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而苍茫的橘红。厉血河与墨染在万宝楼外的巷口分道扬镳,墨染需继续追查袭击者的身份线索,而他则带着满心的疑窦与沉重,独自踏上返回宗门的山路。
山风渐起,卷起林间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谁在耳边低声絮语。厉血河紧了紧怀中的流枫剑,剑身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稍稍平复了他紊乱的心绪。方才墨染出手时那几招利落狠辣的招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中,与前世禁军统领独有的搏杀之术隐隐重合,那绝非偶然。可墨染那句“我只是受人所托保护你”的回应,又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真相都隔绝在迷雾之后。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自觉地摩挲着掌心的茧纹,那是前世常年握持帝王玺印留下的痕迹,如今却与流枫剑剑柄上的纹路完美契合。这把剑,诸葛枫,玄渊,还有突然出现的叶惊鸿,以及那枚象征着背叛的镇国佩,无数条线索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他心头,剪不断,理还乱。他隐隐觉得,这一切的背后,似乎藏着一个横跨前世今生的巨大阴谋,而他与诸葛枫,都深陷在这阴谋的漩涡中心,无法挣脱。
山路蜿蜒曲折,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在暮色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厉血河运转灵力,脚下步伐轻快,尽量避开可能存在的埋伏。经过万宝楼外的突袭,他愈发谨慎,深知玄渊组织的人无处不在,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行至一处转角,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兰草香气,绝非寻常山野间该有的气息。厉血河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气息,侧身隐入路旁的灌木丛中,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后,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山道上。那是一位身着素白纱裙的女子,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纹,在朦胧的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身姿窈窕,步履轻盈,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侧脸。女子手中提着一盏琉璃宫灯,灯内烛火摇曳,将她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清丽绝俗,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与清冷,宛如九天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厉血河瞳孔微缩,认出这女子正是当今仙门中声名鹊起的圣女叶惊鸿。叶惊鸿所在的宗门虽非顶尖,却因其独特的传承和叶惊鸿自身出众的天赋与容貌,在修真界享有极高的声誉。他曾在几次宗门交流活动中远远见过她几次,印象中她始终是这般清冷孤傲,极少与人过多接触,今日怎会独自出现在这条偏僻的山道上?
叶惊鸿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有人,只是低着头,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愁绪,漫无目的地前行着,脚步有些虚浮,仿佛心事重重。她手中的琉璃宫灯左右晃动,灯光在山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她孤寂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更添了几分落寞。
厉血河本想等她走过之后再继续前行,不愿与这位素无交集的仙门圣女产生过多牵扯。可就在他准备悄然退开时,叶惊鸿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厉血河藏身的灌木丛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厉血河清晰地看到,叶惊鸿那双原本清冷如寒潭的眼眸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疏离与平静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迷茫所取代,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某种情绪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厉血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现身解释,却见叶惊鸿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仿佛失去了焦距,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遥远的故人。她周身的气息也变得不稳定起来,原本柔和的兰草香气中,竟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显然是情绪激动到了极点,连自身的灵力都快要控制不住。
“你……”叶惊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一种近乎难以置信的狂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厉血河站起身,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拱手行礼道:“叶圣女,在下厉血河,恰巧路过此地。不知圣女在此,多有冒犯。”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语气平淡,试图掩饰心中的疑惑。
可叶惊鸿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眼神灼热而复杂,里面掺杂着思念、委屈、惊喜,还有一丝深深的痛苦。她提着琉璃宫灯,一步步朝着厉血河走来,步伐急切而踉跄,仿佛怕眼前的人会突然消失一般。
厉血河心中愈发不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问道:“圣女有何指教?”
叶惊鸿走到离他不足三尺的地方停下,琉璃宫灯的光芒将她的脸庞照得愈发清晰。厉血河看到,她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目光紧紧锁在厉血河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是你……真的是你……”叶惊鸿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击在厉血河的心上,“我找了你这么久,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厉血河被她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眉头紧锁道:“圣女认错人了吧?在下与圣女素不相识,何来寻找一说?”
“认错人?”叶惊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凄然一笑,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顺着她白皙的肌肤流下,宛如断线的珍珠,“我怎么会认错?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的眼神,你的轮廓,还有你身上的气息……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让厉血河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他可以确定,自己前世今生都从未与叶惊鸿有过任何交集,可她的反应,却像是与自己有着刻骨铭心的过往一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叶惊鸿也和自己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可她口中的“寻找”,又是指什么?
就在厉血河思绪万千之际,叶惊鸿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举动。她猛地向前一步,伸出纤细白皙的手,一把抓住了厉血河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颤抖,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在她的眼前。
厉血河猝不及防,想要挣脱,却发现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攥着自己的手腕,根本无法挣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颤抖,还有那透过肌肤传递过来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陛下……”叶惊鸿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声音颤抖而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思念,“您终于回来了……您知不知道,臣妾等了您多久?别再丢下臣妾一人了,好不好?”
“陛下?臣妾?”这两个称呼如同惊雷般在厉血河的脑海中炸响,让他浑身一震,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猛地看向叶惊鸿,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她那双饱含深情与痛苦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虚假。她是认真的!她竟然称呼自己为“陛下”,自称为“臣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厉血河的心脏狂跳不止,前世身为帝王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的后宫之中,确实有一位皇后,温柔贤淑,与他感情甚笃,可那位皇后的容貌,与眼前的叶惊鸿毫无相似之处。而且,皇后早在他被赐死之前,就已经因重病离世,怎么可能会是叶惊鸿?
