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心 第2章 辞职

破烂的土坯窑洞里，七岁男孩端着刚熬好的一碗中药来到母亲的床前，母亲病重了好几年，整天喝中药却一直不见好，这些日子病情越来越严重，母亲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

男孩体贴地喂母亲喝药，母亲喝了一口，捂着疼痛的肚子，面色苍白得吓人，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办，吓得直叫：“妈——，我去找五叔带您去医院看病。”

母亲抓住他，艰难地摇了摇头，眼角流出了泪，痛苦地说道：“咱家没钱看病了……”

男孩也流出了眼泪，伤心又恐惧，抽泣着说不出话。

母亲心疼儿子，却力不从心，不能再为他撑起这个家。内心的矛盾和悲痛令母亲的腹痛更加剧烈，母亲忍住剧痛，拉着儿子的小手，语气变得温和，柔声说道：“狗蛋儿，别怕，妈要去一个地方，去了就不痛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将来长大了，去干一件大事。”

“妈，什么大事？”男孩好奇地问道。

母亲说话非常吃力，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告诉男孩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他父亲马大强的被杀案件，告诉他公安一直没查出杀害父亲的凶手，并叮嘱他去找一个人，把父亲的死因调查清楚。

“狗蛋儿，你要记清楚妈给你说的话，妈不行了，快去找五叔来……”

男孩慌慌张张跑出门去，过了十几分钟，带着族里的五叔回到家，再到母亲的床前，却看见母亲已经闭上双眼，安静地离去……

五叔凑上去摸了下母亲的鼻息，告诉男孩母亲已去世，以后他只能在家族里挨家轮流生活。

“妈——，妈——”男孩扑到母亲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

……

……

洛骏再次从梦魇中惊醒，又是一身的冷汗，只要进入沉睡状态，就会被这些梦魇缠绕，很多年来都是这样，无法享受一次轻松的安睡。每次清晨从梦魇中惊醒，他就会起来去操场跑步，跑上十圈八圈，把身体里压抑的能量释放出来，才会觉得轻松一些。

洛骏想翻身起来，却突然发觉情况不对，他感觉到旁边还睡着一个人，转过头去瞟了一眼旁边，心下大惊，不由得又冒出汗来。

旁边躺着的不是别人，是高岚，身体裹在凉被里，露出一双胳膊，还有披散的长发。

洛骏紧皱双眉，仔细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昨晚吃饭喝了很多酒，高岚也醉了，然后……他不想再继续想下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自己独身这么多年，从未亲近女性，跟高岚也一直保持着距离，昨晚怎么就……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怎么能被这种事绊住……

高岚翻了个身，面对着洛骏，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洛骏冷冷地将她的手拉开。高岚醒了，睁开眼看着他，害羞地叫了一声：“洛老师，我们……”

两个人虽然身体上近在咫尺，但心里还存在着较大的距离。

洛骏翻身起来下了床。高岚也坐起来，打开床边的小台灯，扯着被角遮挡住自己的身体，神色怅然地注视着他健硕的背影。

洛骏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时钟是凌晨五点，又从衣柜里翻出平时运动穿的背心和短裤穿上，双脚穿上运动鞋，背对着高岚，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去操场跑步。”头也不回地冲出宿舍。

高岚坐在床上拉着被子的一角，心里一阵拔凉。

天还没亮，操场上一片漆黑，洛骏一个人沿着环线在跑步，白色的背心和黑色的短裤没有约束他的身体，他尽情地畅快地毫无保留地奔跑着，让全身的能量都爆发出来，让压抑的内心获得片刻的轻松，臂膀和腿部的肌肉随着奔跑张弛，呈现出男性的无限力量……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背负着一个重大的使命，无论前路有多艰险，无论未来将面临何种孤独，都必须去完成，否则那些梦魇会一直缠着他，像针刺像刀割一般折磨他，永远痛苦不堪……

工作不重要，感情不重要，男女之情不重要……他跟高岚之间算男女之情吗？不算，他对她没感觉，但是，昨晚之后，这种关系彻底改变了……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他都得对她负责，这是一个男人做人起码的原则，由不得他……

洛骏越想越觉得烦躁不安，加速冲刺，考验自己的耐力，消耗身体的能量，让自己彻底放空，跑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湿透衣裤，脸上也汗如雨下，头发像被雨淋过一样。

