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榭雨 第10章 看雨似雾

十点过半，等在餐厅门外的谢之熠不知道是第几次看了看时间，然后再看向餐厅门方向。

想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又等了一会，他下了车走了进去，很快跟着侍应生来到她们吃饭的包厢外。

里面很安静，谢之熠敲了几下，还是很安静。

想也不想直接将门推开，就看到里面这一幕，餐桌上立着好些空了的酒瓶，三人头都已经搭在桌面上，手中还紧紧握着酒杯。

谢之熠闻着有些烈的酒气，在走进去前拨了一个电话，“来接你妹妹回家。”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电话挂断，然后发了个定位过去，他才走了进去，站在楠雨神身旁问，“难受吗？”

楠雨这个时候还没有彻底醉倒，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头还保持着搭在桌上的模样，半仰着头看着柔和灯光下的那张脸。

“呵……”笑了一声，放下酒杯，抬起指尖在半空中描摹着他的轮廓，“是你啊。”

谢之熠低头碰上她的指尖，有点凉，问：“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啊，不要打扰我们喝酒，今天是我们三个人的姐妹局，其他人统统离开。”差不多完全醉了的席若很大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之熠不理会醉鬼，又将头低了一下，问着面前的人，“楠雨，说我是谁？”

听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楠雨的眼睛睁开了些，手心贴着他的脸庞，然后指尖点在他的鼻尖上，一下又一下。

很快，楠雨笑了。

她说：“你是……我哥。”

“喊我的名字。”没有喝酒的人，说出口的话却像是被烈酒浸醉了一样，让听见这话的人陷入更深的沉醉中。

楠雨抬起双手，以一副要抱抱的姿势看着他。

谢之熠弯身让她的双手环在自己的后颈上，唇贴在她的耳边，充满蛊惑的声音再次传到楠雨的耳中，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听不清了。

“谢之熠，抱抱我吧。”楠雨的脸蹭了蹭他的脖颈，说道。

这是她回来之后说的第二次抱抱我吧。

谢之熠在她额前亲了一下，说：“好，我抱你回家。”

手臂穿过她的腿弯，谢之熠将人牢牢抱在怀中，离开前看一眼另外两人，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应生说：“等下会有人来带她们离开，在那人来之前麻烦你守在这里。”

侍应生点头，“好的，谢总。”

谢之熠没有多停留，抱着怀里的人离开。

回南榭雨街的路上，楠雨侧着身子面向车窗外，谢之熠看不到她的脸，无法判断她现在的神情。

怕她不舒服，谢之熠车速很慢，车子停在南榭雨街时已经是一小时后。

把人从车内抱出来，走在前院那条小路的时候，听到怀中的人说：“我想去看看那棵树。”

谢之熠低头看了她一会，见她脸上因为醉酒的红晕已经变得不明显，“好。”

然后继续顺着这条小道走到尽头，拐进另一条青石小道上，来到后院那棵香樟树下。

“把我放下来吧。”楠雨说，声音已经恢复些清醒。

毕竟喝了不少的酒，在谢之熠把她放下的时候，落地的一瞬间脚下软绵绵的，不稳的身子再次被谢之熠揽进怀中。

“你喝多了。”谢之熠说。

楠雨不再逞强，就这样靠在他的怀中，两人站在香樟树下，看着不太明亮的月光，吹着已经变得温暖的晚风。

耳边时不时传来碎小虫鸣声，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很好听，也让人觉得无比放松。

在树下站了好一会，被这样温柔的晚风吹了一会，楠雨又清醒了些。

她从谢之熠的怀中站起身，离开一步距离外，借着院中的灯光看着他问道：“母亲回来是吗？”

谢之熠眼眸一紧，抬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楠雨又向后走了一小步。

“雨儿，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你说要我说抱抱你，忘记了吗？”

楠雨努力让自己的后背站的直挺，就算此时心中各种情绪翻涌，她也要让自己看起来是平静的。

但是那双无论她怎样强装都压制不住发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看着这样的她，谢之熠不顾她的挣扎逃避，用了力气把人再次抱在怀中，顺着她的长发，轻声安慰着，“有我在，没事……没也不会有事。”

怀中人肩膀微动，把脸埋进他的胸前，没有发出声音，谢之熠知道她在哭。

因为刚才那个消息，让她再次陷入不安中。

她在害怕，这样的害怕是因为不敢面对，在她的心中那位是亲人，是真心待她的人，但是她却让那人失望了。

“没事的，我在，姑姑那边我会去和她谈。”谢之熠轻声哄着。

楠雨不想哭的，但是她控制不住，明明在席若她们面前就控制的很好，也很坚强，为什么在见到他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哥在，哥一直都在。”谢之熠不喜欢在她面前自称哥，但是楠雨之前和他说过，这声哥是她来到谢家后照射在身上的第一束光。

一声哥，让楠雨心安。

就算后来的他们因为这声哥，变得艰难，她也从未后悔。

察觉到怀中的人慢慢安静了下来，谢之熠问：“要进屋吗？”

楠雨没有说话，额头抵在他的身前点了点头。

在谢之熠抱起她的时候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模样，楠雨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中。

“我不看，你不要把自己憋坏了，呼吸。”谢之熠说道。

楠雨还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谢之熠抱着她走进玄关，穿过客厅，室内没有留灯，入眼是满目黑暗。

在黑暗中楠雨从他颈窝中抬起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有两人几乎同频的呼吸声。

“哥。”楠雨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哭腔。

谢之熠停在脚步，在黑暗中回应她，“嗯，我在。”

“等下做吗？”楠雨问，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安全感，迫切的想要用一件事来感受他的存在。

谢之熠抱着她的手收紧，楠雨的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我想做。”她又开口说道。

谢之熠没有回答，迈着脚步走向主卧，在进去前，他说：“好。”

