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的越野车再次出发了。
“叮——高德地图为您导航,目的地呱呱村,路程全长十五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二十一分钟。”
邬翀降下车窗,沉闷了一天的浑浊气体被汹涌而来的微风替代。
阿尔达什的风不含水汽,带有一种太阳烘烤过的干热。前方柏油路段戛然而止,绿油瓜田与苍茫黄土猝然相接。
“师母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之前说的那位患者就住在呱呱村,为了能随时观察到他的情况,师母特意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
邬翀讶然:“师母搬了个医院过来?”
“阿尔达什最大的医院就在附近。”
越野车拐个弯驶入街道,一位穿着蓝毛衣的高瘦女人站在路边,老远就朝他们招手。
“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师母!”
“是!停车。”
车子还没停稳,温伯瑜就迫不及待打开门,鲍雪兰快步迎上,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小温!”
温伯瑜乖乖站定,板正得像是等着鲍雪兰给他戴上红领巾。“师母。”
鲍雪兰松开他,仔细端详:“白了,瘦了,脸色也没有去年好看。”眉毛一皱,语气严厉:“是不是孔中一那个老家伙又苛待你了?”
“老师对我很好。”温伯瑜急忙否认,下意识将缠着纱布的手往后藏。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鲍雪兰的眼睛。“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
“摔一跤能缠成这样?”鲍雪兰目光锐利,随即落到檀木盒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是什么?”
温伯瑜抿了抿唇,托起檀木盒呈到鲍雪兰面前,“师母,我这次来,是想要……”
“别!”
鲍雪兰毫不犹豫打断他,“我还不了解孔中一吗?”她脸上笑容尽失,“小温,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但这镜子,你从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
温伯瑜为难道:“师母,老师他……”
“打住!”
鲍雪兰径直夺过檀木盒,拉开车门扔在副驾驶“这晦气玩意,丢哪算哪。”她将车钥匙丢给邬翀,“前面左转停车场,唯一的红车是我的,工具在后备箱。”说完便勾着温伯瑜的肩膀往屋里带。“来来来!进来说。”
温伯瑜脚步踉跄,被半推半就按在客厅沙发上。
鲍雪兰递过一杯茶,“和柳卓尔分手了?”
“……嗯。”
“分晚了,他没有纠缠你吧?”
温伯瑜目光微颤,“没有。”
鲍雪兰点了点头,叹道:“本来呢,我是打算跟团队一起离开的。但有些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想当面和你聊一聊。”
温伯瑜心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绷带。
“你告诉师母,休学这一年你干什么去了。”
“在家看书。”
鲍雪兰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古典文献是一门非常难学的专业。那时多少人好多歹说,但你还是报了名。在这种关头放弃,小温,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师母……我……”
鲍雪兰神情凝重,“我实在想不到理由,你为什么会突然休学。如果不是前几天柳卓尔打电话问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
“我本以为你是为自己的事而来,没想到你千里迢迢就只是为了送一面镜子。”她看向温伯瑜,叹了口气,“他人情谊你都如此看重,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人生这样轻率?”
温伯瑜低下头,鼻子一酸。
“小温。”
鲍雪兰的声音柔和下来,“在师母眼里,你就像我的孩子。我们都清楚,乐乐的事是意外,我谁也不怨。”她握住温伯瑜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你和师母说实话……你休学,是因为乐乐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鲍雪兰语气有些急促:“柳卓尔?”
“不是。我……”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抬脸挤出一个笑,“师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良久,鲍雪兰笑了。“好孩子,我等着你的答案。”
她起身,“走吧,我们去接一下外面那位。”
温伯瑜在门前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出去。
院中,鲍雪兰正对着邬翀嗔怪:“哎你这臭小子!怎么摘我花呢!”
邬翀手里捏着一朵洁白栀子,看见温伯瑜,立马向他投以眼神求助。
温伯瑜走过去,“师母,就是邬翀一路送我过来。”
鲍雪兰故意拖着长音:“噢——我知道,护花使者嘛。只不过你不能只护着小温这一朵,对其他花就肆意糟践,这一盆我可是养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开了两朵,就被你给摘了。”
邬翀连忙道:“我赔您?”
