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情诗 第3章 黑曜石

林许谙总觉得谈恋爱对她来说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有过几段感情经历，但直到结束，她都没认为那些人有真正走进过自己的心里，她好像只是需要他们爱自己。

她沉溺于别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感觉，这让她体会到被需要被重视。而一旦发现对方流露出了哪怕一丝不够爱她的痕迹，她便会快刀斩乱麻，将对方从自己的世界清除出去。她需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不够忠诚的人没资格留在自己的世界。或许这是种虚荣，是种贪得无厌，是种不切实际的完美主义，但她难以改变。

林许谙其实不太明白，她有个很爱自己的母亲，虽然童年家中没落境遇反转，但魏瑾华也没让她受多大的罪，心中空出的那一部分到底是什么，她始终看不清。

交往过的这几人中，只有李维不同。林许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因为李维比之前所有的男朋友都爱她，给了他最极致的情绪价值。他很爱她，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李维长得不赖，因为坚持锻炼身材也不错。更别说他还有着体面的工作，对她体贴温柔。

没有任何男人像他这样完美，像是林许谙填写了一张择偶意向表，之后老天爷派发给了她相同数值的男友一般。李维在林许谙面前从没有脾气，事事都是她在第一位，他看她的眼神常常像在看无价珍宝，有**，有依赖，有眷恋，有时盯着她，李维半秒不舍得挪开眼睛。他们也不是没有过矛盾，但每次都是李维先低头，无论谁对谁错，他只在乎林许谙有没有生气。

和李维在一起的时光里，林许谙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幸福。

她是他的公主，他是她的忠臣。

忠臣永远会为主人肝脑涂地，永远视主人为整个世界的中心，必要时会为她无怨无悔奉献一切。

童话世界里，主人公最后都会和相爱的人终成眷属。

林许谙原本也这样以为，可她忘记了，她的的世界从不是童话。

她的忠臣，最后叛逃了。

又轻又细的白色烟雾从林许谙的指尖袅娜升腾，她慵懒躺在房间地毯上的懒人沙发，卧室里的音响连接着她的平板电脑，播放着矫情的情歌。

被扔在地毯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屏幕亮起。

林许谙瞥了一眼，看到上面的消息提醒。

一个微信名为“ 1”的人发的消息。

林许谙知道这个人是谁，昨天群发消息的几个人中，有他一个。

坐起身子点开屏幕，她看着那条最顶端的未读聊天框。

昨天那几条消息发出，一排的红色感叹号让她忽略了还有这么个漏网之鱼，她看着聊天框中未读的那两个字。

-有事？

平稳了下心中错愕，林许谙点进去，这条消息上面还是她昨天晚上发的：在吗？

再往上就是二人添加好友时系统自带的提示，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从没有在微信上说过一句话。

林许谙心情复杂地点进他的朋友圈，这人开了三天可见，朋友圈什么内容都没有，只有一个电影版小丑的背景图。小丑带着烟熏妆的眼睛嘲讽地盯着她，咧开鲜红的嘴唇正朝她笑。

她回忆着这人模样，倒不像是用这种浮夸的图片做朋友圈背景的人。

但以现在的情形，她没心情把心思放在琢磨别人的喜好上。

林许谙斟酌片刻，将手里的烟怼进烟灰缸里熄灭，认真打出了一段字，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后发送。

-打扰了，我是林许谙，确实有事找你帮忙。李维现在找不到人，我没别的途径能联系到他，实在没办法才找到你，我知道这或许有些冒昧，但实在是无奈之举，除了你我联系不上他身边的任何人，如果你有他的消息，方便告知我吗？

她尽量用客气的语气。

消息发出，她忐忑等着回复。

林许谙心里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她发去消息的这人，细算一下，不过和她见了两面而已，还都是匆匆忙忙的。林许谙没那个信心去赌对方无条件的善意。

半小时后，就当林许谙有些心灰意冷，想再次点根烟纾解心中烦闷时，一道音乐铃声响起，是她的微信铃音。

“ 1”的纯黑头像在手机屏幕的正中央被稍浅一些的黑色背景包裹，林许谙看到后，心跳莫名快了几秒。

他，居然直接打来了语音电话？

镇定片刻后，她点击接听，尽量用礼貌得体的声音说：“喂？”

“你找他什么事？”

没有开场白，电话那头响起平静低沉的男声，和印象中的声音重叠。

在林许谙的记忆里，那是个个子很高，皮肤很白，习惯穿一身黑色，长相也是无可挑剔的男人。若不是那时的林许谙满心满眼都只有李维，没有被其他人分走过多少注意力，很难不会将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

