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抱月 第21章 雨困云台寺（七）

房间里，安王妃看着刚刚从山下回来的护卫，似是确定般地问。

“你所言属实？”

护卫拱手道，“属下去山下的几个村子都打听过了，都说慧明师傅不是他们村里的人，不过……”

“不过什么？”安王妃问。

护卫继续道，“有村民说，那个慧明师傅是方丈从山里捡回来的，属下觉得方丈应该知道的底细……”

安王妃抬手示意他先退下，然后坐在床上暗自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叫来丫环吩咐道。

“你去把方丈请来。”

“是。”

丫环折身退出去，很快就把方丈请了过来。

方丈低眉垂目，双手合十轻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不紧不慢地道。

“不知王妃让人找老衲过来，所为何事？”

安王妃抬手示意他先坐，跟着就坐起身来。

“方丈，我今日找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打听一些关于慧明师傅以前的事。”

方丈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身上的袈裟早已因年月久远而褪色，却仍然庄严而神圣。

“‘佛门一开，万事皆空’，慧明如今既已皈依佛门，红尘俗事皆是过往云烟。”

安王妃眉目一沉，神色间难掩不悦。

“方丈这是不愿据实以告？”

方丈摇头不语。

安王妃给了丫环一个眼色，丫环缓缓抬步过去，跟着双手递呈给他一沓银票。

“我听说最近寺中粮食紧缺，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只要方丈愿意告知关于慧明师傅的一切，这些银票我必当全部赠予。”

方丈轻叹一声。

“不知王妃想知道什么？”

安王妃倒也没有隐瞒。

“我想知道他和先皇先皇后到底有何关系。”

方丈缓缓抬头看向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充满了久远的智慧和深邃的洞察力。

“王妃当真只是想知道？”

安王妃眸光微变，面上却不显。

“自然。”

“也罢，那老衲便把一切都告诉您便是。”方丈双十合十作了一个揖，这才和她娓娓道来，“十五年前老衲在山中打坐，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在一处树林里发现了他。当时他身受重伤，几乎已经奄奄一息。老衲看他实在是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寺中救治，只是他伤的实在是太重，足足花了好几个月才彻底痊愈，当时老衲本想让人送他下山，他说他被人追杀、无处可去想要留在寺中，老衲便给他剃了度收在了名下，至于他和先皇先皇后的过往，老衲只是偶然听他说起他曾经有愧于他们夫妻二人，故此还在佛堂里为他们供奉了灵牌，不过其中具体有何缘由，老衲实在无从知晓。”

他说的有条有理，看起来不像是作假。

“有劳方丈。”

安王妃让丫环送他出去，等到房门关上，她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

其实当时知道慧明和他们有关系，她打心底里是真的很高兴，毕竟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还和他们有联系的人了，只是后来和他的谈话，她总觉得他有所隐瞒，所以后来她才让人去调查她的底细，想要确认他是不是还怀着别的目的。

果然，他和她撒了谎。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故意隐藏于此以便寻机会找安王府报仇，如今看来，她应该是多虑了。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明显松快了很多。

忽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叫来丫环吩咐了两句，丫环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她又折回来道。

“对了王妃，刚刚小姐来找过您，奴婢看您在忙，就没让她进来。”

安王妃问，“曼儿可有说找我有何事？”

丫环摇头说没有，安王妃让她去把怀曼叫过来，丫环回来说她这会儿不在，估摸着她又去找寺里的那个小和尚玩去了，她便想着晚点再叫她来问问。

……

刚刚因着安王妃在休息，怀曼便先出去继续帮哑僧发寒食。

看着快到中午了，哑僧因为要做午饭就先回去了，只有她和小和尚在这边忙，好不容易发完，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只是因为来的人实在是太多，还是有好些人没有拿到，她便想着回去让哑僧明日再多做一些。

“姐姐，我好饿啊。”小和尚摸着肚子懒懒道。

怀曼收起支的小摊，牵着他的手就往后院走。

“那我们回去吃饭吧。”

“可是我不想吃饭。”小和尚抓着她的衣角一脸讨好地晃来晃去。

怀曼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

“那我待会儿喝药的时候，问慧明师傅多要两串糖葫芦给你吃。”

小和尚不高兴地撇撇嘴。

“早上我问师兄要糖葫芦，师兄说只有一串了要留给你吃，我知道他就是不想给我吃，故意诓骗我的。”

