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寒光遇朝阳 第3章 第三章

上元节的刺杀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波，除了皇帝大声斥责了相关的官员办事不力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责罚，只是京城街上的治安好了很多，随处可见官兵。

这些都是王環第二天早晨梳头时听身边的侍女说的，她一边挑着要戴的簪子一边听小侍女说着东拼西凑的来的消息，在听到关于子澹的情况时，她也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淡淡的嗯了一声。

“郡主，奴婢听闻昨夜三皇子殿下受伤了”锦儿端着茶水和糕点走过来，跪在王環身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大概吧”王環把挑好的发簪递给身边服侍的婢女，“今天戴这支”

“那郡主可要去探望”锦儿说道，“奴婢这就去备车，再去准备些药材和补品”

“不用备车”王環看了锦儿一眼，她眼中的焦急不加掩饰，“药材和补品你替我送去吧”

“那若三皇子殿下问起郡主呢”

“就说我作业没有睡好精神不济”王環说道，“挑些能安神的补品给三皇子殿下，他昨夜想来应该是受惊了”

“是，奴婢这就去”想到可以去三皇子的府邸锦儿脸上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对着王環福了福身就下去准备了。

“郡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锦儿姐姐的心是不是大了”这几天一直在王環身边服侍的婢女小心的说道，“每次只要郡主进宫，锦儿姐姐都会打扮许久”

王環听了身边婢女的话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想来她也确实不会查探人心，上辈子锦儿跟了她那么久她却从来没有察觉到那些少女怀春的心思。

“郡主，奴婢多嘴，还请郡主恕罪”侍女惶恐跪下，以为自己搬弄是非惹了郡主不喜

“你起来，我没有怪罪的意思”王環说道，“锦儿想怎么样就由她去吧”

“郡主就是心善”侍女说道

“不是心善”王環站起来往书房走去，“是有些人已经无关紧要”重活一世，她只想保全家人，同萧綦携手终老，至于别的人她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

窗外阳光正好，王環抽出宣纸提笔作画，不一会儿萧綦的眉眼就出现在了纸上，她小心翼翼的把墨汁吹干看着画中的人物出神，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包扎好，她很想去看他，可现在皇帝还没有正式下诏让他入京，她连去看他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封王仪式还有几天才开始呀。

“郡主，郡主，主母身边的徐姑姑来了”身边的婢女一直叫她，王環回了神随手拿了本书压住桌子上的画，“姑姑怎么来了，可是母亲有事儿”

“公主从宫里回来，说有些事情跟郡主说”

“好，我这就过去”

徐姑姑走后，王環小心的把画儿收进了书桌下的暗格中，若仔细看那里面还有几张跟这张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王氏府宅很大，王環带着侍女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了母亲的房间，一进门她就看到母亲手中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似在想些什么。

“母亲”

“阿妩”母亲牵起她的手对着她温柔的笑，“母亲今日进宫看到了谢贵妃，还同她去求了皇上的恩典，皇帝同意你和子澹的亲事了”

“谢贵妃还把他们谢家的传家之宝交予我，让我带给你”晋敏长公主打开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镯，“她说这个镯子只传给子澹正妃”

王環看了镯子一眼，拿起盖子直接盖上推到母亲面前，“母亲替我谢谢贵妃的一片心意，但我与三皇子殿下之间只是些年少时的情分，与风月无关”

“阿妩”晋敏长公主是震惊的，明明不久之前才向圣上求了一个婚嫁自由的旨意一心想着嫁给她的子澹哥哥而今却，“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因为你父亲，阿妩你放心母亲就算拼尽全力也会让你得偿所愿”

“母亲”王環握住母亲的手心中柔软万分，无论何时她的母亲一心求的都是她的幸福，，“与父亲无关，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我是王家的女儿，享受了王家的荣华富贵，就要承担起王家的责任，我想要在婚嫁上获得一些自由，却也不能弃我的家族于不顾，母亲我不能永远活在家族的羽翼之下，唯有挣脱羽翼女儿才能翱翔”

“阿妩”晋敏长公主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一番话会从刚刚及笄的女儿嘴中说出来，在她的心里她的女儿一直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难不成你真要嫁给太子”

“父亲不会把我嫁给太子的”王環冲着母亲笑了一下，“母亲放心，女儿自己的婚事自己心中有数”

