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渡闻隅顶着奇怪的气氛开口。
“千里来相送,”温时鹿语气带上了点挪揄,嘴角重新勾起,“礼轻情意重。”
萧行安:“。”
杀了他,就现在。
一些刻在高中生DNA里的恐惧缓缓升起——比如窗户边平移来的班主任的脸,比如玩手机时在后门故意制造动静的值班老师。
再比如抓到他半夜不睡觉瞎闹腾的宿管。
他心中荒谬地浮现出一段文案:
[身为高中生,他从来没有勇气和老师坐在一起喝一杯酒,他怕看见老师深邃的眼睛,老师的眼晴是学生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同样老师的称赞是高中生这辈子最渴望的东西。]
他自顾自在心中“靠”了声——他紧张就这个毛病,心里想东想西想一堆,反正毛线用没有。手机害人,手机害人。
萧行安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把按在开门键的手指换个方向按,干巴巴笑两声:“也巧,晚安。”
渡闻隅面无表情歪头学他说话:“也巧,晚上好。”
温时鹿偏头遮住脸闷闷笑起来,和渡闻隅说话时语气还掺着笑意:“抱歉,没甩掉。”
渡闻隅:……
他说怎么四五分钟的路程走了那么久,同一颗白杨树起码看见了三次。
遛狗呢这是。
“被遛的狗”此刻下也不是出也不是,硬着头皮走出电梯门,听着身后缓缓关闸的声音,理直气壮道:“我担心你们啊,孤男寡男在一起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温时鹿一噎:“。”
可太会用词了,孤男寡男?说得好像他们在干什么道德底线之下的事情一样,某校某教师深夜幽会“高中生”,实在道德败坏?
渡闻隅看着一身正义去开房门的萧行安,满脸复杂地戳戳温时鹿,轻声和他说悄悄话:“为什么他会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有危险?”
关注点居然在这。
温时鹿淡淡伸出一只手用虎口捏他脸:“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不安全了吧。”
渡闻隅对他没防备,面无表情地嘴被捏出条缝,露出里边的蓝色口腔。
—
渡闻隅和温时鹿待在门口等,果不其然守株待兔到一个淡淡伤心的可人儿。
萧行安开口艰难,难得非常不符合本人性格的苦涩:“……他不在。”
他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连上周的快递纸盒里都翻过,快把他哥当猫找了,恨不得在家里张贴“寻猫启事”。
可惜事实是他哥不是猫,萧行安也没找到。
“但是他给我留了信。”萧行安又说,这次欣喜了点。
他心慌得有点手足无措,颤抖着手臂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比起信,说是随手从本子上撕的纸条比较确切。
他抚着纸片边缘的锯齿,把这封“信”展开。
【致小安:
展信佳颜,想你我间不必过多赘言,就不写乱七八糟的话了。
这间屋子并不是安全屋,你卧室的玻璃已被藤蔓异种撞出细小裂缝,承受不住第二次压力,所以请你在看见这封信后尽快收拾好重要物品离开。
防身用具我都放在这张纸下的柜子里了,注意拿。(现在立刻马上拿)
别担心,如果我还没死的话,我会在周围找到带有充足物资的建筑驻留,直到等到你。对不起,你的礼物被我弄丢了,等下次见面,我会补偿你。
等你的好消息。
——你哥。】
他下笔力透纸背,慌乱中也能见出一手好字。说“见字如面”是真的,渡闻隅猜萧行安他哥哥是和温时鹿一个性子的人。
萧行安对那行“如果我还没死”盯了很久,被搅的有点心乱:“他……”
温时鹿垂眼打断他,温吞开口:“他还在某个地方等你。”
“先去收拾你用得到的东西,我们该走了。”
“……好。”
渡闻隅牵住某位无奈揉太阳穴的温老师的衣角,听到那人叹了口气,于是拽拽。来自松鼠的某种奇怪宽慰。
他知道温时鹿为什么一开始就不让萧行安跟来,甚至半道上想甩开了。
是否有危险倒是其次,主要正主不在场才好编故事。倘若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场,那么回去就可以给睡醒的萧小同学添油加醋编个有希望的好故事,指引他的想象力走到happy ending。
可惜现在正主临门插一脚,变成了open ending。
萧行安可能随时活在失去亲人的恐慌里——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亲人。和他的对话中只听得到他哥,他哥长他哥短,父母却不见一句,家庭状况可显而知。
渡闻隅满脸复杂。
萧行安很久没动静,安静到他怀疑人是不是死里边了。正想着怎么不失礼貌地踏足别人家里看看情况,就听到属于萧行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你们快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哭过,声音比往常嘶哑了一个度。
渡闻隅轻轻眨了眨眼,捏着温时鹿衣角的手指慢慢攥紧。温时鹿把手覆上来,只说了一个字:“乖。”
手顿时松了下来。
温时鹿顺手抚平衣角的褶皱,极其自然地顺毛摸了把渡闻隅的头顶,道:“听到动静再过来。”
……
卧室里一片寂静。
黄白色的巨蟒静静把头安放在卧室床上,布料被洇出一片水渍。萧行安不知是被吓昏的还是已经到天堂结算一生功绩了,被卷在蛇尾安静如尸体。
这只巨蟒应当已经吃饱,对于玩弄食物也没什么兴趣。此刻还有闲心研究人类的被子,用细长的舌头挑来挑去。
跟狗似的。
萧行安家里的阳台串着客厅与卧室,温时鹿没选择走正门,静静在巨蟒的身后观察。
地面有水,蛇身湿漉。
能只救人最好,起冲突得麻烦不少。
他放稳了脚步,手掌轻贴在窗玻璃上——
“呲呲”
出人意料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硕大的蛇头缓慢扭转过来,幽幽黄绿的蛇瞳在月夜中泛着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它张口嘶嘶,音质像上世纪的老收音机,嘶哑的、低沉的“萧行安的声音”传来:
“快过来呀。”
“找、找到你啦。”
温时鹿的脸冷了下来。
无需再过多犹豫,他“哗”地一把把窗户拉开,尖刺的声响在耳中轰然爆破——这破窗户还真是如萧行安他哥所说“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哗啦一下便碎了满地的玻璃碴子!
