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从厚密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光束在卧室里的镜子物件上几经折射,形成一道彩虹炫影,调皮地爬上乔纳昔的脸庞和发梢。
手机铃音停了又响,乔纳昔的睫毛像被露水沾湿的蝶翅振了振,仿佛擎着千斤重,挣扎许久才展个半开。
游蛇般的手臂在丝滑的被衾上没有头绪地摸索,终于在另一侧枕下找到了扰人安眠的元凶。
“J,莫令卡,醒吗?”瓦辛的声音穿过蓬松的枕头闷闷地传出。
听见瓦辛浑厚粗粝的声音,乔纳昔嫌弃地抓起手机丢到床尾,又闭上眼蜷身缩进被子里。
“澜小姐等你,去TANG今天,我在地下。”
乔纳昔伸出小臂将被子折开一角透气,用慵懒的,才不管瓦辛能不能听清的语气说道:“唐澜等我做什么?我又没有梦游……”
不仅没梦游,他睡得极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原来只是记不清,现在连关于他的梦也梦不到了吗?”
乔纳昔彻底掀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放空地仰面看自己在天花板上的镜子里徒手捉彩虹。
看到左手手腕上的半圈红痕,又伸出右手,并腕相贴,刚好拼成闭环。
另一个人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他五指在脖子和胸前的皮肤上下摸索片刻,如擦去初醒的昏沉般立刻弹坐起来,扭身在枕下,被里,床缝之中慌神搜寻。
“瓦辛?!”乔纳昔边朝床尾喊边翻身下床,“昨天我怎么回来的?!!”
“我抱你上楼……对不起,看你睡,很快出去。”
四肢还没唤醒,一只脚猛踢在床沿上,乔纳昔痛呼一声“F*ck(草)”,捂着脚蹲下去。
缓过劲抬头,视线中出现一团闪着星芒的银色光晕。
乔纳昔胡乱拭去眼中的生理盐水,膝行靠近置于床头的半人高撒斯姆雕像地灯,掌管欲念的堕天使将脸深埋在翅膀里维持着跪姿,双手朝上托举——
正捧着他佩戴多年那条铂金项链。
乔纳昔将项链平移到自己掌心,捂紧先贴在心口,又庆幸地吻了吻,定睛看见扣头钢印上一个小小的字母,J,姜……
“你把我衣服放哪儿了?”乔纳昔爬到床尾处捞起手机。
“叠好,在衣帽间。”瓦辛答。
乔纳昔小跑来到衣帽间,在丝绒长凳上拿起昨天穿的那条裤子,抖开,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录音笔,握了握,然后疾步走向那间由客房改造成的音乐工作室。
连上降噪耳机的蓝牙,乔纳昔深吸一口气,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良久,乔纳昔才长长释放呼吸。
“他也不是。”乔纳昔起身将录音笔丢在摆满混录设备的桌上,“不过没关系。”
乔纳昔给瓦辛回拨去电话,问:“今天下午星秀选手是不是来TANG报到?”
“拆。(对)”
“你一直在地下车库?”
“……拆。”
“告诉唐澜,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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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一层练习室,姜松允拖着行李箱站在海选那时设置的评委席长桌前出神。
“你就是'姜松允'?”
评委席后坐的人已经变成负责入围选手签到的工作人员,一位英文沟通,一位瓷文沟通。
讲瓷文的工作人员见桌前的选手没回答问题,又问了一遍:“你是选手'姜松允',对吗?”
“哦,对,我是。”姜松允回过神连忙接话。
“虽然星秀参赛年龄限制在曼尔的法定年龄,也就是16岁以上,”工作人员一手翻阅选手资料,一手握着一沓房卡轻敲桌面,“但你是瓷国国籍,今年17岁,还未成年……”
姜松允收拾行李几乎一夜没睡,又偷偷从亲哥房里顺走护照和房卡独自前来,头脑迟钝加上做贼心虚,一时懵住没等工作人员把话说完,便红着脸自辩:“我还有两个月就满18岁了,不信您看我的生日信息,呐,2008年2月7号!”