怀曼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小光头。

“慧明师傅怎么会诓骗你呢？也许真的只有一串了，回头我让他拿给你吃，我今天就不吃了。”

小和尚歪着头哼了一声。

“我才不信呢，上次他做了糖葫芦，不就偷偷藏起来没告诉我？……他不给我，待会儿我就自己去他房间找。”

怀曼觉得偷偷进别人房间不好，只是她还来不及劝劝，小和尚看到哑僧的房间，丢开她的手就跑了过去。

怀曼暗忖了片刻，只能跟上去。

进到房间，小和尚就跟个小猴子似的，上上下下地四处翻找着。

“慧真，你小心别把慧明师傅的房间弄乱了，不然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怀曼一边嘱咐着一边跟在后面帮着收拾着。

哑僧的房间没太多的东西，除了几本经书就是几本僧袍，桌上还放着一篇没有抄写完的经文。

怀曼随手拿过来翻看着，神情似有些若有所思。

“姐姐，我找到了。”

怀曼搁下手里的经文，转头就看见小和尚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串糖葫芦。

“原来师兄没有骗我，真的只有一串了。”

怀曼道，“我就说慧明师傅不会骗你的。”

“既然这样，那还是留给姐姐你吃吧。”小和尚说着就把糖葫芦放了回去。

怀曼看他一直盯着那串糖葫芦看，等到从房间里出来，这才对他道。

“反正我的药已经快喝完了，这串糖葫芦回头我让慧明师傅留给你吃。”

“真的吗？”小和尚惊喜地睁大眼睛。

怀曼笑着点点头，小和尚开心地在原地蹦跶着，一转头却看见哑僧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小和尚心虚地往怀曼身后躲了躲，怀曼想起之前看到的那纸经文，暗忖了片刻，牵着小和尚抬步就朝他走了过去。

“慧明师傅。”

哑僧指了指前院的方向道。

【迟迟不见你们回来吃饭，我正准备出去寻你们，今日辛苦小姐了，饭菜我刚刚已经给您送回房间了。】

怀曼颔首和他道了一声谢，这才折身回房。

吃饭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好像一天都没有看到青阳，吃完饭她便叫来丫环问了一下这事。

丫环摇头道。

“奴婢也不知道您的侍卫去哪了，今日一早奴婢起来，就没有看见过他。”

怀曼正奇怪着他到底去哪了，丫环过来报说王爷来了，听说他这会儿在安王妃的房间，她一时间也顾不得多想，起身就去了隔壁。

她到的时候，安王正和安王妃说着话，听说她扭到了脚，他担心得不得了，赶忙让华钰给她仔细瞧瞧，确认她没有什么大碍，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转过头看到怀曼，想起前些日子她在信中说她也病了，他又让华钰给她瞧了瞧。

“华大夫，曼儿可有大碍？”安王妃问。

虽然前些日子大夫说她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前些日子给安王写信的时候，才让他派人上山的时候把华钰一并带上山来，只是哪想到他会亲自带着人上来接她们。

华钰神色复杂地轻轻瞥了怀曼一眼，这才道。

“小姐已经没有大碍。”

刚刚听安王说怀昭已经醒了，安王妃现在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听她说怀曼没事，她瞬间就放心了。

“叔叔婶婶，那我就先出去了。”

怀曼想着他们夫妻俩多日没见肯定有说要说，没有在房间里多待，简单地和安王寒暄了两句，就和华钰去了外面的院子。

“怀曼，现在世子已经醒了，这两日我就得回乡了。”华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瓶给她，“这是我研制的一些治疗风寒发热的药，你若是以后再有不舒服，便可吃上一粒，不过切记这个不能多吃。”

怀曼感激不已，“谢谢你，华姐姐。”

想着时间不早了，华钰和她告了别就准备下山，听说她要走，安王和安王妃都十分不舍，不过想着他们过些日子就得回西南，他们也不便多做挽留。

“华大夫，这些日子为了昭儿的病辛苦你了。”安王从袖子里摸出一沓银票递给她，“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一定要收下。”

华钰倒也没有多做推辞。

“王爷、王妃，那我就告辞了。”转过头她看着怀曼又道，“怀曼，你多保重。”

虽然和她认识时间不长，怀曼打心底里是真的很喜欢她，现在看她就这么离开，她心里十分不舍。

“华姐姐，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华钰微微一笑，眼底悄然多了几分她未曾察觉的温柔。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