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戏码 第15章 风雨欲来

“您不是正儿八经京儿爷吗？怎么蛮有山东味儿？”楚林拿起小白瓷杯抿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气泡饮料，味道有点奇怪。

“你还真别说，我妈就是山东人，我过年回姥姥姥爷家，您不知道，那叫一个热闹。”谢顾兴冲冲道。

楚林一边慢吞吞嚼着烤鸭，一边听着，觉得也没什么是张轩没告诉他的。

“还有，围着炉子，一桌人聊天儿，特别乐。”

楚林很难想象。

但楚林还是尽力表现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样的炉子啊？”

“城里肯定没有，是我姥姥姥爷觉得农村适合养老，跑农村去了。那边都是用炉子，就是新闻联播里头，说农村因闭户取暖一氧化碳中毒现象严重，那种煤气炉。我姥姥姥爷平时都不用，但过年的时候图个气氛，可以把花生，地瓜，土豆儿什么放上去烤，挺有意思的。”

楚林对此倒是确实有一点儿感兴趣。他有的时候想，自己要是有那个福气活到中年，也要找个地方定居，最好是开销少够他坐吃山空的。

突然之间，楚林感觉心跳一滞，接着整个人越来越喘不上气来，脸颊传来滚烫的痛感。

不太对劲，怎么回事？

“你脸怎么这么红？”谢顾一抬眼，惊道。

“……不知道，”楚林用力深呼吸，盯着桌上的菜看了一圈，目光定在那一小杯淡黄色的气泡饮料上，“这是什么？”

“果酒，度数不高啊，而且你就喝了一杯，还剩了这一口底子。”谢顾道。

妈的。楚林吐出一口气：“我酒精过敏。”

“啊？”谢顾瞪着眼睛道，“真的假的？我看你不是经常……”

“是经常陪酒，但我一般会提前吃点儿维生素对冲一下酒精，而且我非常擅长于喝一口倒一杯，偷偷吐在餐巾纸湿巾毛巾上以及去厕所扣吐。”楚林冷着脸道，“这东西多少度？”

“……12？”

楚林盯着那个杯子：“这有150ml吧。”

“那怎么办？要我打120吗？”谢顾仍然处于震惊中。

“不至于，我去趟洗手间。”

谢顾震撼地目送着楚林，觉得这真是离了大谱了。

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疑惑：既然如此不合群，楚林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小艺人？

“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顾捏着手里的杯子，满脸疑惑。

“怎么突然谈到这个？”对方动作一顿，“我以为我们在谈你那个项目的融资。”

“啊，”谢顾当然不能说是因为他看到了这杯子里的同款果酒，“就是突然想起来。”

“那你思维还挺跳跃的。”对方评价道。

“宋处长慧眼如炬。”谢顾尬笑道。

眼前这位便是宋如松了。

军需处做副处长，按理说都该富得流油，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跟条木棍似的干瘪，脸上常年不见表情：“我对你的感情经历毫无兴趣，你喜欢哪个小明星与我无关。至于融资，舍妹可能会有兴趣，我改天问问。”

“那就太谢谢宋处了。”

却见宋如松眉头一皱：“几年不见，你在国外果然是学得油滑了。”

谢顾骇道：“真的假的？”

宋如松颔首：“这才是正常人说话的样子。”

怪不得上次和楚林一块吃饭他面有难色。真的很油滑吗？

“我专门上过社交课的。”谢顾难以置信。

宋如松哼了一声：“教你和群秃顶老头推杯换盏的话，确实挺合适的。”

“好吧。”

“不过我好奇得很，什么样的小伶人能糊弄过你？装高知？你不是见过楚林那种人吗？还觉得会解个二元一次方程组就是学霸？”宋如松嘲道。

“呃……”谢顾眼神躲闪开来，“……倒也是……不过说到楚林，你这几年有他的消息吗？”

“我一直密切关注着同龄人的死亡名单，”宋如松道，“尤其是死状凄惨的无名男尸。”

“啊……”谢顾不住点头，“这倒是……很实际。”

“怎么，你有他的消息吗？”宋如松的目光猛地聚焦，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瞬间就看出来，”你知道，他在哪？”

这可不是他个人不愿意说啊，他是巴不得宋如松狠狠给楚林喂几笔资源，但是他也能猜到楚林肯定不愿意他说：

“你先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吧。”

