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的檀香还在鼻尖萦绕,厉血河指尖摩挲着衣襟内侧,那里藏着一枚伴随他两世的帝王印玺。玉石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与心口翻涌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在提醒他这枚印玺承载的重量——那是前世九五之尊的荣耀,是龙椅上孤家寡人的孤寂,更是跨越生死、从未褪色的执念。
花无缺的目光落在他衣襟起伏处,嘴角噙着那抹不变的慵懒笑意,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案,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玩味这场关乎真相的交易。“厉公子,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而你我之间,只谈等价交换。”他的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那枚印玺乃上古寒铁混龙血铸就,刻有帝王专属咒文,对我而言有大用,对你而言,不过是件承载过往的信物。用一件信物,换你苦苦追寻的真相,这笔买卖,你不亏。”
厉血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微微出汗。他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枚印玺是他与前世唯一的连接。每当指尖抚过上面栩栩如生的五爪龙纹,前世朝堂的烛火、百官的叩拜、沙场的厮杀便会清晰地浮现眼前,甚至能闻到龙袍上龙涎香的味道。可如今,为了查清诸葛枫的真相,为了解开叶惊鸿之死、南宫曜玉佩背后的谜团,他不得不放手。
“我如何知晓,你所言的情报,不是另一个谎言?”厉血河抬眼,目光锐利如剑,直直看向花无缺。经历了玄渊密信的挑拨、叶惊鸿血书的构陷,他早已不再是那个轻易相信他人的重生少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坠入精心编织的陷阱。
花无缺轻笑一声,抬手一挥,桌案上的宣纸突然无风自动,笔墨凌空飞舞,瞬间写下一行字迹:“寒潭罚跪,玉扳指碎,喂药含情,枫落藏锋。”这十六个字,精准概括了他与诸葛枫之间最隐秘的过往,除了他与诸葛枫本人,绝无第三人知晓。
厉血河瞳孔骤缩,心中本人一丝疑虑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伸手从衣襟内侧取出那枚帝王印玺,缓缓放在桌案上。
印玺甫一现身,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它约莫巴掌大小,通体黝黑,却在光线的折射下泛着淡淡的暗红光泽,那是龙血渗透的痕迹。五爪龙纹盘踞其上,龙首高昂,龙目圆睁,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龙吟九天。印钮处镶嵌的暗红色宝石,正是当年他登基时,用指尖鲜血浸染而成,此刻仍散发着微弱的帝王威压,让人心生敬畏。
花无缺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他伸手拿起印玺,指尖细细摩挲着龙纹与咒文,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口中喃喃道:“果然是上古帝王印玺,时隔千年,这帝王之气仍未消散。”他把玩片刻,才不舍地将印玺收入袖中,抬头看向厉血河,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三十年前,诸葛枫与玄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厉血河直奔主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最想知道的,还是诸葛枫的真相——那个时而清冷严苛、时而温柔护短的师尊,那个被密信指控为前世凶手的人,为何会与玄渊有所牵扯?
花无缺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三十年前,玄渊便已察觉世间出现了‘帝王命格’,彼时你刚在前世登基,根基未稳,玄渊本欲直接取你性命,以你的命格炼制长生法器。”
厉血河的心猛地一沉,前世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死是因为百官背叛、奸臣作祟,却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竟还有玄渊的身影。
“而诸葛枫,”花无缺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复杂,“他并非普通修士,而是守护‘帝王命格’的上古神使后裔。得知玄渊的阴谋后,他孤身一人前往玄渊的祭坛,长跪七日七夜,跪求玄渊暂缓动手,放过你一命。”
“什么?”厉血河猛地站起身,桌椅被带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花无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诸葛枫在寒潭中为他挡雪的身影,在陨星台上舍身护他的模样,在卧房里垂眸喂药的温柔……原来,这份守护,从三十年前便已开始。
“玄渊为何会答应他?”厉血河追问,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玄渊那般阴狠毒辣的组织,怎会轻易应允这样的请求?
“因为诸葛枫付出了代价。”花无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他以自身神使血脉为筹码,与玄渊立下血契。玄渊暂缓取你性命,而诸葛枫则需承受玄渊施加的诅咒,从此沦为玄渊的棋子,听候调遣。”
“诅咒?”厉血河心头一紧,瞬间想到了诸葛枫偶尔苍白的脸色,想到了他在陨星台护他时嘴角溢出的鲜血,想到了他废除自己修为时的反噬——难道那些都是诅咒的缘故?
