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 第4章 和妈妈吵架了

没有想和妈妈吵架的。

但还是吵架了。

世界上，还有多少事情，是这样，本不愿，却又发生了的？

比如说，对覃翰莫名其妙的情愫？

比如说，想对何婉真的了解与亲近？

还有，对他们随心所欲就能轻松表达自己、赢得别人喜欢，的嫉妒。

他们是优秀的人，闪闪发光的人。

可李明珠就是李明珠。李明珠心想，再没有比她还无聊无趣，再没有比她还胡思乱想，在没有比她还让妈妈不省心的孩子了。

爸爸很忙，妈妈是家庭主妇。高二下半年，妈妈过来照顾她了。

一开始，李明珠很高兴，发自肺腑地高兴。有个人长途跋涉，来看望她，还要亲手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把爱给她填满，再没有比这高兴的事了。

这可是妈妈啊。柔软的妈妈。

——但是为什么会吵架呢？

一场瓢泼的大雨。一张并不好看的试卷。一顿并不合心意的饭。一些夹枪带棒的话。一个轻飘飘的、蓄了情绪的眼神。

事情的起因，追溯到最开始，是李明珠迟到了。她被那个严厉、又絮絮叨叨的英语老师大骂了一顿。

然后就是，浑浑噩噩的一天。

无聊至极的听课，还要做那些歪歪扭扭、考试很难考到的笔记。一笔一笔，不知道在做什么。

回家。妈妈的欢迎。

“今天也有努力学习吧？”

妈妈再次问她，想听到那个满意的答案。

今天，李明珠想诚实一点。

“没有。”

确实没有。

如果按僵尸的标准来看，那就算努力学习了，课是听了，笔记是听了；但如果按人的标准来看，那就是没有，心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李明珠还没有坐在沙发上，妈妈就一下子点着了。

她不是一个，非常能控制住自己的人，但却总爱问一些充满期待的话。

——其实她并没有做好，期待落空的准备。

如果期待落空了，就会大骂李明珠一顿。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没有？”

妈妈开始大叫，声音，淅淅沥沥，又忽然大起来，像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阴沉的天气，然后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让人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

“李明珠，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到明博，我图什么？”

现在，在妈妈的口中，李明珠变成了一只白眼狼。

也许，在妈妈的眼中，或许，在全世界所有人的眼中，爱，都要有回报。

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地爱。

没有人愿意，最后两手空空地爱。

要钱，要宝石，要天上的月亮，爱人，不过是目标的执行者。

妈妈在要什么呢？要李明珠的快乐吗？

可是，连李明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是自己的快乐。

妈妈不生气，李明珠就会感到平静。妈妈一生气，李明珠就会不快乐。

可妈妈经常生气。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

李明珠落泪了。像过去的每一次落泪一样，在妈妈面前流泪，是一种，示弱的表达。如果不落泪的话，妈妈会更难过，认为她已经冷硬地没救了，然后用更粗暴的话来对待她。

雨总算小一点了。

可李明珠心里，还是潮湿的，难过的。

乌云密布。

躺在自己小小的床上，天色是很快就变黑的，好像吵架吵起来，时间就变得漫无边际，其实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但她还是没有睡着。

在凌晨一点的时候，李明珠会因为早上六点就要上课而心慌，但凌晨两点，就无所谓了，就会想：哦，还有四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哦。

刷会手机吧。

妈妈这方面倒是意外地没有管很严，妈妈不太懂网络的世界，虽然她知道这东西对孩子不好，但是李明珠总是会把手机和学习扯上关系，妈妈就没辙了。

本来，妈妈也很辛苦。她有时候很心细，有时候就粗了很多。

这是李明珠少见的放松。

想聊天，意外地想聊天。

——要是覃翰知道就好了。那个看起来浑身荷尔蒙的大男孩，会怎么安慰她呢？

“没有关系的，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他会用他清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明珠，然后轻轻地说。

哪怕是轻描淡写的话，在覃翰的口中，都会变成真情实意，认认真真的准备。

但显然，李明珠并没有这个勇气。

因为在同一个社团里，他们互相都有了联系方式。

覃翰的头像是一张风景，而何婉真的头像是一副古朴油画。剩下两个人，都是卡通人物。

想了想，还是想到了何婉真。

自从上次吃了杏仁蛋糕、和何婉真一起排演后，她们的关系就亲近了很多。这个看起来冷淡的美丽女孩，实际上有着热烈的心。

她并不排斥李明珠对她讲话，眼神仿佛也在倾听。

何婉真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会不会打扰她了？

反正，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她也不会睡觉。

那干脆还是给她发消息好了。

她们在现实世界里，还算亲密，在网络世界里话很少，可能是放学回来就很晚的缘故。

【明珠】：和妈妈吵架了。

【明珠】：好不应该哦。但是，但是，你能明白我吧？

【明珠】：但还是很难过哦。没有办法睡着觉，一想起来，就是那些大雨，眼泪，海水，混沌的那些东西。

【明珠】：妈妈，真是，一种，难以相处的生物。

【明珠】：但有时候，我又很爱她。爱她，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明珠】：可是，吵架的时候，为什么我又可以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呢？

【明珠】：今天你还好吗？我希望你还好。婉真。

【明珠】：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婉真。期待和你下一次排练~

按理说，现在应该结束了。两点半了。

李明珠也觉得有一点困了。

何婉真是早早睡了。消息框里，只有李明珠的话语。

李明珠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对面是妈妈的房间，她和妈妈的房间，隔着一个小窗户。

妈妈睡着了。

【明珠】：妈妈睡着了，那我也睡了。

【明珠】：晚安，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