他慢慢停下脚步，忽然看见高岚站在前方，深灰色的连衣裙，披散的长发，黑框眼镜，表情有些凝重，似乎比他的心理压力更大。走到高岚的面前，他才看清她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正递给他，让他擦擦汗。

他接过毛巾，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既对她的关心体贴充满感激和内疚，又对自己跟她之间这种关系感到很无奈。

“洛老师，我跟你的事，你不用为难，昨天晚上的事，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怪你的，你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很为难……”高岚在他擦汗的同时缓缓说道。

“不要说了，”洛骏的手拿着毛巾停下，正色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如果办完之后我还能平安回来，就跟你结婚。”

“真的？”高岚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会对你负责的。”洛骏依然是一副冷峻的表情。

这是洛骏作为男人应该有的责任心，尽管他对她谈不上喜欢，他也没有恋爱的兴趣，但高岚是个勤快朴实、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他也并不讨厌她，此生他已没有更多的理想和追求，只想去完成自己肩负的那个使命，如果自己能平安回来，那就跟这个普通的姑娘过普通的生活，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高岚期盼的结果，昨晚稀里糊涂地就发生了这种事，是她自己愿意的，是她一心喜欢的，洛骏为了这个对她有所承诺，有点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高岚的心情像波形线，一下子从波谷跃到波峰，欢喜地伸手去帮洛骏擦脸上的汗水。洛骏拒绝了，自己擦了两下，把毛巾还给高岚。

虽然洛骏对高岚的态度还是比较冷淡，但有了洛骏的承诺，高岚什么也不在乎，喜上眉梢。

日出的微光从远处的山坳里折射过来，操场上有了隐约的光亮，高岚看清了眼前高大挺拔的洛骏，浑身的肌肉散发着男性的魅力，她心里更加地欢喜。

而洛骏的心思始终不在高岚身上，一丝忽闪忽闪的光亮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转头一看，操场外不远处的学校教师公寓楼，中层的某一间房闪着火光，这火光使整层楼亮成了红色，并伴随着一股浓烟冒出来。

是着火了！

“不好——”洛骏心里暗叫了一声，随即又对高岚大声道：“快打电话报火警，我过去看看。”

“啊？”高岚还没回过神来，而洛骏已经飞奔去教师公寓楼了。

教师公寓楼是学校里上层管理者和高级教师才能分到的住房，洛骏和高岚都是年轻教师，没有资格享受，只能住在单身宿舍。这时天刚亮，很多人还没有起床，着火时还处在睡梦中，很容易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洛骏动作迅速，身手矫捷，飞快跑到着火的那一层，撞开大门，用楼道的灭火器扑火。里面的人已经慌成了一团，有的惊叫不断，有的四处乱窜，好在洛骏比较冷静沉稳，帮助住在楼里的人有序离开，在消防车赶到后，所幸没有人员受伤，只是房子里的东西烧毁了不少。

学校校长也住在楼里，校长一家在洛骏的帮助下安全逃离，没有人受伤。事后，校长对洛骏刮目相看，感激万分，把他叫到办公室说了一番好话，还说那个副处长的位置非他莫属。

然而，洛骏向校长递交了辞职申请，希望校长准许他离开这里，去笃城的市区内发展。

“这……这是我们学校留不住人才了？”校长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稀疏的男人，对洛骏的辞职深感意外。

“不是，”洛骏低沉的声音道，“校长，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来的时候就跟您表示过，我可能随时会走。”

校长以为是洛骏想跟他谈条件，急忙说道：“哎呀，年轻人，我平时是很少关心你，学校里有些老师也不喜欢你，言语上有些不好听的话可能传到你耳朵里了，但这些都是小事，你一个大小伙儿肚量要大才是啊。昨天那场火灾，你是英勇救人的英雄啊，我正准备跟校领导班子商议怎么表彰你，教务处副处长那个位置也给你，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你就不要跟我提什么要走了……”

“校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洛骏不善于跟领导圆滑地应酬，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现在校长对他的态度有极大转变，还以为他是趁机向校长提条件，他略微作思考，干脆提出让校长照顾一下高岚，这样一来，也算是他能对高岚做的都做了。

“校长，如果您一定要为我安排什么表彰升职，那大可不必了，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让生物组的高岚老师去教务处工作，以后也请您多多关照她……我向您辞职是真诚的，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去市中心办，明天就走，以后我办好自己的事，还会回来看望您和学校的其他领导和老师。”洛骏说得非常诚恳。

校长目不转睛地看着洛骏，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留不住了，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