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有二心 第150章 一百四十九回

珞珈山。

紫竹林一片静谧，甚至可以听见对岸普陀山一片琴音。

龙女轻手轻脚来到林内，观音正端坐在莲台上，看着经卷出神。

观音看经卷，在龙女眼里还是件稀奇事。她走近看了看，原来只是一些佛门早些的记载，观音仿佛不知道她的存在一样，并没有被打扰到。

“师父。”

待到龙女将一张祈愿递到桌前，阿音才回过神来。

“这是？”

寻常凡人的祈愿是不会递到观音跟前来的，她目前忙于照看西行取经的四人，若非特别，龙女自己就能处理。

祈愿上淡淡的一层金光笼罩着，正是人间帝王的祈愿。

阿音展开。

原来玄奘西去以后，若渝常常惦记他。

她知道，她走不出这座城。常常听玄奘在念叨着修行取经，宫里人说，现如今六界中，佛门最受世人欢迎。

其中观世音菩萨摩诃萨，香火鼎盛，信徒众多。

若渝请了宫人前去抬菩萨金身，于是若渝的祈愿就来到了观音面前。

观音看了许久，还未看完，就把祈愿合上了，沉沉闭上眼，开始思考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若渝一直知道她世代就只能守在那座城，甚至生生世世仿佛从未离开过这座城。

从前，她总是做一个朦胧的梦，梦见一个和尚，一身是血的倒在竹林里。白衣硬生生染成了鲜红，身上伤痕无数，沟壑纵横，与泥巴混在一起，看不出新伤旧伤。

梦中的她并非是什么女儿国国王，身边的人总是唤她圣女。

救回以后，细细照料多年，那和尚一身白衣雪一般圣洁。那人的声音朗逸，也总是唤她：“施主恩人。”

可惜梦中人，水中影，她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

梦里再后来，她不大记得了。但这些梦境她时常会有，只是似乎还是那个人，但是总有些不一样的事情。

直到唐僧师徒路过女儿国。

她打小被困在女儿国，母亲说，她永远不可离开女儿国。听说来了东土大唐的和尚，她突然兴致大发，也要见一见。

那日，她一如往常，端坐在王座上，重重薄纱高挂，那人的袈裟鲜红夺目，影影绰绰，看得出身姿修长，器宇不凡。

她心中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宫人将纱幕掀起，四目相对——

梦中人，竟在眼前！

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唐玄奘拜在她身前，讲述自己的来意。他稳重如斯，一言一行都十分稳妥。可若渝的脑海中，却浮现朦胧的梦。

虽从未看清梦中人的面容，即便声音也时近时远，但她异常坚信——

这便是梦中人！

后来的事情诸位都知道了。

若渝此后郁郁寡欢，甚至梦境更加频繁，也愈发清晰，不由得时时以泪洗面。

祈愿的最后，她问道：

观世音菩萨，听闻佛说，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我便是花上的一粒花粉，这世界听闻有四海八荒，可我不能去见，如一只蝼蚁。仿佛女儿国就是我的囚笼。若是人生如此，纵使一国之君，荣华富贵都没有意义。那么您呢？是否也只能总是待在天上，日复一日做重复的事情呢？

观音陷入了沉思。

她最清楚这种感觉，打小她就怕孤寂。

“师父，弟子有惑。”

观音三拜首，向如来请问。龙女也一并行礼。

如来显像，他一如往常严肃，但似乎又有些欣慰。

“观音，何事苦恼？”

“师父，女儿国在黄沙中，千百年不灭，是您的庇护吧。”

如来点点头。

“师父，这若渝女王究竟是什么来头？您这般作为，将整座女儿国下了禁制，只为她一人？”

“观音，此人只是一位凡人。”如来笑了笑，“可惜，她是金蝉子的情劫。是命定之人。”

“什么？！”

龙女和观音神色一震。

四海八荒内，只要修行都得历劫，尤其是她们佛门，更得断七情六欲。

如来将此话说的很隐晦，不过饶是如观音一般缺一根筋，都能想明白。

情劫，乃是所有劫数中最难过的一关，又是生死劫。幸运者，自然是鹣鲽情深，两全美好。

若是过不去，甚至可能殃及性命，惨遭万劫不复之地。恰如故去的司命，便是被情劫祸害多年。她的逝去，代表她还是没有走出这个劫数。

为此，有些人剑走偏锋，为了能顺利过情关，便提前算准了情劫命定中人。当年，谢不为被妖人蛊惑，将自己的发妻司命杀害，兴许也是发现，那人便是自己的情劫……

而如来，圈地为牢，千百年来，一直将若渝困在这座女儿国内，哪怕周遭一切更迭，成为黄沙中唯一的绿洲，她依旧在此地经历世代轮回。只为了，等有缘人的到来。

阿音仿佛不认识如来了。

“师父？您……您怎么会用……”她说不出话。

这样的术法乃是逆天而为，必定是要遭天谴的。冥界怎么敢？是啊……怪不得师父要收服冥界。

如来神情自若，道：“自鸿蒙紫气消失于这世间。绝无可能再有人立地成佛了。除非断绝七情六欲，入无情道。”

“可……师父，我……”我不想断绝。

“观音，答案如何你心中已经了然。”

如来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为师将若渝困于此地千百年，并非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师在寻找一种可能。难过情关者，大约只是生平第一次入情关，如若不是第一次呢？是否这情关经历多次，便可以安然度过？”

