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秩序 第1章 第 1 章

耀目的余晖在群山落幕，东方天空的夜色侵袭开来。下班出城的人群熙熙攘攘，返程的放行总是比进城时快些。

高大的金属闸机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各种进出闸机口站着身穿灰色制服的执勤人员，怀中端持着装满子弹的防卫长枪。他们脸上的表情比身上的制服还要灰冷，压不住性子的也会表现出鄙夷不耐。

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妇人拎着一大兜东西，随行在闸机口前出了点小问题。

带东西回家的人不少，带的都是城市居民们不要的折扣商品。老妇人走得慢，总被身后着急走的人插队，她生气又无奈，只能尽量捏紧手中的袋子走快些。经过闸机时身后又有人插队，她一个没留神，手里的袋子被身后来人撞到，贴有特价标签的橘子倾倒了一地。

“哎呀！”

后面那人着急，小跑过闸机时踢飞了乱滚的橘子，老妇人不住的低声咒骂。一旁执勤的人早注意到了闸机这边的动静，烦躁地白了一眼，让后面被堵的人先走。

着急回家的人们对着老妇人骂骂咧咧，执勤人员清了清嗓子正要维持秩序，闸机操控台发出特殊提示音。

闸机亮起了蓝色的指示灯，显示他所负责的汽车通行道已被临时征用。

执勤人员立即执行指令，在闸机的操作口迅速调整，后方的汽车安排去了其他通行道，这条通道被迅速清理出来。

躁动的队伍霎时安分了，忙着捡橘子的老妇人愣了一下，明显有了一些慌乱无措。有几个橘子滚太远了，正好在汽车通行道那边。

一辆专用装置车缓缓驶来，过了闸机口后堪堪挺住。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走下，几步靠近那些橘子。

负责此通道的执勤人员几乎条件反射般，持枪身影比先前要挺拔端正许多，而正在通过闸机的人群生怕被责骂，能溜多快就溜多快。

那几个橘子被安然归置到了老妇人怀中。

“通行请注意秩序和安全。”盛江平和地提醒。高大的身形在开口时微微下俯，减少了沟通时的距离感，却更衬得老妇人矮小佝偻。她看了看盛江，连着诶了好几声，抱着袋子快步离开。

“盛队。”执勤人员恭敬地打招呼。盛江点头应了，转身上车发动引擎，开到空地后停下。通讯装置显示来电，是陆啟。

“盛大队长，你那边忙完了？”

“嗯。我在通行处附近的空地，你们多久到？”

“五分钟吧，您老稍候。”

挂断电话，盛江看着远方隐入群山的瑰丽夕色，陷入沉思。

运输专用的车队五分钟后通过了出城闸机，指挥行车停下，陆啟跳下车坐到了盛江的车上，然后指挥队伍继续前行。盛江看了，运东西的车只有三辆，车身上是辐射物的警示标识，却配备了以往三倍以上的队员护送，陆啟都是临时调派来坐镇的。

副驾驶的陆啟翘起腿，懒散地开口，“说吧，什么理由能让你这大忙人加班加点的赶过来？害怕错过我们，还提前过来等。”

“我预感要出事。”盛江微不可闻地叹气。陆啟立马正襟危坐，杵在大腿上的枪迅速端持到胸口。他斜斜地瞥一眼还在平稳开着车的大预言家本家，眼皮开始狂跳。在先锋队出生入死这么些年，盛江的直觉比准这个字本身都准。

如果不在先锋队，他觉得盛江可以去算命——收入将稳居城市富豪排行榜前三。

“预感的危险有多大，伤亡情况如何。”陆啟问得小心翼翼，咔哒一声子弹上膛。

“......”盛江懒得看神经质的发小，“我又不是算命的。”

陆啟大失所望地耷拉肩膀。

“你知道这次需要销毁的东西是什么吗？”盛江问。

陆啟开始棒读：“研究院机密实验室委派，销毁一批带有辐射的废弃物。必须全程盯着，没销毁成功不能离开。”

“这我知道，就是知道后才感觉不对。我想知道这批废弃物的由来。”

把枪调整到原来的状态，陆啟挑眉，握枪的手没有松开：“安姝姐那边有什么消息？”

