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他们从来时那条道上归返,耽搁了些时日,路过陵幽城外时,雨千秋回了趟辛夷山,取了好几坛美酒带上,美其名曰:“长路漫漫,若无美酒相伴,岂不是枯燥乏味得紧?”
“千秋哥哥,你这人怎能这样坏!你们几个大男人都饮酒作乐去了,那我怎么办?”水无心有点生气,又有点儿想讨得一杯酒偿。
然这一路向着岭南走去,一连半月之余,她都没能偷饮成功,反叫雨千秋往她怀里塞了不少上好的茶汤:“你呀,就适合品尝这雾山新摘的春茶,既美容又养颜,指不定,回头就得让人差来八抬大轿,把你迎过门儿去了。”
“呵!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嫌我烦,怪我糟践了你,盼着把我早早嫁出去,你们也好省了心,是也不是!”水无心这小脾气说来便来,许久也不见搭理他人几句。
又去三日,路途之中春色渐休,满地黄沙入目,日头也比陵幽炽热几分,几人也早就褪去了狐裘斗篷,换上了微薄春衫。
这日,几人照旧入夜便息,只怪这处地貌稍偏,没有那可供歇脚的酒肆客栈,也就只能原地休整,将马车稍作整理,勉强当个卧室使用。
“只需走过这片荒凉之地,就到岭南地界了。”这刚入夜,天边日轮渐落,月儿也接着爬上了夜空,另有星空浩瀚陪伴在玄月之侧,叫雪无情也忍不住出了马车,寻了处矮坡多看几眼。
然则景是美景,他有心想多做停留,却还是抵不过心中最深的压抑感,先于夜璃月一步折返了去。
他走后,水无心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头,在夜璃月身后喊着:“喂,你给我挪个地儿,我要在这里看风景。”
“这里地方那么大,你干嘛非要跟我二师兄抢?”烟北鸿在她身后扯了她一下。
“我高兴,你能拿我怎样?一句话,你让是不让?”水无心双手叉腰的模样,凶又不狠,反而更有几分可爱之意。
夜璃月想笑来着,可他似乎从来没有放肆欢笑过,嘴角弧度有些僵硬,看上去有些诡异凶恶。
吓得水无心浑身一抖:“喂,不让就不让,何必吓人!”
水无心转身欲去,夜璃月忙唤住她:“等等。”
“干嘛?”水无心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他,见夜璃月背对着月光,不慌不忙地走向自己,又瞧着他那冷冰冰的脸,还是有一丁点害怕的。
“我~”
孰料,夜璃月走近之后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一阵嗡鸣,大地随即异常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水无心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倒在夜璃月怀中,这一次,夜璃月没有推开她,反而护着她一起回到了雪无情身边。
异常突起那一刻,雪无情与雨千秋他们也都感知到了,几人凑到一处,运使灵力让自己站稳脚根,雨千秋忽然道:“听闻,岭南塞外时常会有狼群奔腾,我们该不会是,偏巧遇上了吧?”
“不能,就算是有,也该是月圆之夜,才会出现群狼奔腾汇聚,拜月之景才对。”烟北鸿也是从一些奇书小传里见过一些传说而已。
“吾试试,用灵力探知一下。”雪无情十指翻覆,赤色灵气瞬间向四面八方涌去,然,不过片刻竟是被反弹了回来。
随即,几人脚下之地,猛然一声爆裂炸开,雪无情夜璃月并雨千秋水无心烟北鸿等人,悉数坠向了那未知的黑暗。
水无心一时惊骇,也不知在慌乱中抱住了谁的腰身,但因她觉得那怀抱有些温暖而熟悉,便下意识地,将对方当作雪无情,或者雨千秋了。
下坠的速度着实迅疾,也不知黑暗尽头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夜璃月察觉到腰身被紧紧箍住之时,感知对方是水无心,也没办法将她撇下,只好将人牢牢护住,免得她再受了伤。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坠落了多久,反正,当他们再次睁眼的时候,脚踏着实地黄沙,似与之前的路径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别,是他们身边,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水无心从未遇见过此种情况,眼前是空旷无垠的大漠,身边一个相熟的人都没有,更是连吃喝用度,都没一丝一毫!
头顶烈日炎炎,时而有风过去,也是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水无心只觉得口中干涸,急需水饮。
“兄长?千秋哥哥?孤音姐姐?坏家伙?臭混蛋?”她明明记得,众人一起掉下裂缝时,自己是抱住了一个人的,可现在自己身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她不敢一个人在原地多作停留,便大着胆子往大漠深处行去,好似寄出一丝希望,盼着能够快些找到他们。
如此景象,也不是水无心一人才遇,另外几人也都是如此境地,只不过,他们越往大漠深处行去,眼中所见也更是荒凉几分。
比如,已不知水无心又落到了何处的夜璃月,一路慢行而来,得见一处断壁残垣,细瞧去,更能见其是由高墙壁瓦,于岁月长河洗涤之下,才衰败至如今这般门巷倾颓,墙垣朽败的模样。
夜璃月心中忖度,与其在此虚问何地,倒不如亲身去探个究竟。
然,当他一脚走进那地,便见满目繁花似锦,烟墙碧瓦,身边不时有白衣几人对他视若无睹,飘飘而过。
他继续往里走去,瞧见一株凤凰花木,御风轻摇垂垂欲落,那树下,碧玉新簪绿罗裙的女子,正朝着对面的垂髫小儿招手:“烨儿,快过来,娘来教你我们凤家的剑法好不好?”