鲍雪兰摩挲下巴,“赔是肯定要赔的,只不过要怎么赔,这个我还没想好。”打开大门,招呼道:“先进来吧。”
三人陆续进了门。
邬翀放好行李从房间出来,鲍雪兰正靠在沙发上,仰头对他说:“今晚留在这里吃饭。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雾港菜了。”
“我会做,交给我就行。”邬翀毛遂自荐。
“当然是你做,”鲍雪兰理直气壮地说:“我和小温都不会。”
邬翀点头,“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随小温口味做。”
邬翀把菜一股脑堆在池子旁,一边清理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做——鲫鱼配白豆腐炖汤,虾白灼,蒸蛋上淋上肉沫香油,再来道清炒油麦菜。
温伯瑜坐在沙发上和师母闲聊,一盘草莓很快见了底。邬翀适时端来一杯水,将两颗药丸塞进他掌心。“先把退烧药吃了。”
鲍雪兰看着,了然地笑了笑。
不久。
四盘菜上桌,吊灯给菜品踱上一层暖光,餐厅里弥漫着清甜香。
鲍雪兰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厨艺不错,跟谁学的?”
邬翀解了围裙在温伯瑜旁边坐下,“这几年在国外都是自己做饭吃。”
鲍雪兰随意一问:“原来是个海归。哪个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在斯顿大学学了四年金融。”
“学校很好啊。”点点头,称赞道:“不错,还读了研。”鲍雪兰又问:“雾港到阿尔达什的路程可不止一两天,你跟着小温出来,你父母知道吗?”
“就是我爸让我来的。”邬翀无奈笑了笑,说:“我妈……五年前过世了。”
“单亲家庭啊,你俩认识多久了?”
邬翀仔细算了算,“今天是第五天。”
“噗!”
鲍雪兰嘴里一口鱼汤差点没喷对面温伯瑜脸上,“你说什么?!”
温伯瑜帮着解释:“姜女士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出门,临时把邬翀叫来和我一起。”
鲍雪兰嘴角抽了抽,“叫你你就来了?你们之前见过面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没有。”
“老天爷!”
鲍雪兰扶额,“你说实话,你以前谈过朋友没有?”
“从来没有。”
“你知不知道柳卓尔?”
邬翀筷子一顿,指节用力差点让筷子断在掌中,“打过照面。”
“很好,你清楚小温的家庭状况和感情史吗?”
温伯瑜出言制止:“师母!”
“不算太了解。”邬翀认真地说:“我答应过我爸一定会把温伯瑜平安送到这里。温伯瑜发烧是我的疏忽,在他身体恢复健康之前,我有责任照顾好他的一切。”
鲍雪兰追问:“就只是这样?那辆车有这么重要?”
邬翀肯定地说:“非常重要,它是我母亲的遗物。一旦温伯瑜出了任何意外,我爸最先处理的一定是我的车。”
鲍雪兰明白自己误会了,拿起筷子吃饭,不再多问。
饭后邬翀主动收拾了碗筷。
温伯瑜站在阳台,仰头望着暮色发呆。
“小温。”
鲍雪兰走过来,“待会儿带邬翀出去四处走走散散步。人家从雾港一路开车到这里也不容易。多少给人家买点东西带回去。”
“嗯,我知道了。师母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的飞机。”
鲍雪兰笑笑,“舍不得了?谭山新出现一例重症病患,还等着我过去做手术呢。”
厨房里唰唰的流水声戛然而止,邬翀甩干净手上的水,傻愣愣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打扰。
鲍雪兰听见脚步声,嘴角扬起微笑,轻声催促他。
“去吧。”
温伯瑜点点头,走到邬翀眼前,捏捏衣角,仰头眨了眨眼,小声问:“去散步吗?”
邬翀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温伯瑜在邀请他。
邬翀毫不犹豫:“去。”
杏花摇曳,外面刮起了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
鲍雪兰提醒:“带衣服去,小心别感冒。”
“我去拿。”
邬翀拔腿就跑,没一分钟就把两个人的外套抱在臂弯,冲到温伯瑜面前,一双眼睛亮的像是燃了火,“什么时候走?”
“师母,我们去了。”
“好——随便几点回,我这儿没有宵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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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