“让我把关于本次行动的所有异常告诉她。这就是最异常的——她并不知道这次销毁的东西是暴躁派拿来做了什么，只知道暴躁派做了新研究，但失败了。废弃物他们也处理失败，就委派我们带去垃圾场处理干净。”

听到这话，陆啟整个人都瘫在座椅上翻白眼。研究院的那位老院长，这是又在给先锋队找事啊。

盛江的姐姐盛安姝是研究院内部成员。暴躁派是先锋队对研究院里一帮比较激进的人的称呼，盛安姝是与之相对的和平派。原本激进那波人自称先进派，后来先锋队的大家嫌弃这群人的自称碰瓷‘先锋队’，于是私底下都叫这群人暴躁派。

“我也是临时被抽调过来的，没叫你估计是为了避嫌，我也忙着呢，哈哈。”陆啟大笑两声，“垃圾场快到了，任务要紧，先锋队不允许任何失败。研究院的事我们不能干涉太多啦~你自己有防护用具吧？我们这边没准备多的。”

“带了。”

“诶我是不是被你影响了，怎么我也有预感了。”陆啟砸嘴，凑近依然面色无波的盛江。

“我感觉吧......这次咱们会在垃圾场遇到惊喜呢。”

盛江心脏狂跳了两下。

以往经验来看，死党的乌鸦嘴也很灵。

*

垃圾场是就是字面意思的垃圾场。一切多余、肮脏、废弃和破损的东西，都往这里堆，包括人。城市处决死刑犯也是在这里。这里收容一切接纳一切，却是大家最不爱搭理的存在。

谁会想生活在无边无际的垃圾里呢。

垃圾场里有专供先锋队行进的大路，丢垃圾而已，去哪里都一样，大点的垃圾丢远些，小点的垃圾倒边上也没事。今天这批特殊的废弃物就需要丢得远远的。垃圾场被人类远离，却是生存在幽暗之下的虫鼠乐土。它们都蠢蠢欲动的等待着这次会被投喂什么好东西，却被先锋队吓得四散逃离。

它们的求生本能总是比人类强烈许多倍。

“看看，这得是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儿，把小可爱们吓成这样！”陆啟看着一个劲儿逃窜的爬虫耗子，十分不满。

“......你喜欢点正常的东西吧。”盛江看了一眼形迹可疑的动物们。

防护服不算轻便，但不影响先锋队的行动。

运输车队到了垃圾场中部，夜色已深，整个区域除了他们的车灯没有别的照明物，城市虽然遥远，但璀璨灯火尤甚明亮，让整个部队像飞离星系的孤星。

确认所有人都装备无误后，陆啟命人开启运输车上的闸口。垃圾场有大小不一的深坑，被打包好的废弃物推倒在了一个较大的深坑后，层层包装上的定时器启动，一分钟后强制拆除废弃物包装。

众人迅速撤退到不受辐射影响的安全区域，等待着垃圾场的‘主人’开始工作。

倒计时十秒时，盛江看向深坑对面。

带有辐射的危险废弃物吓退了这里的小原住民，却引来了大的觊觎者。

“喔唷，胆子不小啊，敢打先锋队的劫。”陆啟也注意到了。

说话间，盛江已经安排队伍一分为四，带上控制型武器围截这群不要命的人，

——一群雇佣而来的感染者。

感染者，一个让城市居民敏感而危险的存在。但是......

倒计时结束。包装在呲呲声响中瓦解，如同倾倒出了三车碎石哗啦啦散开，大小不一的漆黑碎片上犹自散发着诡异的光亮。

“上！”......“啊！”

来的人有三波，鼓舞士气的动作号子刚喊出去一分钟不到，战斗结束。特制的捉捕枪打出去，捆成粽子的感染者不一会儿就扔满三辆运输车。有个感染者瞧见车身上的辐射标识惊得哭爹喊娘，然后被捆的感染者们一起骂声震天。

陆啟烦躁地走过去，重重按下警示标识旁边的按钮，原本的辐射物标识变成了‘感染者运输专用车’。

一众感染者：“...”

