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漠站在不远处,身体还未发育,不是很高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气势。
宋琛竟被这一声给镇住了,他转过肥胖的身躯,厉声吼道:“你谁啊!敢管我的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这宫中还无人敢管我宋琛!”
祁漠这是初次跟着父亲进宫,宋琛自然不知他的身份。在宫中横行惯了,自是听不得别人忤逆他,何况是一小儿,他单手就能抡起祁漠。
“漠北王二世子祁漠。”声音淡定从容。
祁漠漫不经心地扫过宋琛,目光落在了宋铭身上。
入目便是抽烂的衣袍和鞭痕遍布伤口绽皮渗血的瘦弱脊背,再接着是那双看过一眼便再也走不出来的眼睛,眼尾上挑,眼角发红,犹如困兽般警惕地盯着来人。
只觉心上一痛,心尖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豁出了不见血的伤口,泛着酸涩的疼惜,明明他们还不认识。
“漠北王世子,哈哈哈哈……”宋琛笑的脸上肉颤着,厉声说:“我还以为是谁呢!我可是我大虞的二皇子,你一个小小世子,也敢跟我叫板?”
宋皎月一听急了,连忙说:“二皇兄,你不准欺负祁漠!”
“贵为长公主又能怎样?只不过是一个奶娃娃,皇妹难道要打我?”宋琛不屑地笑着说。
宋琛旁边的宫女小声提醒道:“二皇子,长公主乃太后嫡出,是皇上的嫡亲妹妹,宫中最受宠的公主,得罪了她,只怕太后和皇上那边都不好交代……”
“废话!贱婢,你是说我二皇子蠢吗?”宋琛厉声问。
吓得小宫女连忙跪下不停磕着头,颤声说:“奴婢,奴婢不敢,求主子饶命!”说着将头磕的渗出了血,顺着脸颊滴在了地上。
这一幕吓得随从大气不敢出,屏着气候在一旁,生怕下一个是自己。
宋皎月被太后娇养着,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她被吓得钻到了湘梳身后。
湘梳看着宋琛身后不知生死的茯苓,沉默的湿了眼眶,心上一紧,张了张嘴,终究是将心中苦楚尽数吞了下去。
宋皎月忍着恐惧站了出来,说:“你不配当我的皇兄!父皇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儿子?快放了他们!”
“长公主既然开了口,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放了他们。”宋琛笑着说。话锋一转又说:“只是这宋铭,我还没玩儿够,到几时玩儿够了再放了他。”
宋琛踢了一脚方才的小宫女,不耐烦地说:“赶紧滚,烦死了!”
“奴婢,奴婢谢谢长公主救命之恩!奴婢愿意为长公主当牛做马,在所不辞。”小宫女跪在宋皎月面前感激地说。
“快起来吧!”宋皎月说着递了一方帕子,又说:“擦擦脸上的血。”
祁漠眼神冷如寒风,说:“不管他是谁,还请二皇子放了他。皇城之中,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听,你说是吗二皇子?”
淡淡的,却带着威胁的意味,祁漠矮了宋琛半个身子,那种气场却让宋琛不寒而栗,在春三月打了个哆嗦。
宋琛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虽然蛮横,但对母后还是有所忌惮的。
母后嘱咐过他做任何事都要避着他人,若是让人看见,只怕日后会抓他不少把柄,于他不利。
眼下有长公主在,若是这死丫头不着嘴,湘梳嬷嬷也在,叫太后听了去,他也少不了母妃的一顿责骂。
这深宫之中,谁不是处处紧着行事,怎料突然来了个祁漠,坏了他的好事。今日之仇,来日再报。
且先回宫再说,告诉母妃,母妃自有法子惩治宋铭。
他冷哼一声,收回了再次伸出的手,转身欲走。
然而,祁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快步上前,拦住了宋琛的去路。
“你还没有道歉。”祁漠的声音坚定,他的眼神直视宋琛,没有丝毫的退让。
宋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没想到会被两个小孩子拦住去路,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快给我让开!”宋琛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宋皎月却不怕他,她走上前,站在祁漠的旁边,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做错事就要道歉,这是母后教我的。”
说罢她做了个古灵精怪的鬼脸,笑着说:“二皇兄,你是吃猪食长大的吗?连这都不懂。”
宋琛气的一张肥脸都扭曲了,正欲开口,不料半路被伶牙俐齿的长公主截了胡。
“哈哈哈……二皇兄你简直就是猪亲生的,长的那么像猪,挂出去卖肉准能卖个好价钱。”宋皎月笑弯了腰,捂着肚子停不下来。
旁边的宫人都竭力忍着笑,憋的一张脸气血上涌,没有一人敢笑。
宋皎月有太后护着,眼下宋琛还真拿她没办法,惹不起宋皎月,这口气他定要撒到宋铭头上。
他只要慢慢折磨宋铭就好,他既然不死,那他就要他受着,吊一口命做他宋琛的无底洞。
宋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心中的怒火和羞愤交织。
宋皎月生气地叉着腰,大声警告道:“我不管他是谁,你们都不准欺负他!以后在这宫中谁若是欺负他,谁就是与我作对!”