“好。”
白衣小儿提着小小木剑奔跑过去,女子也依言挥起了灵剑,开始有模有样地教导着孩子,其中乐趣自有,亦让旁人艳羡三分。
忽又画面斗转,当年垂髫小儿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只是夜璃月视野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生得是何模样,但看大致轮廓,那应该是个清秀爱笑的少年郎。
像谁呢?
唔~大概,是像自己身边的那位雪无情吧?
“唔~哥哥,哥哥,你不要再练剑啦!快来陪我出去玩儿好不好?”少年郎练剑之时,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娃,迈着小短腿闯进了画面。
“好嘞~”少年郎收拢剑势,把随剑丢给了身旁侍者,而后一把抱起小女娃,便往院外去了。
夜璃月眼看着他们走远,耳旁却还回荡着小女娃幸福欢快的笑声,小女娃还时不时地开心叫着:“哥哥哥哥,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那个我也要。”
小女娃声音甜甜脆脆,夜璃月此时就在想,这小女娃所唤之人若能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是个梦啊。”
夜璃月猛然自梦境中醒来,肉眼所见仍是那片残垣,只身边忽又多出一屡呼吸,他心下一紧,拔剑刺去。
身后之人还手挡下剑势,瞬即又气又笑:“你这人啊,灵力修为都是姣姣者,怎还经不住梦魇之惑,连敌我都不分了。”
“是你。”来者正是雪无情,他一手持伞一手持剑,面上还有些薄汗,夜璃月之前并没有在方圆十里,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你怎么找到我的?”
“吾自有法,还是先想想,怎么找到其他人吧。”雪无情把伞往夜璃月那头偏了几分,同他抱怨:“这里日头太晒,吾都险些招架不住了,你要不要也遮遮?”
“不必。”许是因雪无情靠得太近,夜璃月只觉浑身都不自在,悄悄挪得远了些。
雪无情对此并不在意,只说:“走吧,既入虎穴,不闯他一闯,如何对得起自己。”
也不知雪无情运使灵气在前面做了什么手脚,反正等夜璃月跟上去时,便已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了。
眼前荒芜大漠也在瞬间化作了悬崖峭壁,眼前也只见一座冷山,一所孤坟了,随后一行乌鸦从他头上扑腾掠过,叫声凄凉得有几分可怜。
夜璃月自是要问:“此乃何地?”
“孤山,荒琢,一游人。”这声音空灵幽怨,并非出自雪无情。
而夜璃月一转眼,身边却是再也没有了雪无情的踪迹。
“又是梦境?”他不禁自问。
“似梦非梦,亦真亦假。”那声音又回了他。
“若是梦境,定会终了,若是虚幻,定有破绽。”夜璃月唤了剑来,御灵以剑欲破虚空。
怎料,他数剑下去,虚空无度,荒山孤琢亦是如故,只不过,忽有一抹雪白身影惊叫着自虚空落下,打破了这份孤寂。
他不知又是怎样的情形,但还是极速过去,把人接住了。
水无心自虚空落下时,原以为会摔得很难看,一直蒙着眼睛不敢去看,直到被人接住,感受到属于人的气息,才敢掀开手指缝隙去瞧。
“嘿嘿!竟然是你啊,坏家伙。”水无心这一瞧,看见是夜璃月,于是傻笑着从夜璃月怀里跳下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算是见着个活人了,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死在那荒芜人烟的大漠里了呢。”
“那你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可有见着其他人?”夜璃月正了身形,也不在意水无心为何又突然出现,对自己又是何种称呼。
“不知道,反正我醒来之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好像在大漠里走了好久好久,都快渴死了,好不容易才瞧见了一处水源,正准备去打水来喝呢!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又起了一阵地动,我就这样掉下来啦。”水无心没喝着水,这会儿子心里还难受着呢!
“大漠之中,何来水源?想你定是渴极,出现了蜃楼幻境,也幸亏你没喝下它,否则,还不知要遭什么罪。”传言有一种妖物,名曰蜃,最喜制造幻境勾引路人,以致路人尽皆丧命其手。
夜璃月瞧着水无心嘴唇干涸,遂至乾坤袋里取出一物,递至水无心眼前:“此乃褚风果,味甜,能生津解渴。”
水无心刚要抬手去接,转眼又想到夜璃月方才□□,把手缩回身后,小心翼翼道:“你都说会有蜃楼幻境了,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修行之人,从不妄言,更何况,我堂堂七尺男儿,欺你一个小姑娘作甚?”夜璃月心中好笑,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送人东西,结果却还惨遭嫌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