“正是‘帝王血咒’。”花无缺点头,“此咒以神使血脉为引,绑定‘帝王命格’之人。你每达成一次类似‘帝王成就’的事,他便会承受一次剜心之痛;你若遭遇致命危险,他也会受到牵连。玄渊本想以此牵制你,却没想到,诸葛枫为了护你,竟硬生生扛下了所有痛苦,甚至在你前世遭逢大难时,以诅咒反噬为代价,换来了你的重生。”
厉血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想起密信中指控诸葛枫是赐他鸩酒的真凶,想起自己拿着血书质问诸葛枫时的决绝,想起被逐出师门时的怨恨……那些画面此刻如同利刃,狠狠刺进他的心脏,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他一直错怪了那个最想保护他的人。原来,诸葛枫为他付出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那画像之人是谁?”厉血河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哽咽。花无缺之前说,诸葛枫跪求玄渊放过的人,画像与他一模一样。
“就是你。”花无缺的语气斩钉截铁,“三十年前的你,刚刚登基,意气风发,却也危机四伏。诸葛枫在凡间遇见你时,你正遭遇刺杀,他出手相救,从此便与你结下不解之缘。他知道你是‘帝王命格’的持有者,也知道你注定会被玄渊盯上,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你周全。”
厉血河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案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想起前世朝堂上,那位总是沉默地站在角落,在他遇到难题时默默献上计策的太傅;想起那位在他被叛军围困时,率领禁军拼死护驾的忠臣;想起自己临死前,那杯递到面前的“鸩酒”,当时他只觉得人心险恶,却从未想过,那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那杯酒……不是他送的,对吗?”厉血河颤抖着问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花无缺沉默片刻,道:“不是。当年是玄渊用幻术迷惑了诸葛枫,让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安神汤药,真正的鸩酒,是玄渊暗中替换的。诸葛枫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这才在你重生后,收你为徒,以便就近保护你,弥补前世的遗憾。”
真相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刷着厉血河心中所有的疑虑与怨恨,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愧疚。他想起自己在寒潭中对诸葛枫的冷淡,想起自己在卧房里对他的猜忌,想起自己拿着密信和血书质问他时的眼神……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这一切?”厉血河捂住胸口,泪水汹涌而出。如果诸葛枫早点告诉他真相,他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不会有那么多隔阂。
“有些痛苦,说出来只会让对方更加愧疚;有些真相,需要自己去发现,才能真正铭记。”花无缺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诸葛枫不想让你活在愧疚中,更不想让你被前世的恩怨束缚。他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这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厉血河瘫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片混乱。诸葛枫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寒潭中,他冒着风雪为自己挡下刺骨的寒风;卧房里,他垂眸喂药时温柔的侧脸;演武场上,他为自己解围时的威严;陨星台上,他舍身护他时的决绝……点点滴滴,都充满了诸葛枫的深情与守护。
而他,却一次次地怀疑他、误解他、伤害他。
“还有叶惊鸿的死,还有南宫曜的玉佩……”厉血河猛地抬头,还想追问更多的真相。他想知道叶惊鸿的死到底是谁所为,想知道南宫曜的玉佩为何会是前世叛将之物,想知道玄渊的最终阴谋是什么。
可花无缺却摆了摆手,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厉公子,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我承诺告诉你诸葛枫与玄渊的秘闻,现在我已经做到了。至于其他的真相,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与诸葛枫的因果,早已注定,旁人无法插手,也无法言说。该知道的,你迟早会知道。”
说完,他转身走向厅堂后侧的屏风,身影逐渐消失在屏风后。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万宝楼的门,随时为你敞开。若日后还有需要交换的情报,我随时欢迎。”
厉血河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心中的悔恨与愧疚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几乎窒息。他抬手拿起桌案上的宣纸,上面还残留着花无缺写下的字迹,那些字迹此刻仿佛化作了诸葛枫温柔的眼神,化作了他苍白的脸色,化作了他嘴角溢出的鲜血。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回到诸葛枫身边,向他道歉,向他忏悔。他要告诉诸葛枫,他知道了所有真相,他知道了他的付出,他知道了自己的愚蠢。
厉血河猛地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握紧手中的宣纸,转身朝着万宝楼外走去。阳光透过大门洒进来,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也照亮了他心中的决心——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诸葛枫独自承受痛苦,他要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对抗玄渊,守护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羁绊。
只是他不知道,万宝楼外,一场针对他的杀机,早已悄然布下。那些觊觎花无缺情报的人,那些玄渊派来的追兵,早已在暗处等候,只待他现身,便要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