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雅 第72章 072

孟焱说周启死时似乎进入幻觉，一直在喊二娘，直到最后血流尽，与身下的雪地被冻在一起，而孟焱听到了他的遗言：

二娘，别怕，别怕。

二娘的眼里泛起氤氲，孟焱埋头将蛋糕吃完，有眼色的告辞，“二娘估计没心情招待我了，孟某告辞。”

赵怀释找来面包店，坐在二娘面前，“二娘不开心了？和我一起走走？”

赵怀释将人搂起放到马车上，帘子放下与外隔绝，他摸摸二娘的头，又捏捏她的脸，“这里没人看见，你尽管哭。”

二娘将头埋进赵怀释怀里，“如果我没在阳泉关做生意，关外的人不会挑这里进攻，周启也不会死，这么多人……都不会死。”

“二娘，”赵怀释叹口气，“这怎么是你的原因呢？”

“侵略者选择富庶之地，这怎能怪富庶之地太富庶引得窥视？就算要怪，也应该怪在我这个储君头上，西北常年不起战事便有所懈怠，竟然让贼人屠杀我的百姓。”

二娘道，“周大哥是为护安县百姓而死，他应该受到朝廷的嘉奖。”

赵怀释收紧臂膀，“当然。”

“你早见过周启，为何要瞒着我？又为何不让他回到东宫？”

赵怀释心想，二娘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他道，“二娘，我私心很重，周启与你青梅竹马又有亲事，他绝不能在你身边。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失忆，做东宫亲卫朝不保夕，与其让你日日为他忧心，不如放他过自己的人生。”

他又道，“周大哥救过我的命，我不愿他为我再搭上一条命。”

赵怀释问二娘，“他最后几年，可开心？”

二娘点点头，“诸事顺遂，开心居多，常为阳泉关和安县的琐事烦忧，但皆为他所愿。”

赵怀释脸皮再厚也知道对周启自己颇为卑鄙。

他道，“周知州为民而死，为国尽忠，当得起朝廷褒奖，二娘，凡事若有亏欠尽力弥补，这是你说过的。”

二娘的声音发闷，“还有高将军、郑念、郑希，阳泉关的所有守卫，他们尽职尽责，朝廷要善待他们的遗属。”

赵怀释轻轻顺着她的背脊安抚，“应该的。”

二娘又道，“赵怀释，我与周启，你可有想问的？”

赵怀释忽地收紧手掌藏进袖子里，“二娘，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

他不想知道二娘与周启这些年是不是在一起，也不想知道他缺席的这些年二娘与周启如何恩爱。

本就他强横插入这对青梅竹马，若没有他，周启与二娘……本就是一对。

他从各种角度说服自己，但仍是妒火中烧，藏着不敢让二娘知道罢了。

二娘问他，“你在京城这些年可有新欢？”

赵怀释连忙道，“没有，我只有你一人，我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二娘点点头，“我很公平，我也只有你一人。”

赵怀释心中雀跃，手又重新怕打起二娘的背部，像是在哄睡婴儿般。

二娘下巴靠在他肩颈渐渐睡去。

*

为孟焱介绍完南方丝绸店的布料，大俞终于商议完毕，愿意派兵支援蚩王。

孟焱面露喜色，恨不得立马飞回主帐，在阳泉关一日也待不住。

裴戟划拨一队人马给孟焱，训诫道，“不要丢我大俞脸面，扬我国威。”

台下众人群呼，“扬我国威！扬我国威！”

赵怀释悄悄对二娘道，“昨晚裴戟刚和那将领说别傻愣愣往前冲，这是人家家事。”

二娘捂嘴偷笑，“找到孟焱的长子了吗？十八岁那个？”

“找到啦，”赵怀释道，“被他母亲带着回自己部落藏着了，可让我好找。”

孟焱翻身上马，朝这边扬扬手，二娘和赵怀释立马心虚的回应，二娘摸摸鼻子，“我下的药，半路他就暴毙了，你让他们赶紧的。”

