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宇没想到傅少卿来得这么快。
他一身煞气地走进便利店,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吓得老板以为他们要闹事,险些报警。
傅少卿进来后一眼就锁住了郑玄宇,他几大步冲了过去,焦急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看清对方的长相了吗?”
郑玄宇摇摇头,“出去说吧。”
傅少卿揽着他的肩,把他护在怀里,警惕地环视四周,走到车前他半边身子挡住车门,将他扶上车后,自己才跟了进去。
一行人驱车在市内绕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这才将他带回家。
一进家门,傅少卿就急迫地把他带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他自己蹲在郑玄宇身前,仰头看着他。
“这个人你以前发现过吗?他跟着你多久了?”
郑玄宇想了想,“之前秦苗苗来的时候碰见过一次,后来外出时又出现过一次,但是每次都隐藏了起来,只有这次露面了。”
傅少卿后怕道:“你才回来多久,就被跟踪了三次,若是还有没发现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郑玄宇冷着脸道:“我没得罪过什么人,所以我猜想这个人会不会和你有关,如果和你有关,你尽快处理,我不想卷进你的风波里。”
傅少卿看着郑玄宇冷漠的想要和他撇清关系的态度,心里有些受伤。
他压下那种难受的感觉,说:“玄宇,你做得很对,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逞强,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郑玄宇闭口不言,傅少卿一直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和他对视几秒后,郑玄宇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告诉傅少卿,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让自己陷入危险,那种行为太幼稚了。
傅少卿起身坐在他身边,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一个跟踪器。
“这个你带着。”
郑玄宇一看这个东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瞬间想起了自己被他送走两次的经历。
那时他被傅少卿监管着,还觉得挺幸福,觉得他在保护自己,沉醉在自己在他心里多重要的梦想里,到头来却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一把将跟踪器打翻在地上,腾地站了起来,冲着他大声道:“你还要监控我吗?”
傅少卿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起身和他面对面地站着。
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平静中带着挣扎,片晌,傅少卿坦白道:“我最近在调查当年你家发生的那起大火,今天的事或许和这件事有关。”
郑玄宇顿时愣住了,震惊道:“你说什么?”
随即他冷下脸来,冲他喊道:“谁让你查的?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傅少卿反而非常平静,他反问:“你不想调查吗?不想知道那场大火的真相吗?如果那场大火不是意外,你愿意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郑玄宇无言以对,他死死地盯着傅少卿,眼中却渐渐盈上泪水。
傅少卿微微躬腰,心疼地看着他说:“这件事在你心里盘桓多久了?它已经变成根刺扎在了你的心上,这么多年你一直活在愧疚中,认为是自己害了你母亲,对吗?”
郑玄宇紧紧地咬着牙关,压抑着情绪,嘴唇却微微颤抖暴露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傅少卿忏悔道:“玄宇,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把危险带给了你,害得你家破人亡,在这件事情上,我永远对你负责。”
他双手抚上他的肩,疼惜地说:“当初你自己去借高利贷时一定很害怕吧。”
“一个人带着妈妈来到这里举目无亲,那时的你一定很无助吧。”
“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受过多少欺负和白眼,你都是怎么走过来的?”
“你明明那么单纯却要伪装成圆滑势利的模样,逼着自己虚与委蛇,这样被迫的改变你曾经说服过自己多少次?”
“是我害得你四处漂泊,害了你的妈妈,我还仗着自己有钱,仗着你喜欢我,让你做我的情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愿意用一生来弥补你,以后你不必七分脾性三分顾虑,不必看人脸色小心翼翼,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你想上大学,我就送你上大学,你想去公司工作,我就把船运公司转给你,你不会的,我都教给你,你的困难,我都为你摆平。”
傅少卿的双手在他肩膀上微微施力,郑重道:“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做你喜欢的郑玄宇。”
郑玄宇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他慌张地别开脸,快速抹了一把,倔强地说:“我不用你可怜。”
傅少卿凑近他:“我不是可怜你,我是爱你,无论是以前的小雨,还是现在的郑玄宇,我都爱上你了。”
“我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绝对不会放手,你也休想摆脱我,我们注定一辈子纠缠不休。”
他偏头吻上郑玄宇的脸颊,嘴唇染上他眼角的泪水轻轻将它吻掉,温柔得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
他哑声求道:“原谅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别离开我。”
郑玄宇的眼泪越流越多,这么多年心里的委屈像洪水一样,止都止不住。
他没有亲人了,傅少卿对他来说,算是他最亲的人了。
他即便嘴上再怎么说不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心里却无法撒谎。
他还爱他,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他也许会回心转意重新接纳他。
可是当他知道傅少卿就是当年的哥哥时,他的情感无法跨越,就像心里堵了一面墙,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郑玄宇情绪平复一些后,他吸了吸鼻子,问:“你真要查当年的那场大火?”
傅少卿坚定道:“是,我们一起去寻找真相好不好。”
郑玄宇小声问:“如果凶手是你的至亲之人呢?”
