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天色昏暗。
十二津的山道间挤满了盔甲战马,居间举着旌旗,一边写着“南”,一边写着“北”。军队从两边让出一条道,成王的轮椅架在战车上。
“夷则大人,又见面了。”
站在十二津主殿的台阶前,夷则居高临下昵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没有主事人,他便是。南吕等十人分别站在他左右两侧,全都严阵以待。
十二杀手,齐齐出现,这事史无前例。
“能让两国齐心协力,可真是我们的荣幸啊!”南吕将弯月刀抗在肩上,吊儿郎当开口。
“可不吗?是成王殿下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我们十二津呢?”
以往各自为政的十二津,也在这样一个时刻拧成了一条绳。
成王对这话根本不在意,直接开口道:“若真动起手来,你们可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外道上,还驻扎着我七万大军,而你们的鸿雁,也被我斩了翅了!”
难怪没有什么消息传回,夷则摩挲着滚烫的银铃,眼神愈发凌厉,大军已经打到了门前,换做以前他早就提剑而上了,剑门关一役,他一人可抵万马千军,如今身旁还有十个人。
只不过,他不能,只因为织吾还在他身后没有从梦中回来,滚烫的银铃让他心高高悬起。
“夷则,怎么做?你一声令下,我们就杀过去,还能怕了这群酒囊饭袋不成!擒贼先擒王,我去逮了那瘸子!”
夷则抬起手,止住南吕的话头,“我去,你看好小九”,他回过头去看,莲花灯芯明灭闪烁,他把手中银铃塞到南吕手中,“若半个时辰后,她还不醒来,就用这个银铃唤他。”
南吕忡愣看着手中那个古朴的铃铛,百般挣扎,他明白夷则用意,小九还在这,他不放心别人看着,但他也不能只让别人往前冲。
“好”
十二津的在榜的杀手单拎出来,都是能一顶一的高手,寻常人挑上门根本不在他们眼里。
夷则脚踏过几人,落定在成王身前,一旁的书祭急忙拿出瓶瓶罐罐,准备往前扔。
风拂起夷则的衣角,他右手回收背在身后,“退兵吧,这么些人打不过的,你无非就是想以此耗掉两王的兵力,好把你那股见不得人的势力抬到明面上来嘛。”
成王笑着颔首,撑着扶手站了起来,在李见寒的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夷则大人,果然聪明,可你猜错了一样,我想要的是织吾,只要有她一人,我立刻退兵,以后和十二津平和相处。”
夷则只觉得又怒又好笑,谈不拢就不必谈了,他翻手为云,都没等对面几人的反应,剑尖就划破了李见寒的脖颈。
后者惊慌抬起手,都没来得及捂住,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夷则!”
夷则嗤笑一声,“我一件了结他算是轻的了,怎么?你们多年前勾结着下了那盘大棋还要我说明吗?”
一群高官厚禄,明里暗里那些勾结,全部为了拖一个小姑娘下水。
他说出来都觉得羞耻。
成王抬起眼看他,嘴角的笑一点点往下压,眼里的阴翳直愣愣投了过来,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半晌后,成王喊了一声“书祭”
书祭上前几步,顿了顿才点头,将手上的罐子用力砸在地上,又往车架左侧一步迈过去,抬脚将左侧柱子蹬断。
瞬间车架侧面炸开,红色的粉末迅速飘向空中。
距离车架最近的人,几个呼吸间,脸色就由红白转黑,掐着自己的脖子死了。
看着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夷则急忙捂住口鼻,上前一步,扣住成王,“这是什么?”
话音落地,主殿轰隆一声,尘土飞扬,那座肃穆庄严的大殿眨眼间就倒塌了。
夷则一只手扣紧了成王,飞身而起,朝着主殿奔去。
可是啊,真真儿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天空一声惊雷起,雨点子来得比谁都快,他的动作受到了阻碍,周遭的南北军见状纷纷朝他用来。
“夷则,这是水灵子!捂住口鼻!”
猛然听见织吾的声音,他转过头,隔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根本看不清他的小姑娘在哪。
成王依旧走得不够顺畅,被他连拖带拽,又经了雨淋更显狼狈,几缕发丝黏在脸上,他也懒得去打理,得意的笑。
“夷则,你输定了!”
夷则手中力道加重,另一只手挥剑如电,也没往前走多少。
人不断朝他涌来,那样式是完全不顾成王生死的。
织吾是南吕带出来的,他问道了火油味,直觉不对劲,急忙进去找织吾,刚到她旁边,爆炸声就响起了。
他来不及多想,抱起织吾就往外跑,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一身轻工可以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待将织吾安置好后,再转过身,主殿已经倒了,他试图去寻梅涧,可下了雨之后好像更难了。
织吾被困在梦中,喊着“夷则救我”,也是心有灵犀,她真的听见了夷则的声音,爬起来就顺着声源跑,谁知一脚踏空,就醒了。
醒来漫天的红,她还以为又回到了梦境最初,直到看见夷则奋力挥剑,试图冲出重围,她才反应过来。
她翻过手,唤出莲花灯,尝试着以它之力平息这场水火,可数次之后都没得什么成效。
她着急着救人,都忘了其实还有两个人是对她不利的,甚至都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当然也就不知道梅涧是从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还没有得到母亲的眼珠子,可是在梦中确实是看见了她自尽,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不期然间的爆炸让他快速从梦中醒来,他站在废墟上,瞥了一眼局势,不容乐观,九个顶尖杀手在山道间受阻,而没有被水灵子困住的南吕又在台阶上护着织吾。
一群废物,不过倒也是好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梅涧掠到织吾身后,荼蘼伞在手,莲花灯近在眼前,他只需要杀了织吾,将她的血浇在莲花灯上,再用荼蘼伞,那么这个有这逆天本事的魂魄就彻底为他所有了。
思及此,他无声笑了起来,内力聚于手心,风卷在他掌心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球,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南吕的弯月刀划过身前人的脖子,鲜血溅了他一脸,身旁的人都清理了,他抬起脚迈上几层台阶,正要开口宽慰一脸严肃紧张的织吾,却看见她身后的人。
可那人的动作俨然是势在必得,她又站在楼梯边缘,往哪跑都逃不掉,他来不及多想,用最快的速度飞身而上,将小姑娘挡在了自己身后,挡住了那聚集了梅涧八成力的一掌,风球贯穿他的胸膛,甚至到了织吾后背,那力道将她推飞。
她从顶端楼梯滚落,半空中的莲花灯闪了一下,她肩膀和腿都剧烈疼痛,连站都站不起来,勉强撑起身子回过头去看,眼前的一幕让她失神。
南吕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抱着梅涧的腿,那柄弯月刀穿过了梅涧的腹部,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势僵持着。
这时,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南吕!”
织吾的声音太过悲戚,含着浓烈的自责和震惊,夷则不敢置信回过头,透过漫天红粉尘空挡,他看见了那个从小照顾他的哥哥,死在了自己的主手上。
他还从未开口喊过他一声“十一哥”,眼前跑马灯似的转动着这相识十多年以来的画面。
经历了程家灭门之后,他性子一夜之间变得孤僻,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多和他接触,除了南吕,纵使他打过骂过,第二日南吕还是会悄摸摸出现在他房门前。
他犯了错,险些将南吕葬送,主上责罚他受鞭刑,南吕浑身缠着绷带,被人抬来了刑场,叫喊着轻点打
他身不由己被主上带回,也是南吕,违逆了主上的意,替他去护着他心尖上的小姑娘
如今......
夷则听见身后人的嗤笑,他怒气更甚,抬手就将他敲晕,若不是担心他的身份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他早就一刀了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