楠雨笑了，在怀中扬起脖子亲吻着他。

呼吸乱了，心跳声也乱了。

楠雨因为一个很重的动作，呜咽出声。

痛感刺激着她所有的感官，也让她无比清晰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人。

一直到晨光顺着没有完全合上的窗帘间溜进来，谢之熠才放开她。

楠雨强撑着的最后一根神经也松懈了下来，陷入昏睡中。

谢之熠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然后抱着她走进浴室清洗。

过程中楠雨醒了一次，勾着谢之熠的脖子亲了亲，口中呢喃道：“哥，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啊。”说完，她闭着眼睛仰着头对着谢之熠笑的像只猫。

“我也很爱你。”谢之熠亲着她说道。

短暂的清醒后，等到楠雨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

这次头不像上次那样疼，醒来的瞬间，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回想起来。

躺在床上，这个时候的楠雨比昨天晚上的她冷静很多。

唯一觉得难为情的是，不知道等下怎样面对那人，一想到昨天晚上是谁在主动，楠雨觉得自己是疯了。

一定是疯了。

主卧门被推开，谢之熠手中端着醒酒汤来到床边看着她紧紧闭上的眼睛，低笑了一声，问：“还难受吗？”

楠雨不答，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谢之熠低身抬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温度没有异常，他在床边坐下，把床上的人捞进怀中。

楠雨还不愿意醒来。

他捏了捏装睡人的鼻子，然后在鼻尖上亲了亲，宠溺道：“昨晚那样主动也没见你这样害羞，现在是怎么了……”

听到他说的这些，楠雨装不下去了，睁开的双眼中一片清明，就是耳朵尖泛着粉色的红。

“我不是因为害羞。”她开口说。

谢之熠笑着点头，语气无比真挚，“嗯，是我说错了，觉得害羞的人是我。”

楠雨：“你……”

后面的话卡壳了，楠雨整个耳朵全都红透了，挣扎着从他怀中起身，连拖鞋都忘记穿，逃跑一样走向浴室，“我真的没有害羞。”

“嗯，是我害羞了，穿鞋。”谢之熠拿起她的拖鞋走了过去。

楠雨停在原地，等他走近快速接过拖鞋穿上，走进浴室后谢之熠听到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站在门外笑了一声，他说：“昨天晚上……不，应该是今天早上，是我给你洗的澡。”

浴室中的水声戛然而止。

“谢之熠。”楠雨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听的谢之熠笑出了声，“好，不逗你了，我在外面等你。”

听到里面水声继续后，谢之熠转身走进更衣室，站在那面衣柜前看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一件棉白色的连衣裙，不似昨天那件改良旗袍有特点，这件看着更休闲。

浴室水声停了好一会也不见里面的人走出来，谢之熠也不着急，坐在沙发上看着床上那件衣服。

暮色夕阳，染红天际，让他想到不久前某人红透了耳朵。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谢之熠起身敲了敲浴室的门，说：“衣服我放在外面了。”

说着他走出主卧。

楠雨身上裹着浴巾，在听到外面离开的脚步声后，又看了一会镜子里的自己，“楠雨啊楠雨，你果然一见到他就控住不住自己啊。”

似感叹的一句话，让她在浴室中又站了好一会。

出来时看到放在床上的衣服，指尖放在上面，感受着从指腹传来的纹理触感。

穿在身上她才看到上面的刺绣。

昨天那件改良旗袍今天这件同样带着刺绣的棉裙，她从未对人说的喜好，原来他早已知晓。

将长发编成一个松散的麻花辫，楠雨听到敲门声，“可以进来了吗？”是谢之熠的声音。

“啊……”楠雨又看了一眼镜子，应道：“可以，我好了。”

谢之熠推开主卧房门，他也已经换下家居服，衬衫的衣袖被他卷起，衣领半开着露出锁骨上的半边痕迹。

楠雨看了一眼，清了一下嗓子，问：“你要出去吗？”

谢之熠以一种很舒适的姿势斜靠在门边，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还有垂放在身前的长发。

“哥。”楠雨在他愣神中喊了一声。

“嗯。”谢之熠回道：“我在。”

楠雨向着门边走来，仰着头问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谢之熠站直身子，牵过她的手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楠雨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想要问但是在看到他牵着自己的手，还有一直向前的背影就什么都不想了。

就一会，一会就好。

楠雨在心中这样告诉着自己。

走出前院，他们牵着手慢慢走到路边，刚入夜的街道上，时不时能够遇到夜跑的人，还有牵着狗狗出门散步的行人。

周围弥漫着的是淡淡的香樟树香味，地面上泛黄的香樟落叶被晚风卷在一起，安静的躲在路边一角。

两人的步子很慢，因为知道有他牵着自己的手，楠雨可以不看前路，低着头看着路边一片片落叶。

有的泛着黄上面布满脉络，有的却还是嫩绿的新叶。

看着看着，楠雨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收紧一下，她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分心。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就算是分心也很快就收回。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如果可能还会是以后的所有时间，只要有他在身边，楠雨的心思就不会游离在他之外。

爱他，几乎成了楠雨无法自救的深渊。

甘愿沉沦其中，甚至奉上自己的灵魂。

“累吗？”谢之熠侧头看着她问道。

楠雨摇头，“不累。”

南榭雨街的尽头，不再有茂盛向上生长的香樟树，也没有昏黄路灯下那成片的落叶。

有的是很宽的城市干道，来往的车辆和层叠的高楼 ，灯光不再昏暗，炫彩的城市霓虹灯照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楠雨想要挣开，想要转身回到那条落着香樟树叶的道路上。

身后是梦境，面前是现实。

她站在两处交界地带上辗转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