傅少卿眉心紧促地耸了一下,疑道:“至亲之人?”
郑玄宇沉默不语。
傅少卿拉着他的手坐下,软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郑玄宇心里在纠结,他拿不准傅少卿的决心,没有贸然说什么。
傅少卿观察着他,片刻后,他有些失望地问:“你不相信我?”
郑玄宇抿了抿唇。
傅少卿直接道:“无论是谁,哪怕是我的父亲,我也不会手软。”
郑玄宇问:“是你父亲你也不会手软吗?他毕竟是你的亲人。”
傅少卿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我当年回来后,第一个想杀的就是他,但是后来我决定,把他交给法律。”
郑玄宇声音有些颤抖:“弑……父?”
傅少卿目光冷冽:“父不慈则子不孝,我当初的遭遇,虽然是沈星河母亲和舅舅的手笔,但是他也默许了。”
郑玄宇表情有些僵硬,他脱口道:“不可能吧,他是你爸爸。”
傅少卿不知为何,郑玄宇的这句话竟然让他有一刹那地哽咽。
他喉结滚动,压下突然涌上来的情绪,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真心爱我。”
郑玄宇有些动容,也有些心软,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垂下眼睑,说:“当年,你走后不久,家里就被人翻砸了,后来有人找到我,让我交出U盘,但是我没有。”
“他们可能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走了,当时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侧脸很像沈振业,但是声音却不像。”
郑玄宇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有亲兄弟才会长得像,声音不像。
傅少卿一点点皱起眉,忽然他脸色骤然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郑玄宇,眼神极其复杂,复杂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郑玄宇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傅少卿慌忙掩饰心中猜忌带给他的震憾,回避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说完他勾唇一笑:“你今天听我说了很多话,我很开心。”
郑玄宇心里还是别扭,但是他又想知道当年那场火灾的真相。
他看着傅少卿道:“不管查到什么,你都要告诉我真相。”
傅少卿用力地点了下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当晚,傅少卿没有留宿,郑玄宇还是把他赶走了。
他心里很乱,隐隐中又有一些激动,调查当年那场火灾,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能查到吗?
可是一想到是傅少卿着手调查,以他的人脉和势力,让他对此萌生了一丝希望和期待。
傅少卿没有回家,他将车停在路边,远远地看着郑玄宇家的方向。
许久后,他拿起手机,给季礼打电话。
打了好几遍电话才接通,季礼声音听上去有些暴躁,显然是被扰醒了。
“几点了,傅少,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傅少卿点了根烟,含糊说:“又去哪浪了,睡得这么死。”
“操,谁像你啊,收心养性,有了媳妇兄弟都不认了,咱们都多久没出来喝酒了。”
傅少卿吐出个烟圈,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改天请你,今天找你是有正事。”
“正事?”
他们谈生意都是用另一部手机号,这个就是扯皮约玩的,因此他没往正事上想。
傅少卿语出惊人道:“帮我查查郑玄宇当初借高利贷时的幕后主使是谁。”
季礼那边沉默几秒,道:“据我所知,该进去的都进去了,就一个小头目取保候审,将功补过地供出了一群人,换了个缓刑。”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对方想了想,说:“好像叫孙斌。”
傅少卿蹙眉道:“他有可能在跟踪郑玄宇。”
“跟踪郑玄宇?为什么?我的人办事很严谨,他应该查不到他们的借贷公司是咱们举报的。”
当初,傅少卿想把郑玄宇养在身边,调查了他的底细,发现他背负高利贷后,通过季礼调查了那家放贷公司。
发现那家公司背后做得全是违法的营生,他通过关系将这个公司一举端掉了,免去了郑玄宇的债务,还给他自由。
傅少卿猛吸口烟又用力地吐了出来:“事情就麻烦在这了,我怀疑他背后的老板是我父亲或者是沈振业。”
“沈振业不是死了吗?”
“那就查沈振兴。”
傅少卿连父亲都不称呼了,连名带姓地叫了出来。
季礼想了想,诧异道:“你怀疑给郑玄宇放贷是一场阴谋。”
傅少卿心脏再次颤抖起来,他道:“是,我怀疑当年郑玄宇负债是我父亲一手操作的。”
季礼倒吸口气:“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一直在监视郑玄宇?那岂不是说……”
季礼没有再说下去。
傅少卿将烟握在手里碾碎,掌心被烟头灼伤传来刺骨的疼痛,他却浑然不觉。
他目光阴冷,声音透着孤寂和低迷:“季礼,帮我查查吧,我想知道。”
挂断电话,傅少卿一个人呆坐很久,脸色阴沉得如冬日寒霜,那个念头冒出来后,他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
虽然还没有被证实,但他却有种预感,那就是真相。
他转头看向郑玄宇家的方向,目光穿透数栋公寓楼落在远处的那抹光点上,像海面上指引他的灯塔,仿佛只要看着他,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他看着那道光点,想像着郑玄宇在做什么,这么晚了,灯还亮着,他也睡不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