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莱昂纳斯·冯·帕萨特,老侯爵的绝笔信
“给某个拾获此信的:
你若读到这些字句,大抵是我窗台上那盆顽强的野草终于等来了它的春天——我的骸骨大约已与庄园黑土混为一体,分不清哪块是老爷的指骨,哪块是农奴的肋骨。这很好。也许你的时代已经没有了老爷与奴隶的称呼,至少让一位固执的老人这么叛逆的幻想着吧——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老莱昂纳斯的囚牢的呢?就是你现在所站在的这片土地,在罪恶的我的时代,它曾是哥特穹顶、罗马柱廊、地毯挂毯的华丽宫殿,你是在什么时候来到了这片罪与罚的土地?是为了剥夺了我爵位后的抄检?还是浩浩荡荡的以一无所有的姿态占领了它?不管如何,让我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他们曾说我疯了。在我把祖传的地契折成纸船放进溪流时,在我用宴会厅的波斯地毯裹住冻僵的牧羊人时。亲爱的陌生人,你可知晓真正的癫狂是什么?是坐在镀金高背椅上,认真思考今天该用镶红宝石的酒杯喝波尔多,还是用嵌蓝宝石的酒杯喝勃艮第——同时听着窗外饿殍的哀嚎,并真心认为那是风穿过枯枝的天籁,是拥有了一切的百般聊赖,是存在就是为了走向死亡。你能否理解餍足的癫狂?你能否理解,流淌在血管中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捕猎与巡视的堵塞物,让疯狂冷冻在波斯地毯,让暴乱平息在礼拜日的沙龙,让火熄灭,让爱堕落,让希望被埋葬在安逸与荒淫。
我的餐桌曾摆满镀银的谎言。烤孔雀展开它永恒的艳羽,蜜渍玫瑰花瓣在烛光下像少女的嘴唇,而端着鳟鱼冻的侍从靴子里藏着带血的冻疮。我一度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秩序:有人在银盘里献上珍馐,有人在雪地里献上性命。多完美的平衡。多么自然的拥有。多么……多么无趣,多么致死的疲惫。
直到安特卡宁伯爵的晚宴,他是位令人尊敬的先生,40年的战友,一个可爱的人。我看见一位修士袍的青年用罗纱手帕接住宴会中并不引人注目的糕点,悄悄走向后院弯腰递给了脏污不堪的老马夫卡威洛施,我坐在沙龙的首位哥特式安乐椅中,精致高脚杯中的马洛卡农红酒停止了摇晃。
后来我遇见几个有趣的灵魂。一个总在旧书页里夹带火种的儒士,某个雪夜他连同他的藏书化作青烟;还有个总把匕首藏于破衣衫中的矿工,最后消失在一场弗拉基米尔的炮火;至于那个永远在阴影里啃噬自己的可怜人…罢了,名字都是墓碑上最易风化的部分,何况在这消弭的时代并不需要一个准确的失败者的姓名。
我不觉得我拥有什么,除了选择死亡的自由,而现在我连死亡的自由都被剥夺,阿尔贝特,你是用你的自由来囚禁我吗,阿尔,你是要我为了我所厌弃的而奋斗,你成功了。
我们像一群对着风车挥剑的蠢货。如今教堂钟声依旧,只是颂词换了韵脚;贵族纹章依旧,只是金漆重新描过。我躺在洛可可尖顶的牢笼里数着死亡临近的脚步,忽然想起那年在威尼斯定制的镶嵌珍珠的假面——它完美遮盖表情,正如这个时代为我们每个人量身定制的生存哲学。我为什么在流泪?
我的心为什么像被掏空?这真可笑。我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艘船注定沉没。我登上它,不正是为了亲眼见证它的沉没吗?可现在,当海水漫过甲板,当那些我曾嗤笑过的、称之为‘愚蠢的勇气’的东西在我眼前熄灭时……我感受到的,却不是验证真理的快感,而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无声的轰鸣。阿尔贝特,这就是你想让我感受到的吗?不,你错了。我感受到的,依然什么都不是。这只是一种生理反应,就像膝盖被敲击会弹起。它不证明任何意义,它只证明,我这具躯壳,还活着,并且会痛。
你若问我是否后悔。当蛆虫开始啃噬我这身皮囊,当爵位成为通缉令上的污点,我竟在腐臭中闻到了真实的芬芳。他们夺走我的一切,唯独留给我这份珍贵的失败——像种进沃土的种子,总比锁在宝库的黄金更接近未来。
不必为我立碑。若你偶然在深夜听见地下传来笑声,那是我在嘲弄自己曾为天鹅颈羽该用中国绶带还是印度丝绸而烦恼的往昔。如果你看到了一个穿着古怪的有着奇特派头的佝偻老人,不必害怕,那只是个永远洗不清前半生罪恶的古典贵族。
最后替我看看星空吧。我们这些早该熄灭的星火,或许正掺杂在亘古的光年里,见证着更多蠢货前仆后继地点燃自己。如果星星仍在闪耀,或许是赎罪者不甘地乞求——让我看看最终的失败或成功吧,然后让我身负的枷锁自由脱落。
某位于历史褶皱里
自行剥落的金屑
绝笔于蛩声四起 ”
新人作者求点击收藏,可以养肥(存稿已完成)[求求你了]请不要因为楔子太短或者感觉太华丽而弃书[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作者真的很爱这章,看完全文大家也会喜欢上莱昂的[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