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海 第10章 千夫所指

第二天清晨，周霁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附近穿梭。他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昨天开门后直接进入主题，连床帘都没来得及拉，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橘子酒的气息。

他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但记忆却像被风吹散的烟雾，模糊而混乱。

总是这样！又是这样！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在那种时候想的是快点找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向金水索要无休止的汲取，昨晚那种渴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之后的事情，就像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周霁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周霁坐起身，头痛得更加厉害。周围没有昨天那样混乱，但也半斤八两不相上下，金水的胳膊揽着他的腰，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此刻也悠悠转醒。

“你醒了。”黏糊的声音传来，带着未彻底清醒的朦胧。

“起来，跟我回湖景庄园。”

周霁把腰上搭着的那只胳膊毫不温柔可以说是粗暴地撇掉，然后起身来到衣柜找衣服。

一件墨蓝色衬衫扔到了金水脸上，“穿上。”金水快速拿起衣服开始穿了起来，周霁早就换完衣服站在一旁等待金水，他睨着金水，眼神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衣服穿好后，金水下了床站在原地，等待周霁的下一步指示。周霁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走吧。”然后率先向门口走去。

金水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还沉溺于美梦之中，没有睡醒。

两人走出周家的大门，来到花园旁，周霁打开车门，金水坐进副驾驶座。

周霁发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安静的郊区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汽车快速驶过柏油路，清晨的凉风带着橘椿树的淡淡香味，两旁的橘椿树飞速倒退，但车内却一片寂静。

金水偶尔偷瞄一眼周霁，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沉默，但鼻尖一颗小小的痣又给他的脸上增添了宠溺撒娇的味道，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扰他。

周霁似乎察觉到了金水的目光，微微侧过头，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金水立刻低下头，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试探自己的家长，奈何年龄太小涉水不深被一眼看穿。

周霁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挡风玻璃，聚精会神开着车。他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无关紧要，有太多地方不对，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在悄悄萌发，但他也只是在一切事实真相揭开前保持沉默。

其实表面风平浪静，实际暗潮涌动，平静是风暴的前奏。

但此刻，他只想先把金水带回湖景庄园。昨天那么一小点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事，不能把金水留在那里，他亲自看着金水总不能出什么问题，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还没有想好。

汽车继续在柏油路上飞驰，轰鸣声仿佛在为两人此刻复杂的心情伴奏。

到了湖景庄园后，周霁让金水先进去，他只请了一天的假，他现在必须去实验室打卡上班。烦死了，周霁真是一天都不想干了。他连车都没下，就要赶紧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湖景庄园逐渐从后视镜变小直至彻底不见，汽车很快来到中央区，这里街道的人如潮水般涌动，大多数是在赶着去公司的职场精英也有拿着简历四处奔走的求职者，这种环境伴着升起炙热的太阳总是渲染人们充满动力。

说来也怪，江洲这几天虽然是乌云盘旋但还是罕见的升温了，周霁竟然生了一层薄汗，但他的眼神却始终冷静而锐利。手机铃声响起，他接通电话，声音低沉而果断：“派几个可靠的人，盯紧金水，二十四小时不离身，不能让他察觉，去了哪里汇报给我，如果有异常，直接杀了。”

电话那头传来应答声，周霁挂断电话，微微皱眉，开过了中央区，默默加快了车速。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的心情复杂得如同这天气，他从小就对情感感知不那么明显，他把一切都归为烦躁。

实验室坐落在海边，等周霁疾驰终于赶到时门口早就有人等着周霁了，是那天催命般给周霁打电话的那个人，周霁的分配助手李晓。

“有消息了？”周霁停好车后，疾步走到李晓身边，两人一边向解剖室走去，一边说。

“正在追踪定位中，目前12％”

“可以追踪到？”

“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的消息，既然可以追踪到那说明那条人鱼还在江洲陆地上没有回到海里，只要等追捕定位完成我们就可以去抓他，但是那条人鱼就像颗定时炸弹样悬在我们脖子上，可能随时出来伤害平民百姓，给我们致命一击，到时候如果报道出来，我们难逃被百姓口水淹没的命运。”

周霁穿上了解剖衣，但他没有进入解剖室，今天他们小组的任务是解剖一条怀孕的中属性人鱼，了解其中构造并剖出海珠研究其发出能量频率与中央区能量核磁找相似点。

周霁在解剖室厚重的铁质自动门上被擦的反光的玻璃上不仅看到了自己被莫名情绪裹挟着的面孔，还看到了被固定住双手，脖子和鱼尾的人鱼在拼命挣扎，即使那条人鱼鱼尾以上全被白布蒙住，而且已经提前打了安定剂，但还是在奋力扭动着想挣脱束缚。

那条人鱼的腹部已经有了小小的起伏，应该是月份不大不小，已经可以看出形状来了。

说实话，周霁有些不忍，这是第一次实验室要求他们解剖怀孕的人鱼。看来中央区的能量核磁已经溃烂的很严重了，就连怀孕的人鱼都要抓来研究。

周霁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来观察窗前，目光透过厚厚的玻璃，凝视着窗外深邃美丽的海，流动着的海水像蓝色的血液，弥足珍贵但总是无人在意。

周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不安和无奈，仿佛在思考着某个重大问题，李晓见此也没有说什么，似乎是被周霁渲染只是一味沉默着。

良久，他回到了解剖室前，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按下了门口的开关，吱呀一声实验室的门自动开了，他大步走进去，李晓就跟在他身后。

周霁站在解剖床前，人鱼早就停止了挣扎，因为工作人员嫌人鱼太闹腾，又注射一次加大剂量的安定剂。

周霁突然转过身，面对着身旁的李晓。李晓正专注地操作着一台设备，听到周霁的声音，他抬起头，有些惊讶。

“万一人鱼不会伤害别人呢？”周霁的声音很轻，他也许还在犹豫，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那样的话，我们还要抓人鱼吗？”

“人鱼如果什么都没做错，我们只是假设他们有害就做伤害他们的事情，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我们总是这样固执己见，可从发现他们为止到现在，真的有实验数据证明他们就一定会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吗？”

“人类为了自己的那自私无耻的利益，就可以名其名曰说是保护江州平民百姓的性命，不被千夫所指吗？”

小李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周霁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更是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有时候兴趣高了才说十几个字的周博士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也停下手中的工作，纷纷看向周霁，周霁的目光扫过众人，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莫名复杂的感情。

“我们一直在假设人鱼是危险的，但如果我们错了呢？如果它们只是被误解的生物，我们是不是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周霁的这句话，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最终周霁还是不忍心活生生亲手剖了那条怀着孕的人鱼，他脱了解剖服，回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