观音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金蝉子数千年来一直在历劫，在他们佛门，要经历无数般若浮生，等待机缘，幸运者也许一次就可以修为大增。有些人却要经历无数回。故是谓无量劫。

如若她的师兄万年过劫都没有成功经历情关，那么她呢？

如来似乎在等她消化这些信息，见她始终没有回过神来，他神情有一丝阴沉：“观音。”

“弟子在。”

“这一路劫难，玄奘都有孙悟空为他化险为夷。唯有这一次，就连孙悟空都无法将他带走。”

是啊，倘若玄奘不愿意走，孙悟空又有什么办法，她身为观音又有什么办法呢？

唯有此难，可谓是最最凶险。

“师父，师兄哪怕化作肉骨凡胎，心中信仰始终坚定，此乃他修行扎实的结果。”

如来摇摇头：“情劫若是这般容易，为师也不必大费周章了。观音，这些年的种种疑惑，你心中可有了答案？”

“弟子……”观音不知如何回答，“弟子莫非也没有成佛？”

如来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龙女。

龙女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察觉到如来的目光，她也有些慌乱。

“不止是你，龙女，也不是完整的龙女。”

师徒二人似懂非懂，如来却不想再细说了。他波澜不惊的面容难得有了一丝阴翳，说：“观音，你本是佛，可你的情劫，依旧难过。若不过情劫，你也难成为真正的佛。”

观音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流泪了，此刻更是泪流满面。

如来轻轻动了动手指，难得地将她眼泪擦去：“西牛贺州，需要一个更强大的观音。佛门，将来也是你们的天下，如今天下不止是你看到的如此太平。为师，也是为了更好地庇护苍生，才出此下策。你定能明白为师一片苦心。”

话罢，观音重重磕了头，“师父，您瞒得阿音好苦。”

如来却哈哈大笑：“观音，你定会解开心中一切忧虑，定会重返巅峰的。”

话音刚落，如来的显像已经散去了。

观音起身，将龙女扶起：“你心中可有了答案？”

龙女摇摇头。

“师父既然已经说出了真相，我并没有成佛，你也要跟着我这半吊子师父？”

龙女点头，“龙女认准的是师父的人，并非师父的修为。纵使您今日是**凡胎，龙女也愿意跟你。”

观音心中很不好受，只说：“我定会解开一切迷雾。”

等到龙女走了，观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月亮已经升起，今日乃是望日。皎月无暇。

她正喝着一瓶酒，想起来曾经和自己喝酒赏月的人。

已是夜里，师徒四人都已经睡下了。只有孙悟空，守在洞外，赏着皎月。

夜风徐徐，忽然一枚冰箭从暗处袭来，刀锋利落，速度之快，擦着孙悟空的脸颊而过。

孙悟空躲开，将身后的山洞下了个禁制，就朝着山顶而去。

山顶崖前一颗老树上，正坐着位白衣女子，她不施粉黛，一身白衣皎洁如月，拎着酒瓶，她眯着眼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望着她，打趣道：“观音师父如今法术这般精进，这招本该是冰系法术，不像观音师父也能掌握，弟子实在佩服！”

他虽是那么说着，却没有恭敬的意思，不正不经做了个揖，大概也在琢磨着今日阿音的异常。

“你早就知道了？”阿音开门见山道。

孙悟空的笑意敛了几分，答道：“弟子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件。”

“若渝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孙悟空轻松了不少，还是笑道：“猜到了七八分。”

“你也知道过去我遗忘的种种，你为何不说？”

孙悟空不敢确定她究竟知道了什么，只是继续笑道：“观音娘娘，你怕是喝醉了。”

观音忽然将酒瓶一抛，身形一晃，她已经来到孙悟空面前。孙悟空没想躲，索性顺势一倒，接住了观音的袭击。

观音本身也没想害他，手上的匕首始终保持在一寸的距离。她今日酒喝了许多，连鼻梁都红了许多，可她的眼神……却仿佛要将他吞噬。

“你都知道什么？”观音仿佛在威胁他。

孙悟空噗地一声笑了：“菩萨，您失态了。”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眼神互相探究着对方。许久，观音起身，她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和我师兄在这里受苦？”

“菩萨忘了吗？多年前弟子大闹天宫……”

“闭嘴！”观音有些愠怒，“你知道这不是答案，不要搪塞我。”

孙悟空终于也不再笑了，不过他眼神温和地看着阿音，看着她被圆月笼罩的样子，又想起来无数个从前。

“阿音。”他轻声道：“你已有许久没有和我动手。我很高兴。”

观音蹙眉，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醉了，孙悟空说的莫名其妙，她听不懂。

他们之间时常吵闹，自然偶尔也会过两招，但孙悟空说的好像不是那轻飘飘的两下。

“你若真的当我是朋友，应当一切告知我。”阿音卸了力，不再和他对峙。

“阿音，你有一日会知道的。”孙悟空也不再没正形，看着她的眼神一如这夜色一般温和。

“你？！”阿音被气得说不出话，“你当真不愿意说？”

孙悟空抱着手，笑了笑，答案显而易见。

“好！此后，你不必再当我是朋友了。我就当这千百年来，我们从未认识过。”

观音转身就走，引来莲台，消失在夜色中。

孙悟空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地方，一直等到天明。

开始写若渝和金蝉子的番外，各位稍安勿躁 工作实在太忙了 慢慢会填上

……

进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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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一百四十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