“你说高中？”宋如松的眉头好像不打算松开了，“还能发生什么，学习，就是他学得比较狠，真是发了疯了一样。”

发疯学习？他印象里楚林其实是挺摆的，上课偷看小说之类的自不必提，课间只在学上头的时候拖延着多做一会儿，其余时间几乎都在睡觉。突然有这种变化，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谢顾心里一梗，有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放假前一秒他都还埋头刷题，之后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再也没联系上他。”

宋如松强调：“你知道，如果要他选择保留列表里的唯一一个联系人，那也会是我。”

理智上，谢顾知道这是真的，毕竟他们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那等他结婚了呢？我的意思是，他至少有可能会谈恋爱什么的吧……”

“我感觉他谈恋爱结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宋如松道，“他有点精神洁癖，还有一大堆精神创伤，我难以想象。不过你为什么能想到这里？他那个时候才18岁，你是觉得他会早恋还是怎么着。”

“啊，可能因为我思维比较跳脱吧。”

“所以他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宋如松道。

“活是活着……”

“是精神终于出了问题了？但我查过京城的大部分官方精神病院了，没找到他。”

“往好了想，或许他不是疯了，只是失忆了呢。”谢顾想开个玩笑。

“那就可以解释了，”宋如松一副全然接受的模样，“所以他现在在哪里？”

“啊我只是开个玩笑，”谢顾愣了一下，讪笑道，“他很正常……至少看起来。”

“他有的是方法装得很正常，”宋如松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就可以了。”

“……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愿意我告诉你……我的意思是，也许他想自己来找你呢，我得提前问问他。”

“所以你真知道。”

谢顾震惊地看见宋如松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在晒成棕黑色的消瘦的脸上，那种笑意很难掩饰，像朽木开花般：“所以他真他妈还活着。”

谢顾持久地震惊着，他感觉宋如松有点儿太激动了，有点担心对方会哭出来，到时候不会有什么警卫来抓自己吧？应该不会吧？

“那你回去问问他吧，”宋如松双手捂住额头，低头平静几秒，“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谢顾在宋如松走后五分钟里仍然感到震惊。

这样看来，楚林还真是他好兄弟啊。也是，两个人一块儿在孤儿院长大的，相依为命，也算是家人的关系吧。

但是……只有他get不到楚林的人格魅力什么的吗？

像宋如松这样古板的老学究旧识，或者是像林墨媛这样新潮的小留子近友，再扭曲到郑久谦这样的畜生上司，怎么一个个都挺在意楚林的。

搞得他很在意啊。

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只能自己收拾。谢顾鼓起勇气给楚林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自己有点儿事情要说。

【什么事一定要线下聊吗】

【我最近有点儿忙】

那是自然，《回魂》拍完，林墨媛大概是手里闲钱花不完，给这部剧加注了一笔营销投资。营销一到位，《回魂》自然就爆了。流量一上来，楚林这个演技不错的男三自然也狠狠涨了一波粉，估计接下来应该能多不少机会。

但是这不代表自己要把聊天框里那句【我刚刚告诉宋如松你失忆了】发出去。

好在对方过了几分钟又来了一句：【实在重要的话你可以现在来找我，不然就得等一段时间了，我那个经纪人简直疯了】

【那你发个定位】

谢顾急火火地开车，赶到时，才发现那是另一所酒店，位置不算太偏僻，但周围车流也不算很拥堵。

谢顾刚下车就看见了楚林。

他今天穿得很周正妥帖，深咖色小西装，好像衬得整个人很有内涵。不过他本来就很有内涵。谢顾想着，走上前去。

楚林身边围着几个人，一眼瞧上去都不像什么好人。谢顾仔细盯了几眼，发现这里头还真有几个面熟的。

谢顾迎上去，笑眯眯的：“吴导，王叔，您好呀。”

吴导者，之前碰巧认识的一个老导演也。王叔者，哪个熟人的富爹也。

这俩人都不是什么正派的角儿，是出了名的玩儿得花。

谢顾感觉略有气忿：怎么这种老东西也苍蝇一样围了过来？

楚林脸上有点妆，唇色润红，在昏黄的路灯下很是漂亮，像古卷里的工笔人物。谢顾心跳一滞，莫名地失了气焰。

草草几句应付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谢顾推着楚林往车边走，落下满鼻子的酒气：“你没被发现？”

“喝酒吗？当然不可能我一口没咽，但我吃过解酒的了，”楚林音色有些疲惫，“我先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