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翎的眼睛里透着凉意。
“路氏是你的资产,处置权在你,我无权干涉,所以你随意。”
她抬眼与那双除了压迫便是审视的目光对上,微微勾唇。
笑意不达眼底。
多讽刺,这是名为父亲的人在和她谈判。
路振中眼神锐利,目不斜视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话里有几分真心实意。
片刻后他似商量似威胁着出声:“如果你愿意回来公司,我可以撤销转让协议。”
这话一出,餐桌前,三个女人目光齐齐看了过去。
路翎甚至有些想发笑。
她的父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和不计手段啊。
黎愿则是松了口气。
比起真心实意将股份送给她,路叔叔拿这件事来刺激路翎更让她能接受得了。
她和妈妈本来就是外来者,这么多年在路家享受到的一切已经是赚来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黎文心则看了一会儿之后很快移开目光,脸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路翎嘴角弧度更加扬起,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后她微微抬头,清透的眼睛里染上一丝嘲弄,“我想还是没这个必要了,这种威胁挺没有意思的,爸,我们就互相尊重彼此的选择吧。”
路振中表情不变,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吃饭。”
餐桌再次恢复了平静。
黎愿低着头,默默地喝着汤,余光注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路翎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动作优雅,表情自然,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
可从她机械的夹菜动作中,黎愿能感受到她的心已经不在眼前的饭菜上。
刚才两人虽然没有达到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她也能感知到,路翎已经在忍耐的边缘了。
捏着勺子的手不自觉加重力气。
她会拒绝路叔叔的好意的,也会向路翎解释,她不希望路翎误会自己。
一顿家宴食不知味地吃完,在场所有人心思各异。
路翎吃完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放在桌面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询问:“饭也已经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路振中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面带愠怒,“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从这个家里离开?”
路翎耸了耸肩,有些没所谓道:“如果我说不是,你大概也不会真的相信。”
“路翎,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是吗?”路振中一把拍在桌子上,从刚才起一直努力装的不在意顷刻间瓦解,怒声斥道。
路翎其实有时候会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明白他的怒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我和你怎么说话了?你让我回来吃饭我也吃了,你想做什么我也都不干预,但你为什么总想安排我?我是你女儿,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附属品。”她一字一句开口。
路振中还想再说什么,路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妈忌日那天我会回来的,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能互不打扰,就这样。”
说完她转身便走。
在这个家里她已经装了太多年了,她早就一时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路振中不会知道,她恶心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黎愿眼看着路翎离开,匆匆起身,“妈,路叔叔,我去送送姐姐。”
黎文心欲言又止。
黎愿避开妈妈的目光,只当没看到。
门口,路翎坐在车上,车窗半降着,似乎在等她。
黎愿上了车,心底思绪百转千回,涌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有些小心翼翼的——
“姐姐...”
路翎抬眸望过来。
庭院里的暖黄灯光落在她的眼底,遮住那分不易察觉的冷漠。
她轻声“嗯”了句,然后不再开口。
静默地等着什么。
黎愿看她。
她的视线绕过她的眉眼,缓缓下移,落在那张紧闭着的唇上。
她知道,路翎在等她先开口。
“姐姐——”黎愿终于再次启唇,她轻声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要的姐姐。”
路翎仍旧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嗯”了一声,接着开口,“我知道。”
黎愿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可这几天她心里依然在迁怒于她。
“你还是在怪我。”或许是委屈得紧,声音里都不自觉染上了鼻音。
路翎没想到她的情绪会这么大,有些不解地扭过头。
黎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只是突然一瞬间就觉得很委屈。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路翎自由,可她成为了桎梏路翎的那条线。
路叔叔以她的名义来威胁路翎,这不是她的本意,可她成为了事实上的“帮凶”。
路叔叔拿她刺激路翎,这也不是她的本意,可她成为了既得利益者。
路翎迁怒她是应该的。
可她还是委屈。
黎愿越想越委屈,逐渐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眼泪簌簌地落下,她胡乱抹了一把脸,然后开门就准备下车。
本来等着她说些软话的路翎:???
等等,她怎么突然就哭得这么一塌糊涂了?
路翎眼疾手快,在黎愿准备下车时将车门锁上,然后将车窗摇起,两个人困在一起。
“阿愿你哭什么?”她实在费解。
黎愿一开始是委屈,后来已经变成了不好意思。
她不想在她面前这样,一点都不想的。
可是她忍不住。
积攒了几天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瞬间开闸便不受控制,她被莫名的委屈包裹。
黎愿摇头,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摇头。
路翎再多问几句,只怕她更控制不住,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路翎叹了一口气,俯身靠过去,额头贴着对方。
“我的好阿愿,别再哭了,眼睛肿了一会儿回去黎阿姨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黎愿吸着鼻子摇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她。
黎愿鲜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更别提哭成这个样子。
红彤彤的眼睛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人忍不住心软。
路翎呼吸一窒,捧着她脸的手不自觉抓紧。
然后她低头吻了上去。
虽然现在好像不是应该接吻的恰当时机,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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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