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台的喧嚣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灵力碰撞后的焦灼气息与淡淡的血腥味。厉血河按着肩头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缓步走出赛场外围的人群。诸葛枫指尖残留的温度仿佛还萦绕在唇间,那碗温润的药液带着清苦的回甘,与密信中冰冷的指控、叶惊鸿腕间的凤纹镯、南宫曜腰间的镇国佩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头拧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需要真相,迫切地需要。
从诸葛枫舍身挡下夜无殇那致命一击时溅落的血珠,到喂药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温情,再到平日里清冷严苛的教诲,桩桩件件都在与玄渊密信中的指控相悖。而叶惊鸿的死、染血的绝笔、突然出现的凤纹镯,还有南宫曜那避而不答的玉佩来历,如同一张张无形的网,将他困在猜忌与困惑的中央。
墨染曾隐晦地提过,陨星台附近有一座万宝楼,楼主花无缺神通广大,上至上古秘闻,下至修真界各宗门的隐秘,无一不晓,只是行事向来只认等价交换,不问正邪。厉血河本对这类江湖传闻半信半疑,但此刻走投无路,便也只能循着墨染留下的模糊线索,朝着城西的方向而去。
陨星台地处修真界的交通要冲,因天下大比的举办,周遭早已是人声鼎沸,车马不绝。城西却截然不同,远离了赛场的喧嚣,街道两旁的建筑多了几分古雅静谧,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偶尔有身着锦衣的修士匆匆走过,神色间带着几分谨慎与急切,显然都是冲着万宝楼而来。
万宝楼的外观并不张扬,朱红大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檀木牌匾,“万宝楼”三个篆字用赤金勾勒,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自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门前并无侍从迎客,只有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狮目圆睁,口中衔着通透的玉珠,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显然是罕见的护身法器。
厉血河抬手轻叩门环,三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大门“吱呀”一声自动开启,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书卷的墨香、药材的清香扑面而来,与门外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珍宝罗列,而是一条幽深的长廊,两侧悬挂着一幅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画中景物似在流动,细看之下竟暗藏着简单的聚灵阵。
“厉公子里面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长廊尽头传来,不带丝毫烟火气。
厉血河心中一动,对方竟能一眼识破他的身份。他压下心头的诧异,迈步沿着长廊前行,脚下的青石板踩上去无声无息,仿佛踏在云端。长廊尽头是一座开阔的厅堂,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桌上铺着雪白的宣纸,旁边放着笔墨纸砚,除此之外,竟无一件珍宝陈列,与“万宝楼”的名头格格不入。
厅堂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面容俊美无俦,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手中把玩着一枚通透的白玉扳指,眼神深邃如古潭,仿佛能看透人心。他见厉血河进来,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落座:“久闻厉公子乃重生之躯,身负帝王命格,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阁下便是花无缺?”厉血河没有落座,反而警惕地打量着对方。眼前这男子看似无害,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灵力屏障,修为深不可测,让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花无缺轻笑一声,指尖一弹,那枚白玉扳指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厉血河面前的桌案上:“正是在下。厉公子此来,无非是为了查清几件事——诸葛枫与玄渊的关系、叶惊鸿的死因、南宫曜玉佩的来历,还有你前世身死的全部真相,对吗?”
厉血河瞳孔骤缩,对方竟将他心中所思所想一语道破。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流枫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阁下既然知晓,想必也有对应的筹码。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爽快。”花无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厉公子身上,有一件东西,对别人而言或许无用,但对我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你重生时一同带来的那枚前世帝王印玺。”
厉血河心中一震,那枚帝王印玺是他前世皇权的象征,质地非凡,乃上古寒铁混合龙血铸造而成,上面刻着繁复的帝王咒文,重生后一直被他贴身收藏,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花无缺竟能知晓此事,足见其情报网之恐怖。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印玺就藏在衣襟内侧,贴着肌肤,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这枚印玺对他而言,不仅是前世的念想,更是一种精神寄托,上面承载着他作为帝王的荣耀与遗憾,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花无缺仿佛看穿了他的犹豫,慢悠悠地说道:“厉公子不必急于答复。我可以先给你一个消息,让你看看我的情报是否值得你用印玺交换。”他抬手一挥,桌上的宣纸便自动铺开,笔墨自行滑动,写下一行字迹:“三十年前,诸葛枫曾于玄渊祭坛前长跪七日,跪求玄渊放过一人,而那人的画像,与你一模一样。”