赵怀释收回手，“来得及，他的好大儿必能见他最后一面。”

当夜，孟焱停队休整，一路人马闯进大帐，他被匆匆唤醒，见到自己的长子跪在地上，“你怎么来了？”

他心中惊涛骇浪，对着阳泉关喷出一口鲜血，“汉人果然狡诈！”

长子当夜即位，扶灵回赤部，还将杀父之仇记在对面头上，誓要为父报仇。

而二娘在郑希的坟前为他烧纸钱，“郑希，我为你报仇了，你在下面好好的，跟你姐夫好好混，当个阎罗殿大将军，百年之后我下去拜你码头。”

黄纸被风席卷起，与这西北料峭春风扬起的沙一起，夹着点点火星远行。

周启被加封为安国公，由太子亲自扶柩回京，临行前阳泉关百姓十里相送，幸存的安县的百姓从阳泉关一路送到离城。

全城缟素，为安国公送行。

二娘披麻戴孝，以遗孀身份为周启开路出城。赵怀释一身玄衣行在二娘后头，盯着她消瘦的背影，有些心痛。

长亭外，双方休整交接，赵怀释与二娘克制的相望一眼便错开。

这是正式的场合，二娘是周启的遗孀身份，定要送好他最后一程。

落日浑圆，有人扯紧缰绳回转马身，“二娘，有人在京城等你，你要记得回家的路啊——”

二娘挥手，“等我——等我啊——”

*

二娘留下来为阳泉关收尾，那些被孟焱杀掉的商人的尸身被寻找出来，二娘一一打听他们的亲人，将家业和抚恤金交到他们手上。

应下的措施也一一施行，二娘真正做到敞开大门做生意，阳泉关成为名副其实的惠商关隘。

安县还活着的村民被迁进阳泉关内，二娘为他们重新盖房建调味料作坊。

二娘所有的店都优先招聘遗属，既然无须隐瞒身份，二娘写信给纪时恩和郭简，让他们将分部开进阳泉关。

大量的资金涌入这片热土，二娘终于将阳泉关恢复当年繁华。

她将生意交给小草和洪悦，踏上回京的旅程，当年落荒而逃，只希望离京城越远越好，从未欣赏过沿途美景。

如今故地重游，二娘只希望这路越短越好，她想飞回京城。

离城的知府早已换过两任，黄知州都不知在哪任职了。二娘在离人客栈休息一晚，退房时掌柜的打量她好几眼道，“客官，可认识安国公周启？”

二娘头一抬，有些疑惑，“他是我大哥。”

掌柜从柜中取出一物，“这是他的失物，多年未来取，我看你有些面熟，才问问。之前他的棺柩路过，可是我靠近不得，不然就让遗物与他同棺下葬了。”

二娘接过，是一本本子，二娘翻开查看，是周启的日记，最终停在他们相遇的那天，已是七年前。

像是穿过时光的利刃，呈到她面前的礼物。

二娘泪落下，像掌柜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掌柜已有些苍老，他摆摆手，“不必谢，应该的。”

二娘将周启的日记放在怀中，一路疾行回到京城，城门口一大一小的身影等着她，笑笑撑着脸，“娘亲今日会回来吗？”

赵怀释道，“算过日子，就这几日。”

笑笑叹口气，“我八岁的生辰又没见到我的娘亲。”

她其实疑心父亲已疯生出幻觉，觉得娘亲还活着，但是施叔叔和程叔叔都向她保证，父亲从没疯出幻觉，她才到这城门等候。

苦等几日没见到娘亲，笑笑再次生出怀疑。

赵怀释揉揉她的脑袋，“放心，你娘亲肯定能赶在你生辰前到。”

笑笑歪头，“父亲，为什么锦瑟姨姨要和你和离呀，你与娘亲是夫妻，那姨姨是什么？如果你与姨姨是夫妻，我娘亲是什么？”