他叫宋加熠，是李维的大学室友，二人关系不错。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李维的同学聚会上，林许谙那天加班，赶过去的时候聚会已经接近尾声，推开包厢的雕花木门，迎面一个高挑硬朗的身影险些和她相撞。

抬起头，林许谙对上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那是一双有如冰冷黑曜石般的瞳孔。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像要透过眼睛直穿内心。

呆愣了足有两三秒，林许谙回过神，让出半个身子，让那人从自己身边过去。

宋加熠侧了侧身子，朝她轻轻点了下头，视线从她脸上飘走，走出包厢门外。

林许谙没多在意这个小插曲，朝房间里望去，李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眼前。

“谙谙，你来了。”

他带着如往常那般温和的笑容，清风般吹在她脸上。

李维拉着林许谙的手落座，向众人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大家兴致勃□□哄，气氛一阵热闹。没多久，方才离开包厢的人又推门走进来，悠闲地坐在了他们对面的位置，抽出几张纸巾擦拭着手背上的水滴。

林许谙微笑着和李维的朋友们说着话，期间无意中望向了刚才走回座位的男人，他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周围陆续有人走过来和他说笑搭话。宋加熠气场足，人长得又突出，极易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他抬眸，目光隔着一张桌子和林许谙再次相撞。

李维很容易察觉到林许谙的状态，他偏过头，恰好看见了二人短暂对视的一幕。

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李维轻轻揽过她肩膀，在她耳畔说道：“他是宋加熠，我在警校同一个宿舍的好兄弟，长得很帅吧？上学的时候不少女生追求他呢。”

林许谙微微点头，只是随意回了句“是吗”。

对于陌生人，林许谙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刚刚那一眼只是不经意。

李维观察着她的表情，眼尾浮上一丝笑意，他拿起面前酒杯，隔着吵嚷人声对对面宋加熠举杯，笑容灿烂地说：“加熠，刚才你不在，介绍一下，”他搂住林许谙肩膀上的手稍紧了一些，“林许谙，我女朋友。”

宋加熠表情淡淡的，点了点头，“嗯，挺漂亮的。”

林许谙朝他笑了笑，“谢谢。”

宋加熠似是扯了下嘴角，拿起酒杯，杯底碰了碰桌子，又朝李维方向举了下，二人隔空对饮。

李维的这些大学同学，毕业后有的做了警察，有的去了各个机关单位，有的脱去制服，改行做了生意，今晚能来的，大都是混得不差的。

同学聚会大家聊得话题都差不多，彼此的近况，未来的打算，再就是吹吹牛逼，抑或追忆往昔。

李维是今晚的焦点人物，他最近刚升了职，又交到漂亮女朋友，是他们之中混得最好的，所以难免的，他收获了无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林许谙从刚才进门到现在，一直有种隐隐的异样感觉，那些隐藏在许多热情笑容背后的窥视打量，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一样从四面八方刺着她。

她没将这种异样多放在心上，毕竟在过去的很多时刻，她都有过类似的感受，这会儿只当自己敏感多心。

“诶，老李，最近那个…和姜柔有联系没？”一个喝得全身皮肤都红透的大个子走过来坐到李维身边，和他笑呵呵聊起闲话。

或许是林许谙敏感，这话一出，整个房间似乎都静下来几分。

林许谙知道姜柔这个人，她也是李维的同学，两人曾经见过，只是不知道今天姜柔为何没来同学聚会。

姜柔是很典型的被家里富养起来的女生，林许谙初见她时并不知道她和李维相识，那时她穿着一身Dior当季新款，拎着爱马仕Kelly大摇大摆走进林许谙的咨询室。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面容精致，眼神有些锐利的短发女人。

“你就是林许谙？”

这是姜柔看见她第一句话。

来者不善的架势。林许谙看她抱着肩膀坐在办公桌对面，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她。

助理在门外谨慎地往里看，林许谙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您是专门找我的？”短暂消化掉刚才片刻的讶异，林许谙换上职业得体的微笑。

现在是工作时间，任何踏进这间屋子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她的客人，林许谙都要平等重视。

“这还用说？”姜柔把弄着新做的美甲，凉凉瞥了她一眼，“我听说你是这里最专业的面诊师，我呢，最近想垫个鼻子，割个双眼皮，但还拿不定主意，你给我设计一下。”

林许谙见她并没多少找麻烦的意思，心里的警惕消去几分，将桌上小镜子放到她面前，仔细观察着她的脸。

姜柔的长相和她的性格截然相反，她是很典型的南方温婉相，翘鼻杏眼小嘴，一张还算舒服的脸。

“姜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平时面向的朋友圈子都是什么样的群体？”她温声开口问。