厉血河浑身一僵,目光死死盯着那行字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三十年前,正是他前世登基不久的时候,诸葛枫那时竟已与玄渊有所牵扯,还为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跪求玄渊?那个人会是谁?是他的前世,还是另有其人?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翻腾,让他原本就混乱的心绪变得更加复杂。他看着花无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万宝楼做生意,向来只讲诚信,从不欺瞒。”花无缺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只是其中一个消息。若你愿意交出帝王印玺,我还可以告诉你,叶惊鸿的死并非诸葛枫所为,血书是伪造的;南宫曜的玉佩,确实是你前世赐给叛将的镇国佩,但那叛将的背后,正是玄渊在操控;而你前世喝下的鸩酒,看似是诸葛枫所送,实则另有隐情。”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颗惊雷,在厉血河的心中炸开。他看着花无缺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对方手中定然掌握着更多他想要的真相。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从衣襟中取出那枚帝王印玺。
印玺约莫巴掌大小,通体黝黑,上面刻着五条栩栩如生的龙纹,龙首汇聚于印钮之上,张开的龙口中镶嵌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正是当年的龙血凝结而成。印玺表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帝王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厉血河将印玺放在桌案上,推到花无缺面前:“印玺可以给你,但我要你把所有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得有半分隐瞒。”
花无缺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抬手一吸,那枚帝王印玺便自动飞到他手中。他仔细摩挲着印玺上的龙纹,脸上露出一丝痴迷的神色,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厉血河,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厉公子放心,我向来言出必行。”
他指尖一点,桌上的宣纸再次自动书写起来,这一次,字迹密密麻麻,详细记录着三十年前的往事。
原来,三十年前,玄渊便已察觉到帝王命格的存在,当时厉血河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玄渊本想直接取他性命,以其命格炼制法器。诸葛枫那时尚未拜入宗门,实为守护帝王命格的上古神使后裔,得知玄渊的阴谋后,为了保护厉血河,便孤身前往玄渊祭坛,长跪七日七夜,以自身神使血脉为代价,跪求玄渊暂缓动手。
玄渊当时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期,需要神使血脉辅助,便答应了诸葛枫的请求,却暗中布下暗棋,操控了后来背叛厉血河的叛将,为日后的赐死埋下伏笔。而诸葛枫为了更好地保护厉血河,便拜入修真界宗门,潜心修炼,等待时机,直到厉血河重生,他才特意收下其为徒,以便就近守护。
关于叶惊鸿的死,实则是玄渊所为。叶惊鸿本是前世皇后的转世,体内残留着前世的记忆碎片,玄渊担心她会唤醒厉血河更多的前世记忆,识破其阴谋,便杀害了她,并伪造了血书,嫁祸给诸葛枫,目的就是离间厉血河与诸葛枫的师徒关系,让他们自相残杀,以便顺利收取双生祭品。
南宫曜的玉佩,确实是前世叛将之物。那叛将被玄渊操控后,背叛了厉血河,夺走了镇国佩,后来叛将被诸葛枫斩杀,镇国佩却不知去向,实则是被玄渊的人捡走,辗转落到了南宫曜手中。玄渊利用南宫曜的野心,许诺帮他成为正道领袖,让他牵制厉血河,实则是想让南宫曜成为引发厉血河帝王命格共鸣的棋子。
而厉血河前世喝下的鸩酒,看似是诸葛枫所送,实则是玄渊用幻术迷惑了诸葛枫,让他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安神汤药,真正的鸩酒,是玄渊暗中替换的。诸葛枫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这才在厉血河重生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他,弥补前世的遗憾。
厉血河看着宣纸上的字迹,一字一句,如同重锤般砸在他的心上。他想起诸葛枫寒潭中为他挡雪的身影,想起他舍身护徒时溅落的鲜血,想起他喂药时眼底的温情,想起他被自己质问时冰冷的沉默,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愧疚。
原来,他一直错怪了那个最想保护他的人。原来,诸葛枫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诸葛枫不告诉我这些?”厉血河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花无缺将帝王印玺收好,淡淡说道:“有些痛苦,说出来只会让对方更加愧疚;有些真相,需要自己去发现,才能真正铭记。诸葛枫不想让你活在愧疚中,更不想让你被前世的恩怨束缚,他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这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厉血河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握过帝王的权柄,也曾握着剑指向自己最该信任的人。他想起密信中那些直指诸葛枫的指控,想起叶惊鸿的血书,想起南宫曜的挑拨,才发现自己一直被玄渊玩弄于股掌之间,成为了伤害自己人的利器。
“多谢阁下告知真相。”厉血河缓缓起身,对着花无缺拱手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
花无缺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我可以再送你一句忠告——玄渊的双生祭很快就要启动了,你与诸葛枫是天生的祭品,唯有同心协力,才能打破宿命。还有,墨染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你需多加留意。”
厉血河心中一动,刚想追问墨染的事情,花无缺却已起身,转身走向厅堂后侧的屏风:“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厉公子请便吧。万宝楼的门,随时为你敞开,若日后还有需要交换的情报,我随时欢迎。”
话音刚落,厉血河便感觉一股柔和的灵力将自己包裹,下一秒,他已出现在万宝楼的大门外。回头望去,朱红大门紧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他握紧了手中的宣纸,上面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提醒着他刚刚得知的一切真相。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与愧疚。他抬头望向宗门的方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刻回到诸葛枫身边,向他道歉,然后与他并肩作战,共同对抗玄渊,打破那所谓的宿命。
然而,他刚迈出脚步,便察觉到身后有几道隐晦的气息锁定了自己,带着浓郁的杀气。他心中一凛,知道是冲着花无缺告知的情报而来。看来,玄渊的人,早已在暗中盯着他了。
厉血河将宣纸小心翼翼地收好,握紧了袖中的流枫剑,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前世的帝王,岂容他人随意拿捏?今日,他便要让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