她实在搞不懂，教她的夫子也没涉及过天家的后宅。

赵怀释措辞道，“大俞朝男子可一妻多妾，锦瑟是父皇赐婚给我的正妻太子妃，你娘亲是我今生所爱，我们在吴山村初识结发为夫妻。”

笑笑抱臂看着他，“父亲，怪不得母亲会离开你，你怎么能这样做！爱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你对我母亲不好！”

赵怀释认真道歉，“笑笑，爹爹知道错了，已经在改正这个错误了。”

笑笑侧过身不理他，看见城门口熟悉的身影拔腿跑过去，“娘亲——娘亲——”

二娘只感觉有一个炮弹冲进自己怀里，八爪鱼似的抱紧她，不停的唤着“娘亲，娘亲。”

叽叽喳喳的，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

二娘将像猴一样扒着自己的女儿摘下来，对着赵怀释道，“近日可好？”

赵怀释含笑看着她，“见你就好。”

笑笑对他翻个白眼。

三人坐着马车回东宫，二娘给笑笑讲阳泉关的见闻，什么干尸之谜、制作奶油的方法等等，听得笑笑一愣一愣的。

多年未见的母女立马亲密无间，笑笑一直缠着二娘，赵怀释都不能与二娘有些私人空间，只能暗自忍耐，是亲生的。

直到笑笑说晚上要与二娘一起睡，赵怀释才将她抱起递给她的侍从，打包送给她老师。

施行和程崖见到二娘都有些恍惚，他们知道赵怀释鳏夫当的不容易，接着就是感慨，从吴山村开始，纠缠十五年多的感情终于有了结果。

施行道，“婉娘也很想念二娘，还请二娘忙完多与京城的故旧见见面。”

二娘连连点头，“我也很想念她们。”

纪时恩和郭简收到她的信就往京城赶了，二娘的所有故旧，当年在她墓前垂泪的众人，都收到她的平安信。

只有余敏捋须叹道，“还是回来啦。”

纪时恩倒是知道些实情，“二娘这些年在阳泉关经商，我们听闻过的那个老二烧烤就是她的杰作，我就说那烧烤料这么香，和徐记卤味有的一拼呢，原来都是二娘。”

她又说道阳泉关战事，“战争多劳民伤财，二娘肯定要辛苦，听说太子殿下也去了阳泉关，机缘巧合相遇，再续前缘也说不定。”

余敏将她发间沾上的草屑摘下来，“她可是公子尔雅，哪轮得到我们操心。”

纪时恩戳戳他的肩膀，“此话我可有些异议，对朋友关心不是应该的嘛。”

余敏才道，“我可是拼上身家性命将她送走的，她现在又回来了，我不是白送了吗，我不服气不也是应该的嘛。”

纪时恩闻言瞪大眼睛，“好啊，你知道二娘没死，你不告诉我，我哭得那般伤心你都不和我说！”

余敏捂住嘴，“糟糕，怎么说漏嘴了。”拔腿就溜。

纪时恩追着打他，“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余敏抱头鼠窜，“是二娘不让我说的，你要怪就怪她吧。”

纪时恩斥道，“二娘在京城还远着，我先教训你。”

两人一追一赶跑出小院，跑过热闹的街道、繁忙的城门，又跑出正春耕的农田，沿着宽广的大路，劳作的人民变成一幅幸福的画。

在京城的二娘可不知道余敏已经暴露，她正忙着为陈锦瑟的和离案头疼了，连崔娉都来询问可有财产分割事由，她可代办。

锦瑟的嫁妆都在自己手里，倒是不用崔娉出场。

二娘是在考虑京城舆论……

赵怀释：我妒火中烧，将周启送出京竟然还是让他遇上了二娘！

二娘：我懂了。

周启：这是横刀夺爱呀，我不服，作者，我不服！

作者：求收藏！接档文《谪仙兄长步步谋她》也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