萧行安被蟒蛇一卷尾巴随意扔到一边,后背硬生生撞在书架上,木头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
“靠……”他愣是被痛醒了,不及看清眼前局势,便下意识把手伸向裤兜——那是一把匕首,他哥留给他的。
温时鹿依靠惊人的跳跃能力一举跃上阳台栏杆,未来得及站稳便剑指半空,仿佛在对准急急破空而来的巨蟒示意什么——
风。
刹那四面来风!平静的空间顷刻间就被忽如其来的风搅得混乱不堪,一时竟只剩狂风呼啸,潮浪般卷起碎了满地的玻璃直直冲巨蟒刺去!
“温老师!”萧行安在地面上努力稳住身形,卷卷的头发被吹成一团鸡窝,边展示匕首边不忘嘴炮,“你看!这个像不像能把这破蛇砍得哭爹喊娘肝肠寸断、后悔自己从未来过的那种匕首!”
萧行安不敢贸然扔,毕竟是开刃的玩意儿,一不小心伤着自己人就是伤敌零下自损一千八百。
温时鹿在这种时候还笑了,风把他吹得狼狈,弯起的的眉眼通通隐在夜中,仿佛真的没有什么恐惧可言。
这人不要命般抵着蛇口,控制风往蛇喉咙深处里灌,闻言便带着笑意喊:“扔错人了!行安,把匕首往身后扔!”
身后?
萧行安有些茫然失措,但不再废话问什么“可是”,一咬牙,稀里糊涂地铆足了劲把刀往身后用力一抛。
“你怎么不再扔重点,”渡闻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攥着那把匕首,依旧瘫着脸淡淡道,“正好给黑白无常多添个业绩。”
萧行安气结:“……”
这人真是!
渡闻隅不欲和他过多废话,三两步上前,只给某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留下一个“爷很冷酷”的背影。
他在这只被空气灌了个“饱腹”的蛇身后直挺挺站着,目光一寸寸漫过尾尖、每一片背鳞,直到在常言中“打蛇打七寸”中的“七寸”部位心脏上停住。
一鼓作气跃上去。
小孩子打架扯头发,混混打架酒瓶打头,松鼠打架……
头和心脏二选一,哪里最痛打哪里,只要没打死就往死里打。
渡闻隅冷脸抬起一只腿压着巨蟒的身躯,手掌用力,不耐烦地低语:“听话一点……”
蛇身还在负隅顽抗地扭动,他“啧”一声,抬手把匕首狠狠钉入蛇的心脏——
格外轻松,仿佛没有血肉的阻挡。幽蓝血液轻易地溅到他的脸和身躯,衬得那双红色瞳眸比任何时候都骇人。
那只巨蛇痛得尖叫起来,用扭曲的愈发尖锐的仿声哭喊:“好痛!痛!好痛啊!温老师、温老师,小隅!哥、哥哥,哥哥救我!哥哥!”
萧行安蹲在床边崩溃捂耳朵:“我去你的!能别用我的声音喊这种话吗我真求你了!”
渡闻隅听着这口尖嗓风中凌乱,听见来自“萧行安声音”的两句“温老师”,脸更瘫了,泄愤似的拿匕首在蛇身上来回□□——
叫得难听死了,污染人耳朵。
蛇渐渐没了动静,他卸力分神一秒,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遮住大半的视线。
余光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稳稳托住他的腰,下一刻温时鹿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他连气都还没匀好:“行安,走!”
“啊?”萧行安不知是进还是退,“走哪条道儿啊??”
渡闻隅闭着眼睛乱答:“不走楼梯也不走电梯!”
萧行安把脸绷成了表情包,看着化成本体的某只松鼠在头顶缓缓冒出了个问号。
温老师以身作则,胸前拢着松鼠,对萧行安安慰性笑了下,二话不说就从阳台往下跳。
“喂!”萧行安犹豫一秒钟,咬牙跟着翻过栏杆,在空中大喊,“我家可是四楼!疯了吗!”
看不清温时鹿捏了个什么手势,但忽如其来的风流赶在脑浆开花之前稳稳接住了他们,落地之后又四处散去。
萧行安撑坐在地上,心还在嗓子眼乱撞,大口喘着粗气。
他晃晃脑袋,狗子抖水似的:“干嘛这么急?是走正门不够帅还是坐电梯不够有逼格?”
萧行安后怕地又看了眼方才跳下的阳台:“你们——”
他只一眼便头皮发麻!几只约莫一米多长的黑丝长虫在阳台边缘试探挪动,大有飞下来和他们干一架的气势。
“发形蛇,也叫铁线虫。”温时鹿说,“一般寄生在节肢动物身上,成虫可达30cm。这些是变异种。”
萧行安又“靠”了声。变异一下身形大了两倍,连宿主选择都变多了,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儿?
渡闻隅懒懒开口:“物理手段不容易弄死。”所以先跑为敬。
——话说出口的第二秒,头顶发出熟悉的、令人牙疼的爆炸声。
萧行安:“……?”
温时鹿:^ω^
渡闻隅:“。”
看见小鹿小隅跳楼的萧崽:开团秒跟.jpg
唉炸楼的是谁呢好难猜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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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千里送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