姜柔嗤笑，“让你设计方案，怎么还查上户口了？”

林许谙微笑。

“看来您之前应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面诊，询问职业是前提工作，并非是想窥探您的**，不同职业对个人形象的侧重点要求不同，像老师、公务员这种职业，就适合自然的风格，不能过度修饰，我会偏向建议微创手术。如果是白领或是商务人士，主要适合改善气质，维持气场和专业感，我会倾向于推荐面部抗衰项目。如果是网红或是艺人，有上镜需求，那么对五官的精致度要求是比较高的，我就不能给出太保守的方案。姜小姐，这么说您可以理解了吗？”

林许谙长相明艳大气，此时穿上职业装，头发盘起，认真专业的态度也让她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场和光环。

姜柔听罢这番话，也觉得有些道理，“我呢，现在没有职业，以后也不一定，这种情况怎么说？”

林许谙预料到了，眼前这女生一看家境就不错，是那种有钱有闲的千金白富美。

“其实姜小姐的五官很好看，我不觉得哪里有什么硬伤，如果不是非必要，其实可以不用做手术。”林许谙语气不紧不慢，颇具亲和力，“凡是动刀子，都会在身体上留下创口，如果体质特殊，可能恢复期也会比较久，相比动五官，我其实更推荐您做一些皮肤轻医美项目，让您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容光焕发。”

姜柔没想到自己有心的刁难竟被对方轻易化解，眼前这女人长得漂亮，性格也不让人讨厌，她找不出理由继续挑刺。

“这不让我做，那不让我做，你不想赚钱吗？”姜柔审视着她。

“想啊，不过赚钱这东西取之有道，容貌对每个女人来说都很重要，任何变美方案都不能草率。我既然是专业的面诊师，不可能为了赚钱随意支配顾客的脸，消费顾客对我的信任。”

姜柔看着她，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些什么，再次开口时，态度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一场硝烟被润物细无声地化解。

最后，姜柔买了最贵的皮肤保养项目，也没多为难林许谙。

当天晚上，李维来接她下班，林许谙把这件事半开玩笑和他谈起，说到姜柔的名字时，他脸色一顿。林许谙追问后才得知二人曾是大学同学。

回想姜柔初见她时的态度，饶是再迟钝，林许谙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喜欢你？”林许谙找到这其中的原因。

“也不算吧，曾经是。”李维坦诚地看她，“我们两个没什么共同语言，那时她追求过我，我觉得不合适，最后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她居然会找上你。估计是看到了我在朋友圈发的咱们的合照了吧。”

林许谙相信李维没必要说谎，白天姜柔对她的态度也印证了这一点。她的到来，估计只是出于好奇，想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男生现在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天之娇女，不屑于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难看模样。

这件事，林许谙把它当成了个小插曲，渐渐遗忘。

如今，因为李维同学的无心询问，她这段记忆才隐约复苏。

“没有，我和她没什么好联系的，谙谙也见过她，她现在过得不错，我记得你应该有姜柔的联系方式吧，如果想知道她的近况可以亲自问她。”

李维的回答滴水不漏，屋内有心留意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个子爽朗笑了几声，拍拍他肩膀，“看你说的，我联系她干嘛？就是随便问问。”

李维笑了笑，没再说话。

周围的声音又高了起来，大家很快陷入新的话题之中。

林许谙不以为意，目光流转之际，发现宋加熠那双漆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被她发现后又不经意挪开，让林许谙恍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那场同学聚会很快结束，李维没去下半场，带着林许谙先回去了，离开前，他还特意去宋加熠身边陪他喝了几杯。

思绪回笼，林许谙看着宋加熠的头像，渐渐回想起来他的样子。

高，英俊，有点冷漠。

电话那头的宋加熠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意识到这一点，林许谙赶忙编撰理由：“他有东西没还我。”

“什么东西？”宋加熠继续淡淡询问。

他还真是李维的好兄弟，非要这样刨根问底。

林许谙捏着手机的手指一紧，咬着嘴唇琢磨该如何措词。

“就是重要的东西，”她说，“他之前说好给我的，但现在联系不上人了。”

他们分手四个月，周围的人肯定早都知晓，林许谙不必再和宋加熠说明。

“你不知道吗？”

电话里的平静男声乍然提问，带着细微探询。

林许谙微微一怔，没懂他想说的话，“不知道什么？”

宋加熠停了片刻，呼吸轻微地打在听筒，被林许谙敏锐地感知到。

他好像在犹豫什么。

然而那感觉仅是一瞬。

下一秒，林许谙听见他用不甚在意的语气，轻飘飘地继续开口：

“李维结婚了，就在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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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曜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