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落西山,车马离云岭城便越近。车窗外萧瑟之景逐渐被房舍取代,显出些人气来。
江禾目光不错盯着窗外,她发现,越靠近云岭城,路上戴着帷帽的女子也就越多,疑问在她脑中盘旋。
月明星稀之时,马车终于停在一处客栈之前。
江禾抱着木箱先行下车,抬眼见这客栈还未打烊封门,有一店小二立马迎出来问:“住店吗?”
江禾点头,侧身指道:“这马车还有这匹马栓好,喂点料草,另外再开五间上好的客房。”
那店小二眼睛一亮,笑眯眯道:“哎哎!客官您这边请。”
店小二将她引至掌柜面前,调了个头让人去牵马进马厩。
春兰抱着江溪站在江禾身后,有些腼腆道:“小姐,我们住下房就行,不用破费。”
陆伯也皱紧了眉头:“我们这些粗人,挤挤马厩便是。”
此话引得陆舟连连侧目,却也不敢吭声找骂。
江禾却摆了摆手,拿出事先从江溪荷包里顺的金豆子。
那掌柜摸着胡子,一见金光闪闪的豆子,立马眼睛都看直了,连道:“五间上房是吗?一间是半两白银,五间便是二两半。”
江禾拍下金豆子:“能找吗?”
掌柜忙道:“自然可以的!”
江禾却不急着让他找钱,继续吩咐道:“你等会送三桌菜上来,其中一桌另外拿点酒,费用就从这金豆子里扣。”
说罢,江禾想起自己困惑之事,这客栈人来人往必定能得很多八卦和消息,便问:“对了掌柜,再问个问题,为何有那么多女子戴着帷帽呢?”
答案总不能是这个城更封建吧?女子不可露面?
掌柜听到这问题,立刻神色紧张道:“唉,还不是这城里出现了一位食女魔!”
“什么妖魔鬼怪?”陆舟不屑地笑出声来,“这怕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吧?”
陆伯拍他后背,他没受住往前踉跄了一步:“闭嘴,听人掌柜说完。”
站在他们身边的马车面无表情,一路也没沟通交流,看起来很死板,但陆伯还是忍不住余光瞥了他一眼。
古怪,无论是手中的茧子还是撑起布衣的肌肉,甚至马夫浑身的气质都让人觉得奇怪。
掌柜继续开口,陆伯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只要食女魔看上的女子,不过多时便有教中的黑袍人找上门来,花高价买下。据说是为了给教主献祭,不会危及性命,但大家皆知道这是有去无回了。”
陆舟没长个记性,冷哼一声再次吐槽:“不卖给他们不就行了?”
简直是江禾嘴替,江禾也连点头。
“哎哟,就是不能不卖,大家才这么害怕。只要有人家敢反抗,那黑袍人就能立马背出那些农户的家中族谱,扬言要屠完九族呢!谁敢赌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被迫卖女的人家都很穷!有的还有好几个稚子!给的银子够多,他们自然愿意咯,不然你说为啥这街上也有女子不戴帷帽呢,都是被家里人逼的。”
春兰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紧江溪哄道:“小小姐别怕!小姐不会卖掉我们的!”
可惜江溪挣脱不开她的怀抱,自从走在人前后,她很久不能出声吐槽了。就怕被当夺舍沉塘。
现下更是无法出口,生怕吐出惊天之言,引人怀疑。
一边的江禾听完缘由,心满意足将金豆子递给掌柜:“原来是这样,那我明天小心点,多谢掌柜了。现在麻烦找个人带我们去客房吧。”
“哎!”掌柜连忙唤来店小二引他们上了二楼,又吩咐后厨备好酒菜,贵的菜品紧着上。
陆舟落后几步,原本还吊儿郎当的态度突兀一变,越想这事越不对劲,和赵伯说了声,独自又来到掌柜面前。
掌柜见他去而复返,疑惑道:“敢问客官还有何事?”
陆舟忙问道:“那食女魔的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曾想他会问这事,掌柜想了半晌才道:“我这也不知确切时间,只能估摸个大概,流言四起是两个月前,那这事估计也就是乞巧节后发生的吧。”
“乞巧节后”这话让陆舟脸色一变,掌柜被他这副表情吓到,也变得紧张兮兮,低声问:“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问题?”
陆舟摇摇头,道谢上楼。
掌柜被勾起好奇,又没得到解答,无奈地叹了声气。
各自进入了房间,江禾让春兰回房,自己看顾江溪便可。之后又招来还未走远的店小二入了房间,掏出来一枚小瓷瓶。
江禾顺手塞他个金豆子,低声道:“等会在酒里下这个药粉。”
店小二欲哭无泪有点迟疑,手上却忍不住收起金豆子。
江禾拍拍他,安他的心:“只是蒙汗药,事成还有一颗金豆。”
店小二终于放下心来,豁然开朗般道:“是是,我这就去!”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江禾抽着空打量这上等的客房。
与现代酒店内的设施差不太多,入门处单独摆了桌椅作会客用。绕过隔断,便见屋内有床、桌子、柜子,另有木制屏风隔开洗漱的脸盆架、浴盆,以及夜壶。
甚至还有个观景窗,差不多长宽各约一米半。
江禾不放心地去推开窗户,发现这个窗扇是由榫卯连接闭紧的,这客栈已有些年头,木材已有蛀眼,不太牢固。
多用点力气估计就能破开了。
没了外人在,江溪终于放心说话了:“你这是怕有人刺杀你吧?”
江禾拍拍手中灰尘,转头道:“对,赵耀不可能轻易放过我的。”
江溪撇撇嘴:“宰了他不就行了。”
……太暴力了,江禾无奈:“总要师出有名吧?”
