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潘姨大概就是江璟口中的养母了,李昭玉试探的开口:“她还好吗?”
刘居安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挺好的,前几日父亲还来信说潘姨除了眼疾的老毛病,其他的十分康健,听说江璟高中状元,高兴了好几日,让我们一切放心,”
李昭玉想到五年前那位妇人,也就是柳居安口中的潘姨。
当时在河边见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死尸一具,李昭玉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但那日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所以她出手相救了,直到现在她都不确定,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现在看来……
李昭玉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
“走吧。”
如意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江璟出来,硬生生的将那股难以言表的激动给压了下去,维持作为公主最心腹属下的冷静。
李昭玉倒是反应平平:“可问殿下找我何事?”
演戏做全套,李昭玉还向如意行了一礼。
如意连忙扶住:“不敢,不敢!江大人怎么能给奴婢行礼。”
她心中叫苦,殿下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真是折煞奴婢了!
给一旁的刘居安看的一愣一愣的,上次见公主身边的如意,她不是同公主殿下一样眼高于顶,不苟言笑的吗?今日怎么得如此客气?
刘居安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难道是爱屋及乌?公主殿下难道真看上我们江璟了?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小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如意稳了稳心神,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道:“听闻江大人不仅才高八斗,还极擅工造之术。近日公主府想修缮一番后苑的观景水榭与琅嬛书阁,殿下素闻江大人于此道颇有见解,想请江大人过府一叙,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好。”
直到李昭玉要坐上马车,刘居安才反应过来,他扯住如意的衣袖,问道:“那公主有说什么时候放他回来吗?”
如意维持着的笑容一僵,使劲将衣袖扯回来,回答道:“修好了自然就回来了,刘大人不必心急,我们公主也不会吃了江大人的,定让江大人全须全尾的回来。”
刘居安尴尬收回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可是他想起前两次从公主府回来的江璟,哪次身上没点伤,他心里就直打鼓,希望这次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坐上回程的马车,如意试探开口:“殿下,是你吗,殿下?”
李昭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殿下,下次我们定是不能再去大慈恩寺了,上次便是去了大慈恩寺,您才和江大人互换的,这次又是。”
李昭玉却有不解:“若是如此,本宫几乎每隔几月都会去给母后上香,之前为何没发生此等怪异之事。”
“或许只是因为先前机缘未到?”如意思索。
“或许吧。”
如意忽地一拍脑袋:“殿下,后日便是百花宴了,每年百花宴都是您主持的,可现如今江大人他能行吗?”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百花宴办于春季,牡丹正胜之时,赏花吟诗,作画品茶,极尽风雅。
是每年数一数二的盛会。
早年都是由先皇后举办,邀请京城一众贵女参加的宫廷宴会,自先皇后故去,便由宛妃操持,再后来宛妃便以身子不适为由,交于平宁公主操办,接连也办了许多年。
每年公主殿下都可以从容驾驭,光彩照人。
可是今年……
公主身体里装着的是江璟,一个宫廷礼仪、贵族交际,都毫不了解的乡野村夫……让他去主持百花宴?
若是闹出了笑话……
如意想都不敢想。
马车终于行驶到公主府,李昭玉看向如意,声音压得极低:“如意,你即刻去做三件事。”
“殿下?”
李昭玉语速快而清晰:“第一,以本宫要以准备百花宴为由,闭门谢客,所有请安一律回绝。第二,将百花宴所有流程、宾客名单、座位图,乃至往年本宫的言行记录,全部整理出来。第三……”
“把江璟立刻马上给本宫叫过来。”
“奴婢明白!”