难道是叶惊鸿的精神出现了问题?还是说,这又是玄渊布下的一个阴谋,故意让叶惊鸿以这样的方式接近自己,扰乱自己的心神?
厉血河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混乱,用力想要挣脱叶惊鸿的手,沉声道:“圣女,请你自重!在下并非你口中的‘陛下’,你定是认错人了!”
可叶惊鸿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泪水流得更凶了,哽咽道:“陛下,您怎么能不认臣妾?您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了吗?您说过,会永远护着臣妾,会与臣妾携手一生,共看万里江山……这些,您都忘了吗?”
她的话语带着强烈的感染力,仿佛真的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过往。厉血河的心中竟莫名地泛起一丝熟悉感,仿佛叶惊鸿口中的那些画面,真的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可他仔细回想,却始终想不起任何与叶惊鸿相关的记忆片段。
他越是想不起来,心中就越是烦躁不安。叶惊鸿的举动太过诡异,她的话语太过匪夷所思,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让他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厉血河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叶惊鸿的手腕上。借着琉璃宫灯的光芒,他清晰地看到,叶惊鸿的皓腕上戴着一只通体莹白的玉镯,镯身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凤纹,纹路流畅自然,栩栩如生。
看到这只凤纹镯的瞬间,厉血河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只凤纹镯……他认得!
那是前世他登基之后,特意命宫廷最好的玉匠,选用稀世的暖玉精心雕琢而成,赐给皇后的定情信物。镯身上的凤纹,是他亲自设计的,独一无二,世间绝无第二只仿品!
当年皇后离世后,这只凤纹镯也随之不知所踪,他曾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杳无音讯。怎么会出现在叶惊鸿的手腕上?
难道……叶惊鸿真的是他前世的皇后转世?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厉血河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颤,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如果这是真的,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叶惊鸿为何会称呼他为“陛下”,为何会对他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为何会拥有这只独一无二的凤纹镯……
可这怎么可能?转世重生本就是逆天之事,他能重生已是侥幸,为何皇后也会转世,并且还能遇到自己?而且,她的容貌为何会完全改变?
无数个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厉血河的心头,让他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他死死地盯着叶惊鸿手腕上的凤纹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叶惊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凤纹镯,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而苦涩的笑容,轻声道:“陛下,您还记得这只凤纹镯吗?这是您当年赐给臣妾的,臣妾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离身……”
她的话语再次印证了厉血河的猜测,让他心中的波澜愈发剧烈。他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就在这时,叶惊鸿突然捂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眼神也变得涣散起来。她攥着厉血河手腕的力道骤然松开,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
厉血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叶惊鸿靠在他的手臂上,浑身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上写满了痛苦与迷茫。她挣扎着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看着厉血河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深情与执念,而是充满了陌生与疑惑。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叶惊鸿喃喃自语,眼神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落在厉血河的脸上,眉头紧锁道:“你是谁?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厉血河心中一沉,看着她全然陌生的眼神,就知道她方才的状态已经消失了。他松开扶着她的手,后退一步,沉声道:“在下厉血河,方才圣女突然拦住在下,神色异常。”
叶惊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看了看手腕上的凤纹镯,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情绪,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怎么也想不起来。
“抱歉,厉公子,”叶惊鸿定了定神,对着厉血河歉意地行了一礼,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方才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可能是修炼出了些岔子,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厉血河看着她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中五味杂陈。他可以确定,叶惊鸿刚才绝非装出来的,她似乎真的失去了那段记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她的记忆尚未完全觉醒,还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压制?
“圣女无碍便好。”厉血河压下心中的疑问,淡淡说道。
叶惊鸿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厉血河一眼,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心中有些不安,也不想再在此地多做停留,便再次行了一礼,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行告辞。”
说完,她便提着琉璃宫灯,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比来时更加急促,仿佛在逃避什么一般。
厉血河站在原地,看着叶惊鸿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叶惊鸿指尖的冰凉触感,还有那只凤纹镯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叶惊鸿的出现,如同在他原本就混乱的心中,又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她的身份,她的记忆,她手腕上的凤纹镯,还有她那句“陛下,您终于回来了”,都充满了谜团。
看来,叶惊鸿定然也与自己的前世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她真的是皇后转世,只是记忆尚未完全觉醒。而她刚才的失态,很可能就是被某种力量触发了前世的记忆碎片。
厉血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不管叶惊鸿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她的出现都为他寻找真相提供了新的线索。他必须尽快查清叶惊鸿的来历,以及她与自己前世的具体关系,或许从她身上,能找到更多关于前世身死真相的蛛丝马迹。
他抬头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前路虽布满荆棘与迷雾,但他绝不会退缩。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他都要一一揭开,查明所有的一切,为自己,也为那些在这场阴谋中牺牲的人,讨一个公道。
厉血河定了定神,不再停留,转身继续朝着宗门的方向走去。山风依旧吹拂着,林间的落叶依旧沙沙作响,只是他的心中,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与疑问,还有一份势必要查清真相的决心。他知道,叶惊鸿的出现,只是这场巨大阴谋中的又一个插曲,而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都会勇敢面对,绝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