陆啟抬枪猛戳最近的一个感染者的肩膀：“长点脑子吧！要是有泄露先锋队最危险！”

被戳的感染者吓破了胆，大吼回去：“那能一样吗！我们是脆弱的感染者，你们是穿着防护服的天赋者啊！”

陆啟直接把枪往那人脑袋上邦邦猛敲：“知道你们还敢来现眼！”

盛江剩下的这支队伍专注坑内的情况。他分心思索着这群行动突兀的感染者——究竟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敢堂而皇之干扰先锋队的行动，甚至也不怕辐射带来的副作用。但这一点小变动，不是他所预感到的危险。

坑内有了动静，守卫在深坑周围的先锋队员们屏息凝神。关押好感染者后，陆啟带着三队人无声守在深坑更外围。

细碎的红点一对一对出现在黑色的阴影中。它们缓缓地移动簇拥着，像黑色的潮水在坑内涌动。红色的粉状物在潮水中散荡出，低拢在潮水之上，形成一层薄薄的红雾，随着它们的动向而飘拂。细细听来，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唧唧声回荡在深坑中，然后逐渐被咀嚼声覆盖。黑色的碎石有的被直接咬碎，有的则是先覆盖上一层灰白石质，再被这群潮水大快朵颐。

盛江打开队内通讯频道。这是在没有信号的垃圾场里，唯一可以通过距离联络的方式，联络范围在五百米左右。

“红酚状态稳定，破败因子销毁进度正常，预计十分钟后销毁完毕，各点静待不动。”

垃圾自然分解的时间各不相同，至少远低于人类产生垃圾的速度。很久前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存在，无条件的食用着垃圾场的一切堆砌物，也因为它们的存在，垃圾场完全没有异味。多亏了它们，垃圾场变成了无底洞一般的存在，人类可以肆无忌惮的向这片特殊的区域投弃一切不想要的东西。

但怪事也随之而来。人们和它们接触会石化，或不止石化甚至传染石化，但无论是否具有传染性，大家最后皆是全身石化死去，无法医治。

无解的怪异症状，让人们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研究院对于接触后产生石化及携带传染性症状的人，统称为感染者。但也有人只是存在石化伤口，而石化伤口不会蔓延的人去除石化部位后即可痊愈。

先锋队常年处于一线，受到石化伤害的威胁极大，一旦确认为感染者，处境和其他感染者无异，因此执行和破败因子相关的任务时需要万分谨慎，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

一个身影蹲守在又远又高的一个垃圾山上，黑色的身影几乎与垃圾混为一体。

“嗯嗯，都吃得挺香，这次送来的东西挺眼熟啊。”

架着望远镜的手在一阵风吹后又是一阵哆嗦，招架不住扔了望远镜疯狂地搓着胳膊。

“瑞蒙这个老东西，也不让我换身衣服再出门！”说完那人狠狠打了个喷嚏。

和垃圾融为一体的人四下寻找着可以避风的位置，因为冻感冒不算工伤。他穿着FOX会所专属的工作服，质地上佳的丝绸拼接着大片繁复的黑色半透明蕾丝布料，透出的肌肤十分不正经，且严重不保暖。

细碎的一双双小红眼睛蹦出，蹦到他身上使劲蹭蹭。

人影逐渐被黑色的潮水覆盖，唧唧唧的叫声不绝于耳。那人无奈的的从潮水中抽出胳膊，黑色的潮水散开，散成一个个黑团，然后玩儿似的往他举起的手臂上蹦去，唧唧声吵成一片。

“啧，你们靠过来又不保暖！安静，一会儿被发现了。”那人手指抵在嘴边示意噤声，团子们声音小了些，却更兴奋了。

蹦着蹦着，率先跳到手掌上的几个黑团突然掉落，然后所有黑团子都掉了下来。

“怎么了！”

心疼地把摔的最高的几个团子捧在手心查看，团子们疯狂颤抖了一阵，然后狠狠的咬上那人被冻得毫无血色的手指。

同一时刻，深坑中原本和缓动荡的黑色潮水，突然大面积疯狂颤抖起来，而后爆发出尖锐的鸣叫。

大家所处的位置隐隐颤动了几下。

盛江立刻下令：“全体注意，迅速靠近可以开启防护墙的队员！”

黑色的潮水炸开，带着红酚从深坑往四周溅射。所经之处的堆积物，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一大片。

真的危险，来了。

发了发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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