工作人员见姜松允反应过大,先是一怔,随后柔声解释道:“别紧张,我想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未成年选手的监护人可作为随行人员申请双人套房,你是否需要?”
姜松允脸上的赧红散去,出于一种“急于证明自己是个能独立成事的大人”心理,隐瞒实情并擅自做了决定:“不需要,给我安排单人间就好。”
怕工作人员不信,又信誓旦旦地将他和姜松禾的护照拍在桌上,补了一句:“我哥有洁癖,不习惯住双人套房,也不喜欢换来换去。哦,但我比赛时他全程都会在的……”
工作人员笑笑不疑有他,抽出一张单人间的房卡递给姜松允,随后神秘地眨眨眼:“你稍后可以在休息区等一会儿,也许会等到惊喜哦~”
姜松允其实没太听懂话中的潜台词,但还是照做了,出门在休息区规矩地等,一如他做童星时十二年如一日的礼貌乖巧。
工作人员目送姜松允离开,语气从宠溺转变为花痴,感叹道:“Janus好宠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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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隔音墙围起这小小格间仿若一副温柔的子宫,是能让乔纳昔感到安全的地方。
乔纳昔戴上耳机脱下靴袜,赤脚立于麦克风前,绵软的耳罩将一切杂念阻绝,他只听得到伴奏音乐和自己的歌声。
他似一只正破茧的蝶,肢体随着旋律伸展律动,由口中吐出的字句仿佛有了生命,嬉戏着追逐跳跃的音符。
他在这里沉醉,肆意宣泄对自己天赋的痴迷、炫耀、怜惜、猜忌、憎恶、患得患失……
声音是他蛰伏的影子爱人,是耽视的竞争对手,也是难弃的连身霜刃。
真空玻璃外的控制室内,编曲师振奋地适时操作调音台,以保证最大程度突显乔纳昔的音色。
早上和唐澜碰面,乔纳昔再三声称自己昨晚睡眠状况极好,奈何这唐氏四小姐怎么都不信,乔纳昔把瓦辛叫进来,用假笑威胁让其替自己证明,唐澜这才放他去TANG录音室。
在录音室泡到下午,乔纳昔声带已经疲倦,情绪也早已枯竭,他终于肯从幽闭中出来,迎上编曲师的盛赞,他却高兴不起来。
“Janus Janus Janus,my king of legend!(你是我的神!)每次合作你总能给我难以言喻的惊喜!我已经预见到你的名字登顶Killboard了,再次!”
“Killboard不是目标。”乔纳昔不领情,自顾自复盘道,“我总觉得'如果世界终结,我宁死在你手里'这段少了点什么。”
“哦?是指我的部分么?”编曲师也同入迷局,连忙坐回调音台前扫视叠成百叶窗的音轨。
“不,编曲和歌声是相辅相成的,哪一环节有缺失都会影响其余所有。”乔纳昔拍了拍编曲师的肩,“这首歌现在就像一幅蓝图,单单少了点亮通路的一片,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找到它。”
“明白,现在跟我说说你的感受。”编曲师动容,身体前倾准备洗耳恭听。
“我在写的时候幻想自己是为唤醒爱人,献祭了人类之心从而变成恶魔的骑士,爱人醒了,他却对我厌恶又畏惧。我短暂地恨,想拉他同归于尽,可恨后又是无尽的爱,我一开始就只是要他好好活着……”乔纳昔投入地回想,神色随情境流转。
编曲师紧随乔纳昔的情绪意会,故事讲完已有了成算,他神采奕奕地提议:“嗯,我想少的感觉首先是恶魔本能的愤怒,然后是挣扎后的决绝……电吉他的嘶吼已经有了,你觉得再加一轨架子鼓SOLO(独奏)模拟凌乱的心跳如何?”
“Ding Ding Ding!(好主意。)”乔纳昔赞许地打着响指,“不如我们马上着手试试。”
“电子音效远没有现场收音来得震撼,给我半天,我这就叫个朋友过来。”
“不需要半天,我有个绝佳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