞睨了掌柜的一眼,目光落在苏棠身上,“这布庄还没开大呢,苏老板娘莫不是就想店大欺客不成?”
苏棠不解。
掌柜的忙道:“沈世子此言差矣,老板娘人好心善,只是过段时日咱们老板娘要成亲了,今日只是来叮嘱咱们,不是来谈生意的,沈世子有事不妨同咱们说。”
沈辞拿着折扇的手顿了下,看着苏棠,好一会儿反问道:“成亲?”
他只听郁殊屡次求娶、她回绝了郁殊的传闻,传得五花八门,如今竟要成亲了?
苏棠笑了下,安静点点头。
沈辞转了转折扇,呢喃道:“未曾想竟还有人要你,好事。”说完转头随意点了下他刚才摸过的丝绸,“就要这一匹了。”
话落,转头便朝门外走去。
苏棠蹙眉,莫名看了眼沈辞的背影,却还是命人将布匹好生包好,递给站在门口的薛安。
薛安接过布匹,对苏棠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将布匹放在马车后,薛安才看见自家少爷正靠在马车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安沉吟了下,低声道:“少爷一贯万花丛中过,莫非……这次真阴沟里翻船了?”
沈辞猛地回神,脸色黑沉沉的,半晌踢了一下轿帘,斥了声:“翻个屁。”
……
小院因为成亲的事,被郁殊派人好生收拾修葺,苏棠这几日也一直待在王府。
冬日仍未过去,天色暗的早。
郁殊忙时总会踏着夜色回来,今日却回的早了些。
苏棠好容易闲下来,干脆窝在温暖的内寝翻看着话本,正看得入迷,话本被一只苍白的手抽了出去,郁殊便拥了上来,身上带着冷松香,如狗儿一般轻轻在她肩头蹭了蹭。
苏棠无奈看了眼被冷落一旁的话本:“怎么了?”
郁殊仍拥着她不松手,半晌才道:“三月初六是好日子。”
“嗯?”苏棠不解,片刻已经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只是因为这事?”
“‘只是’?”郁殊终于松开她,安静望着她的眸,“亲事一日不成,我便日日难得安生。”怕她被人觊觎了去,怕她哪日看到了比他还好看的……
苏棠看着他这张脸,当真是俊色与艳色并存,可……
“三月初六会不会太快了些?”毕竟今日已是二月廿七了。
“哪快了?我还嫌太慢了呢。”郁殊嘀咕一声。
苏棠沉吟片刻:“巧慧将我遇到沈辞的事儿告诉你了吧?”
郁殊一滞,却否认不得。
听见沈辞今日去了布庄,他便未能忍住直接回了府。
“三月初六,好不好?”郁殊弯腰凑到她跟前,双眼微抬,眸光潋滟泛着艳色,如魅鬼一般,勾的人说不出话来。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苏棠只觉得耳根灼热,忙移开目光:“不许滥用美色。”
郁殊低笑一声,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那就定在三月初六了。”
这一次,苏棠未曾多言。
内寝外一片夜寒,内寝却阵阵温暖,长久的静默。
郁殊突然开口道:“在想什么?”
他说话时,心口处胸腔嗡鸣。
“没什么,”苏棠摇摇头,下刻抬眼看了他一眼,“只是在想,你不是说王府的地龙坏了?”
“咳。”郁殊低咳一声,脸色一红。
他那时,不是想凑到她院中吗?
……
三月初六,天色渐暖,万木抽绿,宜嫁娶。
王府前十里街道铺了喜气的赤色蜀褥,冒着绿芽的树木上也都扎上了红绸子,王府上上下下均穿的喜庆。
小厮走在前方,朝四方围观的百姓中撒着染了金粉的花瓣,数十侍女手执红绸走在其后,身后跟着一辆分外豪华的轿撵,绕城一周后去了城郊。
后方跟着百位将士,身着冷银色盔甲,扎着红绸,马蹄声齐整。
全城百姓尽数前来围看。
只看见那传闻暴戾狠辣的摄政王驾马行于前方,穿着如火的大红袍服,广袖翻飞,头上赤色的发带坠在如墨的发间,眉目间尽是温柔笑意。微扬的眸带着丝缕如妖似仙的美,只看得人移不开眼。
直到来到城郊,迎了新娘,郁殊眼中的温柔添了许多紧张,一动不动的看着身着凤冠霞帔、徐徐朝他走来的女子。
她身上的嫁衣曳地,拖拽着一只金线绣成的鸾凤,一步步飞向他。
红纱之下,女子的眉眼隐约而娇媚。
他的妻。
此生唯一的妻。
郁殊攥着红绸的手不觉轻颤了下,忍不住上前迎了两步,未曾将红绸交给她,只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棠棠。”他轻唤着她的名字,眼眶有些酸涩。
苏棠看了眼二人紧握的手,抿唇轻笑。
这场全京城瞩目的亲事,终回到了王府,傧相早已恭候多时,看见来人忙高呼道:“行庙见礼,奏乐!”