“我的女儿长大了”晋敏长公主轻叹一口气，“却也委屈了，你若不是生在王家该多好”

“女儿不委屈的”王環靠在母亲的膝头，“母亲，我若不是生在王家便做不成您的女儿，也享受不了这富贵荣华，母亲，宫城之外百姓的生活有很多困苦，我能锦衣玉食的长大已经很感恩了”

“阿妩”晋敏长公主温柔的抚摸着女儿柔顺的头发，“愿我的女儿得遇良人”

“会的”王環抬头看向母亲，“女儿未来的夫婿一定是女儿的良人”她的萧綦一直都是最好的

许是因为女儿坚定的目光，晋敏长公主心中稍微安定，看向桌子上的玉镯，“你和子澹的事情”

“我和三皇子殿下的事情还请母亲同谢贵妃讲清楚”王環说道，“玉镯也请母亲退回去”

“好，母亲去说”

“谢谢母亲”王環站起来对着母亲福了福，“那女儿就先走了”

看着女儿走远的背影，晋敏长公主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阿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是呀”徐姑姑往杯子添了一些茶，“小郡主今日的那番话，奴婢听了也有些吃惊”

“说起来，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如自己的女儿”晋敏长公主说道，“阿妩都知道要挣脱羽翼才能翱翔，而我却在皇族的羽翼之下活了半辈子，一生都在家族和丈夫之间拉扯，今日听了阿妩的话才忽然顿悟，或许我只是不敢失去皇族的庇护，或者说是不想”

“郡主”徐姑姑端起茶杯，“是您多虑了”

“小徐，我该冲破这层羽翼了”晋敏长公主端起茶杯，茶叶微苦，就像她煎熬的内心，皇族还是丈夫，她该做出选择了。

从母亲处回来，锦儿已经等在一旁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郡主，锦儿从三皇子殿下那里回来了，三皇子殿下给您带了东西”

王環拿过木盒打开盖子，一个精致的白玉簪子呈现在眼前，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插在了锦儿头上，“很配你，便赏了你吧”

“郡主，奴婢惶恐”锦儿跪下说道，她心中是紧张的那些小心思她瞒的很好，郡主怎么可能知道，“郡主，这是三皇子殿下给您的及笄贺礼，锦儿不敢”

“备车，我要出去一趟”王環直接从锦儿身边走过，她们曾经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她从未把她当做过下人，可最后却是她无数次把她逼入险境，为的不过是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意，其实她是可以告诉自己，自己未必不会成全。而今重新回来，她做不到原谅，所以只能无视。

王環带着丫鬟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被父亲身边的管家拦住，“郡主，家主把世子带到了祠堂，看着是要请家法，您快去看看”

她一路飞奔到祠堂，果然看到哥哥跪在祠堂中间，父亲站在一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嘴里说着“我怎么生了一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在父亲手中的藤条快要打到哥哥身上的时候，王環扑了上去硬生生的替哥哥挨了一下，“啊”一瞬间的疼痛感让她没忍住叫出了声。

“阿妩，妹妹”

“阿妩出去，这是父亲和你哥哥之间的事情”王蔺对着女儿说道

“父亲，我有些话想同哥哥讲”王環看着父亲说道

王蔺看着跪着的儿子和刚刚不小心挨了打的女儿闭眼呼了一口气，带着管家走了出去，祠堂中只剩兄妹两个人

“阿妩想同我说什么”王夙见父亲走了，直接改跪为坐，恢复平日里风流的模样。

“哥哥为什么受罚”

“能为什么”王夙说道，“父亲不知抽了什么风非要带着我夜会豫章王，结果他在豫章王那里吃了闭门羹却要拿我出气”

“哥哥见到了豫章王”王環故作懵懂，“那哥哥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真的向百姓所说那样三头六臂”

“怎么可能，那不成妖怪了”王夙说道，“人倒是长得英俊，但心思缜密说话滴水不漏，父亲这样老奸巨猾的人都没能从他话中找出丝毫的破绽，总之当得起战神的名声”

“哥哥似乎对他印象很好”