宋铭身边仅有茯苓一个宫女照顾他,所有人都恨不得他去死,没人希望他活着,他在这宫中过得不如一条狗。
个子小小的,没什么威慑力,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愧是流着皇室血脉的长公主。
长公主娇生惯养,不知道还有一个下贱的四皇子那是自然。
宋铭不配见贵人,他只能在不盛光的宫中食不果腹,每天为填饱肚子想尽办法。
宋皎月说罢看向宋铭,“今后我宋皎月罩着你!”说完颇为仗义地拍了拍胸口。
宋琛知道,如果再在这里纠缠下去,只会让他更加丢脸。最终,他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了。
他的随从们跟着走了,枫霜宫外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方才被救的小宫女尊敬地站在一边,俯身说:“请长公主和嬷嬷收下奴婢吧,奴婢实在无处可去,奴婢愿意为长公主当牛做马,请长公主不要赶奴婢走……”
小宫女说着声泪泣下,跪在地上说:“奴婢自幼死了爹娘,天下之大,无一人是我的血亲之人,奴婢无牵无挂,只报长公主救命之恩,奴婢只有这一条贱命,即便主子要我死,奴婢也在所不辞……”
宋皎月眼眶湿润,连忙扶起小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挂着泪,连忙激动地说:“回长公主,奴婢名叫‘浣碧’。”
“是个好名字,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浣碧连忙跪下说:“奴婢谢谢长公主。”
“湘梳嬷嬷,你觉得怎么样啊?”宋皎月眨着眼睛问道。
“长公主喜欢便好,奴婢回去向太后禀报一声就好。”湘梳恭敬地回话。
她的女儿和这小宫女差不多大,都是早早没了爹娘,是这世间的苦命人,皇城镶金衔玉,这城中贵人怎知人间疾苦。
不过是浮生了事梦一场,只尝繁华不品霜。
祁漠跑到宋铭所在的角落,俯身轻轻拍了拍宋铭的肩膀。
无人回应他,祁漠抖着手探到宋铭手腕处,突着的细小血管微弱的跳动着,仿佛微弱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宋皎月紧跟了过来,担心地看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手足无措的站着。
祁漠小心翼翼地搀起了宋铭,瘦的皮包骨头,脊背脆弱的突着,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祁漠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背在了背上,脊背上全是鞭痕,怕触动伤口,于是只能背着。
祁漠解下他的护腕缠在宋铭手腕上,没有着力点,他怕他从背上滑下去。
宋铭看着比他年龄大,体量却如此轻盈,背在身上像一团云,仿佛随时都会散掉。
祁漠扣紧了背上之人的腿弯,只问:“他住在哪儿?”
浣碧和湘梳搀扶着昏迷不醒的茯苓,听此回道:“回世子,四皇子住在西侧承德殿内。”
祁漠转身向西面走去,年纪虽小,步伐却稳,这得益于他爹和师傅的教导,他才有了比同龄人更结实的身体。
冷汗浸湿了祁漠肩头的布料,背上的人似乎很痛,在伤口的折磨下胡乱地呓语着。
“母妃,母妃,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你再陪陪桉儿……”
“我不要你走,好痛啊,真的好痛,我好恨呐……”
祁漠轻轻颠着背上的人,温声哄着说:“我不走,我陪着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等你好了二公子带你去漠北骑马。好不好?”
不知听没听进去,背上的人没再说话,唯余冷汗浸透了衣衫,被寒风吹着,凉意钻进了脊背,渗透了四肢百骸。
祁漠觉得自己背着的不是鲜活的生命,而是余温未尽的冷玉。
*
皇宫的角落,阳光斑驳,古树的阴影下,一场不为人知的冲突刚刚落幕。
宋琛的脸色阴沉,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羞辱。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两个小孩子阻拦,而且还被迫在宋铭面前退却。
这对于一向自负的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宋琛紧握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他痛恨自己的无力,更痛恨祁漠和宋皎月的多管闲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让敢于挑战他的人付出代价。
宋琛穿过曲折的回廊,直奔乔贵妃的寝宫。
乔贵妃,他的母后,她的手段和心计在整个宫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宋琛知道,只有借助母后的力量,他才能彻底打压那些不识好歹的人。
寝宫的门缓缓打开,宋琛看到乔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她的面容精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锐利。
她看到宋琛急匆匆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
“琛儿,何事如此慌张?”乔贵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宋琛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母后,儿臣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请您为儿臣做主。”
乔贵妃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过身来,目光如刀般锐利。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琛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乔贵妃,当然,他巧妙地省略了自己,只是强调了祁漠和宋皎月维护宋铭的场景。
“母后,那个祁漠和宋皎月竟然敢公然顶撞儿臣,完全不把儿臣放在眼里。儿臣身为二皇子,怎能受到如此侮辱?”
宋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表现得足够可怜,才能激起乔贵妃的同情和愤怒。
乔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漠北王的二世子祁漠?母妃倒是听说过。”
“他们竟然敢在皇宫中如此放肆,真是岂有此理。长公主是太后的心头肉,漠北王乃前朝开国功臣,只怕不好开罪。”
乔蕙顿了顿又说:“拿这宋铭出出气也未尝不可,一个小孤儿,太后也不会管他,何况妘淑这贱人恐怕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宋琛看到乔贵妃的反应,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母后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教训宋铭,杀鸡儆猴。
乔贵妃站起身,她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琛儿,你放心,母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在这宫中,没有人能够挑战我们的地位。”
宋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他知道,在这个充满了权谋和斗争的皇宫中,他们不过才刚刚开始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