喜炮轰响,炮竹齐鸣,喜庆的丝竹笙箫之声传来。
傧相又呼:“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
锦云上前,脸色激动的通红,将两炷香交于二人。
三香,九叩首,六升拜。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最后一声高呼,喜宴已成。
郁殊紧攥着苏棠的手,转头静静看着她,二人相视一笑。
郁殊牵着她,一步一步回了喜房,喜房内早便备好了一碗玉润面皮的馄饨,正泛着香气。还有几枚裹了糖衣的红果,只是未曾用竹签串起。
“知道你今晨没吃东西,先吃些。”郁殊低声道,“我还要去应酬宾朋。”
他不喜恭维,可独独今日,他愿应下每个人的祝福。
“嗯。”苏棠于红纱之下点点头。
郁殊不舍的松开她的手,朝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停了脚步,没忍住扭头道:“棠棠,我永不会负你。”
苏棠一怔,继而徐徐笑了出来。
……
王府外。
一人驾马而来,风尘仆仆,唇角有些干涸,脸色全无血色。
高卫站在门口迎着前来庆祝的朝臣,看着来人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陆大人?”
陆子洵垂首看了眼高卫,许久抬头看着王府门前的红绸子,怔怔望了半晌。
他是在回京路上,听闻苏棠要成亲的,抛下了众人,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终究未能看到她穿嫁衣的模样。
——那件她本该为他穿上的嫁衣。
“陆大人若是来吃喜酒的,还请下马。”高卫上前道。
陆子洵缓缓下了马,却并未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下人,仍看着里面的一派喜气与热闹。
莫名便想到她当初还是苏家千金大小姐时,纵马扬鞭立在他身前道“便是你求娶我”的模样。
那样的她太过耀眼,以至于后来每次旁人要给他介绍女子时,他总是忍不住从记忆中翻出这一幕来比对。
那些女子,若是温婉的,他会觉得没有苏棠张扬,若是跋扈的他会觉得没有苏棠懂事,若是善解人意的却又觉得没有苏棠会使性子。
也许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陆大人?”高卫低低唤了一声。
陆子洵回过神来,转头看见门口处放着一个酒壶,数排酒杯。
万福酒。
陆子洵走上前,安静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下刻牵着马朝远处走去。
……
夜色渐深,王府的群臣逐渐散去,处处悬着红烛红灯,很是喜庆。
苏棠听见门外脚步声,忙盖上红纱坐到床边。
方才坐稳,门便被人打开了。
酒香夹杂着松香传来,郁殊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却长久的一动不动。
苏棠疑惑,刚要抬眸,眼前却一暗。
郁殊蹲在她跟前,抬头望着她,小声唤着她的名字:“棠棠……”
苏棠隔着红纱只看得朦胧:“你喝酒了?”
“他们愿你我二人百年好合,便喝了,”郁殊牵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你不喜欢?”
苏棠一愣,摇摇头:“不是,只是……你不是不能喝酒?”