“自然，他是英雄，大成的英雄，拯救万民于水火，保家护国”王夙笑着说道眼底却有着淡淡的惆怅，曾经这也是他的理想。

“哥哥你今年多大了”王環说道

“二十有一”王夙说道，“妹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父亲二十一岁时已经担起王家的责任，而你却还流连花丛自在风流”王環看着祠堂上方供奉的祖宗牌位，“哥哥，你看这上面都是王家的列祖列宗，他们每一个都曾为了王氏家族殚精竭虑，说句不孝的话，有一天父亲的牌位也会出现在这上面，到了那时哥哥将带领王家何去何从”

王夙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我·········，你知我从不喜阴谋算计，也学不来父亲那样牺牲一切只为王氏一族的荣华”

王環站起身来，点上了一炷香火，“所有人都说宰相王蔺阴谋算计独爱权势，这话天下人都能说的，唯独你我二人说不得”

“哥哥想过没有若没这权势，你不可能是世子，我不可能是郡主，或许你会说这所有的荣耀皆因咱们的母亲是大长公主，可哥哥，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觉得皇帝陛下对你对我所有的宠爱纵容，有多少是因为亲情，又有多少是为了稳住王家”王環说道，“若父亲真有那么一日，你、我、乃至整个王家的出路会在那里，哥哥自古权臣世家没落之后没有一个会有好的下场，流放出京永世不得再入官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若真落得个满门抄斩，祖先、族人我们都无法交代”

“阿妩”王夙站在那里神色莫名，这样的一席话从妹妹嘴里说出来，让他心中震动，却也极力的掩盖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纨绔模样，笑着说道，“阿妩，你是知道的，我风流多年哪里懂得官场的尔虞我诈”

“我曾偶然间进了哥哥的书房，看见了河流疏浚图”王環也笑着说道，“以前只知哥哥的画画极好，却不想这河工图画的也是极为详细”

“阿妩你”王夙语气中带着秘密被戳破的紧张，少年时看到江南水患严重民不聊生，他翻遍古籍画出此图，本想一展抱负却因种种不可说的原因困于家族，自此那张图随同他的理想都被埋在了记忆深处。

“哥哥画了此图为什么不把他给父亲看看”王環问道

“他的眼中只有权势，给他看又有什么用，他们那些人的眼里哪有民生，哪有百姓”王夙的情绪有些激动

“哥哥，你从不曾把你的想法说与父亲听，又怎知父亲心中没有天下没有百姓”王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向着门口走去，“或许哥哥可以主动去找父亲，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聊得”她的哥哥惊才艳艳，今日她这一席话若能让哥哥想通出仕，也就不用如上一辈子那样蹉跎那么多岁月

祠堂的大门大开，惊了扒在门口偷听的王蔺一跳，见到女儿出来，赶紧整理好刚才扒在门口弄皱的衣衫。

“父亲，在这里做什么”

“为父，为父随便走走，随便走走”

王環抿嘴轻笑，看着眼前的父亲，前世父亲死后她才在父亲的遗物中知道父亲的理想抱负，他一生为国为民，若生逢盛世得遇明君该是一代名臣，可惜生于乱世君主昏聩，大半辈子都为了家族在朝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在泥污中翻滚多年。

“爹爹，若有一日天下大定，盛世安康，您就辞官归隐带着母亲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和哥哥给您和母亲养老送终”重活一世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对父亲说的话

“好，若真有那么一日，爹爹就和你娘亲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王蔺眼中泛起泪花，他是个极其内敛的人，从不曾于人前表露情绪，今日情绪外露，是因为多年孤独，在这家中终有人知道他的不易，了解他的心酸，亦能读懂他心中所愿。

“爹爹，我想出门一趟”王環挽着父亲的胳膊俏皮的说道

“去吧”王蔺说道，“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母亲带陈记的桂花糕”

“好呀”王環说道，“不过要爹爹亲自送过去，不然娘亲总觉得那桂花糕是我买给她的，父亲却对她漠不关心”

“好”

“那爹爹我走了”王環笑着跑远了

王蔺慈爱的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墙角拐弯处，心中慰贴

“家主，小郡主长大了”

“是呀，长大了”

王夙从祠堂走出来时，就看到父亲一袭青衫站在那里，有些佝偻有些萧瑟，再也不似记忆中父亲高大的模样，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父亲，我那里有几坛好酒咱们今晚喝一杯”

“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