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压抑,雨水混着红尘落在地上,席卷着血形成了一道道蜿蜒的水流。
织吾咬紧了牙,怨恨上苍的不公,怎么会让梅涧这样的祸害遗留人间,在梦中她开始理清楚,自己跌宕的这后半程,全部出自这个坏种的手。
陇西李家为何会盯上她?还不是因为梅涧背后支的招,只是李父不知,他只是螳螂罢了。梅涧下的一手好棋,早先几年就从陇西李家寻到了好胚子,融了人家的脸,改头换面,暗地里培养,在外替换了真正的李见寒,让他与织吾有了那一场英雄救美。
未经世面的闺阁小姑娘,哪经受得住意气风发少年郎的相救,更何况还是有意为之。
一步一个圈,她步步精准踩中,直到后来李见寒脱了缰不愿再受控制,但也以此迎来了自己的死。
现在想来,
她那被定好了的一生,多少是有些悲哀。而最大的变数,大概就是夷则了。
织吾回过头去看夷则,心底暖意融融,多谢你不辞辛苦,千里风尘赶来救我于生死;多谢你不耐其烦,陪我梦里梦外出生入死;多谢你为我打开的心,让我不再只是梦中身。
那个年轻杀手,本该恣意一生,不该被她所累。
“我会护你。”她对着夷则无声开口。
梅涧被南吕死死困住,他抬起手用力拍向了他的天灵盖,早就死了的南吕瞬间往后倒去,那颗往日精心打扮的头也极大程度变了形。
织吾闭上眼,不忍去看,止不住的浑身颤抖,“梅涧!你该死!最该死的就是你!”
“倒是不能如你愿了”,他其实也感觉到自己在急速衰弱,但没有关系,只要得到那盏灯和那个小姑娘,他就会活!
织吾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台阶下走,她开始笑,大声的笑,“那我就让你如蛆虫一般!”
她从袖袋里取出那颗眼珠子,瞬间捏爆,眼珠里的那只虫没了寄体,迅速干瘪,梅涧瞬间瘫倒在地扭动,和那只虫一样干瘪,他大口吸着气,浑身的疼都从骨髓里传出来。
织吾记得,那女子说过,这只虫寻常杀不死,让虫体暴露也只是让他受限。所以,她要把他烧死!
雨大得连她的火折子都点不燃,经过了南吕的一击和眼珠的爆裂,梅涧对她已经没有多大威胁了,她坐在台阶上,只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圈圈层层将夷则裹起来,水灵子让他的动作也减缓。
她开始有些悲观,好似底下的人,都是被她牵连。
腿骨的疼痛让她猜想,应是刚刚摔断了,但是此刻她就是想到夷则身边去,他过不来,那她就过去。她忍着疼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有些踉跄,脸颊被爆炸碎片划破了几道口子。
倏地,有人大喊,“活捉那女子”,瞬间,离她不远的那些士兵调转了方向,叫喊着朝她跑来。
她同平时那样朝着夷则笑,声音糯糯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我们会,遇鬼杀鬼,逢妖斩妖!”
她将匕首朝自己心头插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心头血缓慢顺着匕首槽淌出。
这一动作完整落在了夷则眼里,他怒吼一声“织吾!”
剑势更加迅猛锋利,宛若游龙,招招致命,而成王被拖着像一只落水狗一般,也极大程度限制了他的动作,索性斩断绑带。
莲花灯浸了织吾的心头血,瞬间发出耀眼光芒,凌空而起。
她抬手接住一颗红色粉末,轻喃:“落!”
莲花灯的光四散开来,以千钧之势将所有漂浮的粉尘按压在地,隐没入土里。
织吾嘴唇煞白,喉咙透着腥味,手臂都泛着酸疼。
那一场织梦耗费她太多精力,这时她脚下有些虚浮。
“借汝之力,平以水火。”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将莲花灯往更远处推去。
莲花灯悬在半空,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随之从灯芯处展开一道光墙,将场上所有人笼罩住,场上的人从外到里,一一被定住,手中的刀枪全部化为齑粉。
看着夷则身前的道快被清开了,她抬起脚,想朝她跑去,谁料织三猛地从侧边冲出,将一柄引魂杵从她腰间戳穿。
织吾动作僵硬,低头看着腹部伸出来的杵,上面还刻着织家的标志。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织吾!”
夷则将内力朝外散去,周遭的人被震飞,他在织吾要触到地面时接住了她。
手中的剑与此同时将织三钉在了石兽上,她脸上还挂着似哭似笑的表情。
织吾眼皮很重,浑身的力在朝腹部聚,“我……做到了”
夷则的手第一次握不稳,也第一次觉得这小姑娘沉重,重得他随着一起往地底下落。
“小九,小九,”
他无措的喊着她的名字,用力去拔引魂杵,十二津被炸得面目全非,老医官也早就身首异处,他不知还有谁能救她。
这时,一个嫌弃的声音喊他,“她死不了”
夷则回头,看见书祭将瘫倒的成王扶起,灰头土脸,头发也足够凌乱,“她是活死人,还没有烧尽使她成为活死人的执念呢,死不了。”
“那我该怎么做?”
“等呗,她会自己醒。”
说完话,他背起成王一瘸一拐往反方向走,可他都还没有走出十二津,夷则的剑就穿透了他和成王的胸膛。
“你不是说了她不会死?”
*
一年后。
敦煌城的浮生阁丢出了一名醉汉。
醉汉腰间系着一枚古朴银铃,上面刻着一朵笔法稚嫩的红莲。
台阶下卖鸡蛋的老婆子要好事一些,扯着嗓子问,“小六,这不是整日和阁主坐在一块说故事的先生吗?”
小六摇摇头,惋惜道:“是啊,多可惜一人啊,以前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呢,现在却是一个烂酒鬼,真不明白,就那么一个翻来覆去的故事,怎么值得阁主收留他一年!”
老婆子笑道:“阁主心好,那他咋办?”
“去修佛窟呗,等着轮回转世吧”
街上人戏笑小六又在说胡说,他挠挠头没做回答,只是蹲下身拍拍醉汉的脸,压低了声音问:“夷则大人,可曾后悔?”
十二津那档子事,已经尘封了,没人敢提,毕竟战况太过惨烈,丝毫不亚于剑门关一役。与之相同的是,依旧只有夷则一人活着出来,而至于那颗明珠,噢,也就是皖南织家第九女,最终也落得了一个油尽灯枯。
小六回想起,阁主那日喝醉酒和他说的故事:那姑娘,本就是活死人,全凭一点要救人的执念活着,结果那点执念在去了一趟浮屠塔之后就散了,再加上被引魂杵伤了,莲花灯也护不住她......
夷则睁开眼,“不曾。她以前常说,未见春秋度余生,何谈人间有白头。可我就是陪她度过了白头。”
小六叹了一口气,“难怪老和尚说,因果因果,百因百果,不可琢磨……”
夷则躺在浮生阁门口,觉得阳光刺眼,看久了有些不真切,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姑娘替他遮住了烈日,问:“你还好吧?”
完结啦,撒花撒花撒花。感谢宝子们一路的陪伴~~~
新文已开。和《梦中身》有梦幻联动哦,请戳“作者专栏”——《魂归》。
且看清醒寡言女主如何养风光霁月高岭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1章 终不似,少年游(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