“他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惩恶扬善呗。”江溪摊摊手,借着脚踏坐在矮塌之上,表情十分不屑:“你行事瞻前顾后,日后必不成器。
被一个外表只有三岁的小孩训了,江禾心情复杂,哀叹一声来到江溪身边,难得浑身轻松,躺了下去。
“唉,你不懂,对我来说这还是太难了,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不过借刀杀人还是可以的。”
江禾闭口不说话了,在心里静静思考着这种事的可能性。
门外突兀响起叩门声。
沧桑低沉声传来:“方便说话吗?”,是陆伯。
陆舟也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江小姐,我们有急事。”
江禾与江溪面面相觑,江禾应下,让江溪脱掉鞋盖好被子防止受凉,这才去开了门。
只见陆伯面色凝重,隔壁是春兰所住的房间,但他还是十分谨慎问道:“敢问小姐,那马夫是否是来保护你的?”
马夫十分不对劲,陆伯观察半天,注意到他比起是常年驾马的马夫、更像是个手持刀刃的练家子。
思虑到雇主的安危,陆伯必须要来确认一番才可安心。
江禾没想到陆伯洞察力惊人,立刻摇头道:“那是我爹派来的,看着倒确实来者不善。”
既然陆伯深受许家信任,江禾也不忌惮他,将两人拉进屋内,低声直言道:
“我对他也有所忌惮,今晚你们想办法给他灌酒,店小二亲自送上来的你们别喝就行,剩下的我自有对策。”
陆伯不好多打听,便领命出去了。陆舟倒有些皱眉不耐,走回房间内吐槽道:“她不信任我们?”
不然怎么藏着掖着的,告诉他们计划便是,他们定能圆满完成的。
陆伯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陆舟立马怂了,拍拍自己的嘴:“好好好,我不说了。”
陆伯正色:“你好好记着,许家救过我的命,许小姐将她们托付给我,我自然就得好好帮扶人家。你若是不愿,就当没我这个师父,你现在就走!”
话毕,他冷哼一声坐到桌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不想搭理人的模样。
陆舟说话全凭心情,吊儿郎当的,这下知道师父真的生气了,连忙凑过去倒热水:“师父,我自然是愿意护她们去北方的,我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您老人家消消气。”
陆伯无奈叹气,指他:“你呀你呀,真是不让人省心。你说你那些话被江小姐听见了,人家怎么想你?你要是总这样你以后……”
又是一大堆说教的话。
这些道理陆舟翻来覆去都听惯了,但他还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丝毫不敢忤逆。
他是逃难来江州的,父母路上跌进洪水里淹死了,他一路路乞讨,过着浮萍般流浪的日子,来到江州加入了丐帮。
没想到这丐帮实则是个狼窝,教他们偷窃,若是不听,轻则断粮三天,重则直接打断腿,扔街头乞讨。
陆舟那时还叫狗拴,挺有气节,誓死不做偷鸡摸狗之事,被打个半死扔大街,另有人暗中看着他防止他逃跑。
他不信跑不出去,又被抓回来打断腿,腿断了他爬也要爬出去,最后被打了个血肉模糊丢外头任他自生自灭。
明明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他却浑身发冷,目光涣散、眼睛一闭便要睡去。
而就在此时,一人停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拍他的脸,焦急唤道:“醒醒,别睡!”
这人便是刚来江州的陆伯,将他抱进医馆救了他的命。县衙不管就越级上报,最后救了全丐帮稚子的命。
大部分人都跟了陆伯学功夫,后来随着陆伯投靠老朋友,加入鸿安镖局。
陆舟便是取了陆伯的姓,名是他的私心,自己取的。
水杯里的茶水逐渐溢出,陆伯话语一滞,恼怒地拍陆舟拿着茶壶的手:“啊呀发什么呆,倒多了倒多了!”
陆舟连忙放下茶壶,随便摸了个抹布擦水,不好意思挠挠头道:“这不是您说的太有道理了,我在消化呢。”
陆伯吹胡子瞪眼:“你肯定没听!”
陆舟心虚一笑,连忙擦桌去了。
一共叫了三桌菜,主子一份,春兰一份,再一份附带酒水的,便是他们三个男人一桌了。
这桌菜直接被送进了隔壁,店小二也按江禾口中说的放好药粉,同菜一起送了上去。
陆舟看懂了陆伯的眼神暗示,下楼但买了两壶酒,再随着陆伯敲开马夫的门。
这桌菜马夫不好独吞,只能硬着头皮让他俩进房。
桌上,每人面前都有壶酒,陆舟是在场年龄最小的,故作圆滑地给他们满上。
陆伯打配合随口找话题:“你家里几口人啊?”
那马夫防备心很重,不想说真话,随口扯谎道:“就我一个。”
没想到陆伯却叹了口气,朝他举起酒杯:“跟我们一样是苦命人呐,那你怎么进的赵府欸?怕是有过人之处吧?”
马夫警铃大作,猜想对方在试探自己,不动声色与之碰杯一饮而尽,继续编造道:“我远方亲戚在赵府里头,多亏他照拂我让我做了赵府马夫。”
又一来二去扯了几句,推杯换盏间,陆伯才松了口气,好像不再怀疑他了似的。
马夫心中石头落地,刚准备起身借口困顿脱身,没想到天旋地转,一下便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饭桌前陆伯与陆舟对视:大功告成!
只是江小姐为何要这么做?接下来又需要他们干什么?
这些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
江溪:搞不懂你们大人的弯弯绕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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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刺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