郁殊笑了出来:“你在关心我,棠棠,”说着,他坐在她身边,“只今天,想喝了。”
他喜欢那些人说他与夫人白头偕老。
不再是苏姑娘,也不再是靖成王。
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夫君。
“所以,还不将喜帕掀了?”苏棠提醒。
郁殊猛地反应过来,指尖顿了顿,紧张的攥了下,方才一点点将喜帕掀开,直到看见那张娇美的容颜浮现在眼前。
就像做梦一样。
“棠棠……”郁殊低唤着她。
迎着他的目光,苏棠只觉得心口一滞,继而“砰砰”的跳动起来,耳根通红。
她忙垂首低低抱怨道:“凤冠沉死了。”
郁殊特地命人打造的纯金的凤冠,经历一番精雕细琢,微微一动鸾凤的翅膀都随之颤动,精致的紧,可……也很是沉重。
郁殊回神,下刻手已不由己的伸出,将凤冠小心拆了,轻轻揉着她的后颈:“下午便该让人给拆了的。”
就不会累着了。
“化了两个时辰的妆,哪能轻易拆,”苏棠抬头瞪了他一眼,声音低了些,“不是……还没看到吗?”
郁殊一向聪明,这会儿却犯了糊涂,不解看了她一眼,而后猛地了然,双眸潋滟:“很好看。”
好看到让人想要弄坏她的胭脂。
这般想的,他也这般做的。
揉着她后颈的手逐渐穿进她的发间,微微侧首,轻轻吻上眼前的红唇,一点一点的摩挲,如碰触着最为珍贵的宝贝。
“甜的。”郁殊呢喃。
苏棠道:“方才漱口后又吃了枚点心……”
“嗯,龙须酥的味道。”郁殊声音逐渐低哑。
苏棠无奈:“你是狗鼻子……唔……”
余下的声音被吞吃下肚。
烛火熄灭,黑暗之中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听得真切。
苏棠甚至听见了经络里血在流动的声音。
今夜的郁殊,总带着几分莫名的紧张,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松香静静将她环绕着,旖旎于喜房中弥漫。
苏棠的手软无力的撑在他的心口,突然间只觉口干舌燥,脸颊热腾腾的,鼻尖出了几点薄汗。
“棠棠……”郁殊抓着她的手,缓缓扯开了早已松垮的袍服,漆黑魅惑的眸,趁着月色紧盯着眼前女子的脸。
下刻他微微俯首,唇落在她的红唇上,含住,辗转轻吮,小心翼翼的温柔让人心尖打颤。
吻逐渐往下,落在了美人骨上,一点点研磨着,落下点点红痕。
月色中,如火的肚兜带子坠在如白玉的肌肤上,那般显眼诱人。
郁殊以唇将红带扯开,一点点覆上肚兜下的“风景”。
“郁殊……”苏棠方才作声,便倏地闭了嘴,这声音娇软的不似她。
黑暗中,郁殊低哑一笑,轻轻摩挲着她的玉足,而后温柔将她的腿蜷起,任她软如一滩温柔水般搭在他的腰间。
“棠棠,”吻逐渐爬了上去,火热的躯体再无间隙,细碎的轻吟与粗/重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棠棠,唤我阿郁……”
苏棠在无法多想,喑哑着呢喃:“阿郁……”
而后蓦地闷哼一声。
帷帐一下一下的晃动着。
满室旖旎。
……
折腾了一夜,天色渐亮,苏棠才终于沉沉睡去。
朦胧中,只感觉脸上的红妆被人轻轻擦了下去,酸软的身子也被温柔擦拭了一遍,而后被拥入怀中,再无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她便觉得耳畔一阵阵的酥麻,睁开双眼,只听见头顶一声沙哑的:“早,夫人。”可拥着她的手却未曾松开,反而越发的紧。
苏棠听着这称谓顿了下,继而反应过来,看着他拥着自己的手:“你……先松开我。”
“为何?”郁殊委屈看着她,“以往你不给我名分,只能克制,而今你我二人是合乎律法的夫妻,还要节制不成?”
苏棠刚要辩解,一抬眼便望进他的双眸,墨发散落,那双眸子里如有水波轻漾,本就惊艳的脸上显出十足媚色。
辩解的话最终没能说出口。
郁殊忍不住笑出声来,胸腔微微振动着:“棠棠,都怪你不好……”
话落,他蓦地伸手将红被掀起,盖在二人身上。
“郁殊,”苏棠声音低哑娇软,“你,你属狗的吗?还咬人……”
“是啊,”郁殊道,“属狗的,嗅觉灵敏,忠诚护主,且……”
他嗓音低了些,暧昧道:“……喂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