江璟被如意快步领着来到琅嬛书阁,如意推开门,书阁不同于先前他看到的积灰破烂,反而是被整体翻修了一遍。
书阁内火烛摇晃,中间的书案换成了上好的黄花木,雕花嵌玉,十分雅致。
而李昭玉端坐在正中间,顶着江璟清俊的面容,但脊背挺直,下颌微抬,竟硬生生撑起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仪气度。
见江璟进来,如意将书阁的门关上,李昭玉将手边的厚厚的一本册子递给江璟。
“这是京都今年受邀所有宾客的名册。”李昭玉站起身来,“里面标注了每个人的家世、关系、喜好、以及与本宫的亲疏远近。”
"如意应该已经告诉你了,若是后日之前换不回来,那你便要替本宫参加百花宴,所以以防万一,这册子里的内容不要求你能全部背会,但是至少要熟悉个七八分。"
江璟十分配合的将册子拿到手中。
“但是这并非最主要的,本宫向来不喜交际,实在记不住,无视便好,谅她们也不敢如何。”
李昭玉绕着江璟缓缓走了一圈,有些头疼。
“唯独这通身的气度……却非一日之功。”
江璟被如此审视,也一分不恼,他迎着对方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在下会尽全力。”
自上次他亲眼见识过平宁公主被刺杀,他便知道这位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金尊玉贵的生活之下,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惬意,若是一分大意,被人察觉丝毫不对,恐怕他们的境遇会变的更糟糕。
“你愿意配合是最好。”李昭玉看着江璟说道,“那日的衣着,装扮本宫都会挑好,你要做的就是摆出公主的架子。”
她手指着江璟得背脊:“腰要挺直,但也不可一板一眼,双肩打开,沉下。”
李昭玉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吐气,你是公主,大楚最尊贵的公主,不要紧张的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鬟。”
“眼神不要这么温和,你便记住一条,没人配让你正眼相待。”
一整天,李昭玉一刻不停地将天家礼仪几乎倾囊相授,大到人际关系,小到执杯饮茶,走路仪态,李昭玉都一一说与江璟,不容半分差错。
而江璟,一丝不苟的听着,到最后,竟真是学了有几分像她。
李昭玉看着江璟学着她的样子,品茶看书,姿态清冷,眼神疏离,若不是她极为亲近之人,定是看不出这壳子下已经换了人。
江璟缓缓将茶盏放下:“殿下,这册子里的内容我都已经记下了。”
李昭玉挑眉,这册子里内容庞杂,涉及京中大半权贵,他竟这么快都记住了?
她随口提问道:“郑安安。”
江璟从善如流:“荥阳郑氏郑文山的女儿,哥哥郑容和和崔逢之乃是至交好友……”
说到这里江璟抬头看向李昭玉,见她没什么反应,接着说道:“郑安安性子天真烂漫,说话直率,对崔逢之一直有仰慕之情。”
“那景阳公主呢。”
“宛妃所生。”江璟停顿,“册子里写,若我见到她,避开便好。”
李昭玉点头:“没错,很好。”
想来江璟毕竟是大楚第一位寒门状元,倒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些贵女的画像一时半会也找不齐,到时候如意会在一旁提醒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别说话就可以。”
一日的时间总归是太短,江璟就算是再有天赋的学生,也只学了七分相像。
可礼仪、行止这些都可以学,但是性子却难以改变,李昭玉深知这个道理,但箭要离弦,不得不发。
到了百花宴那日,李昭玉也只能在府中看着他离开。
兴庆宫内,沉香亭畔,丝竹管弦之声如流水般潺潺漫开,阵阵花香缠绕,氤氲出一片花海。
放眼望去,满园芳菲,牡丹正值盛期,姚黄魏紫,秾艳富丽,其中海棠、玉兰、辛夷点缀其间,真正是“千般颜色,万种娇柔”。
衣香鬓影的贵女命妇们,身着各色春衫,云髻峨峨,步摇轻晃,笑语盈盈地穿行于□□之间。
李昭玉虽是操办百花宴之人,但是却并非尊主。
自先皇后去世后,四妃之中便是以淑贵妃为主。。
后宫佳丽三千,五姓之女,几乎悉数在场。
她们虽是谈笑风生,赏花嬉闹,但目光却四处流转,各有各的心思。
“素闻宛妃与先皇后有得几分相像,今日宛妃这一身素色衣裳,一看倒真让人恍惚了。”淑妃先开口道。
宛妃起身回道:“臣妾不过蒲柳之姿,哪能和先皇后相比。”
“宛妃妹妹不必谦虚,能与先皇后有这几分相像,是你的福气。”
如意轻声趴在江璟耳边低声说道:“这是淑贵妃。”
江璟想起来册子上所写:淑贵妃,荥阳郑氏郑文山的妹妹郑落,大皇子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