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了08:00AM,但天还是没有亮。玻璃门外夜色浓黑如墨,群星湮灭,只余一轮明月皎洁又圆满,像玉盘一样雪白。因为太阳没有升起,气温还是维持在下雨时的程度,让余洛洛觉得好冷。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体温烘干了,只是还是有些黏黏的,扒着身体很不舒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况明显不对劲,肯定有哪里出问题了。因为就算是冬天,也不至于早上八点天还黑着。
“月亮……在呼吸吗?”
背后传来许晨星的喃喃声,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连忙将视线从像眼睛一样窥视着屋内的月亮上移开。
“……是因为云层在流动吧。”
余洛洛搓了搓胳膊,她本来和许晨星一起随便找了个药品架靠着,这下也有点待不住了,站直身体想要走到门外看看情况。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自从那辆呼啸而过的大货车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人。
或者……说到底,那辆大运的驾驶座上,真的有人吗?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惊了一跳,余洛洛再次摸了摸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的手臂。
总感觉很不妙。
“要不再出去开车看一……”话说到一半,余洛洛的声音卡住了——因为她看到,原本离二人几步之遥的药房出口渐渐融化掉,变成了一面光洁的墙。
“!!!”
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后背撞到应声而起的许晨星身上。
很显然,眼前的画面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扇刚刚还敞开着的玻璃门才会形变成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完全理解不能。而且一切发生得都是那么静默无声,就好像几秒钟之前他们看见的才是幻觉一样。
余洛洛不信邪,她触电一样与男人拉开距离,直接扑到了面前的瓷砖上。
然而无论她怎么敲击、如何用力去推,这墙壁都毫无疑问是实体而非什么全息投影。
“喂!有人吗!外面有谁在吗?!”
一边高喊着,余洛洛的心却越来越往下沉。呼喊声没有任何回应。她颤抖的求救只是在药店内徒劳地回荡,没有传到其他任何人的耳朵内。
许晨星也目睹了这一切,他无言地走到余洛洛的身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再捶下去,骨头会受伤。”
说完这句话,焦虑的沉默转瞬间就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扩散开来。
不可能是什么新型的整人节目,当下的科学技术还做不到这么丝滑地将一个物体变成另一个物体;也不会是一场荒唐的梦境,毕竟身上的疼痛还仍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之中。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它已经脱离常理的范畴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往后看了一眼。
前路已被封死,现在只剩下药房和商场之间的通道了,除了往里走,他们别无选择。
余洛洛低着头轻轻甩开许晨星的手,可恼人的温热还是残留在腕子上,让她想起高中时这人也对距离没什么把控感。
“我们往前走走看吧,商场这么大,还有别的出口。”
许晨星则颇为诧异地瞄了她一眼,好像还是不明白余洛洛为什么一直对他这么冷淡。不过他也没有强求两人继续保持肢体接触,只是默默地在尽可能保持并肩行走的状态下稍微挡在了她的前面。
等到正式进入商场内部,他们才发现里面竟然灯火通明。
一个还未处于营业时间的商场是不会把所有灯都打开的,更何况,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外面的天还没亮,但现在理论上应该已经是白天了。
明明还是原来的商业中心,感觉却完全不同。
不知是不是开了冷气,有一阵摇摇晃晃的穿堂风带起了两个人的发丝,让余洛洛的脖子上不禁冒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对了,手机……!”余洛洛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遗忘在包包里面的智能手机,她颤抖着手拉开拉链摁亮屏幕,却发现最上方两张卡的信号格全都变成了禁止图标。
——没信号。该说是意料之中吗,她失望地垂下手。
许晨星那边显然也是一样的情况,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终于显露出一丝焦躁的情绪。
接下来余洛洛和许晨星又不死心地尝试了拨打电话和发送短信,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移动网络也连接不上。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茫然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们心中。
原本还抱持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放下手机,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快速在商场一楼转了一圈,然而映入眼帘的除了商铺,就只有光滑的墙壁、墙壁、墙壁……到处都没有出口,宛如进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仅有流动的空气能够证明他们并没有被封死在某个密闭空间。
气喘吁吁。在变成糨糊的脑海里,余洛洛想起她其实曾经思考过自己要是遇到超自然事件该怎么办。嘎巴一下死在那儿当然是最便捷的选择,毕竟本来她活着也没意思。可是现在有许晨星跟在她旁边,她没办法实行这个想法。
——和过去单方面断联的前暗恋对象一起被关在诡异的异空间,这种事,恐怕在“最害怕遇到的事”排行榜中,也能够排到前几位吧?不论是在恐怖的意义上,还是在社死的意义上。
她又扭头看了看身旁已经恢复平静的许晨星,暗暗握紧拳头。
对过去不看、不听、不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活下去。
要冷静、冷静……余洛洛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两个人能够成功生存的概率,肯定是要远高于她一个人的。她不能意气用事,应该理智地判断目前的情况,做出最佳选择。
“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人谁都不要落单。”
许晨星认真道。他的身体素质看来还是比余洛洛这个疏于锻炼的社畜要好上许多,呼吸十分平稳,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进行过剧烈运动的人。
既然暂时出不去,那就得考虑之后在进行转移的时候遇见危险的可能性了,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继续发生什么事情。余洛洛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做好充足的准备。
“……或许你需要换一件衣服,西装不太方便活动吧。”她犹豫再三,还是别扭地开口,“正好旁边就是户外店,我们先找些运动服穿一下。至于之后店家找上来怎么办……用纸条留下联系方式,到时再去好好地赔礼道歉吧。”
无法预测接下来会遇见什么。这样的恐慌就像一块大石,沉沉地压在余洛洛心上。所以一切行动都必须慎之又慎。
如果按照她积累的恐怖游戏套路来讲的话,追逐战绝对是不得不品的一环。那么换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一定程度上就能提高生存率,毕竟她也不是电影主角,没办法踩着高跟鞋还能健步如飞。
许晨星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于是二人便进入店铺快速找了几件轻便且尺码合适的衣服,却在换衣服时犯了难。
“……?”更衣室内,余洛洛停下了正在脱衣服的动作。
尽管他们一致认为分开进入试衣间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里的墙体似乎可以自由变化,要是不小心被隔开就不好了;但男人毫不躲闪的视线却刺得她浑身发毛,忍了又忍,她还是气急败坏地瞪向他。
“您能不能背过去?”
“不要离开对方的视线。”许晨星说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余洛洛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恐怖片里主角一扭脸、身旁的另一个炮灰就光速阵亡的故事情节。现在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作死,她只好尽可能加快自己换衣服的速度,好让这尴尬的时间赶快过去。
“那就麻烦你也快点,我对看别人换衣服没兴趣。”
话一出口,余洛洛就又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了。
因为在余洛洛和运动装战斗的时候许晨星当然也没有闲着。只是他那边的“战况”似乎更加胶着——他身上的伤才刚刚包扎好,仅仅只是没再渗血而已,一旦被牵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很不好受。
“嘶。”许晨星轻轻吸气,弯着眼瞥了她一眼,“……好痛。”
余洛洛顿时说不出话了。
好好好她闭嘴行了吧!!
眼下发生的事情就像AI生成一样没有逻辑可言。多稀罕呐,余洛洛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没有任何亲密关系的成年男性一起挤在一个更衣室里换衣服;她更想不到,那个人竟然还是许晨星,而且还能和他在同一个天花板下进行相对心平气和的对话——她从没设想过会有这个可能。
窸窸簌簌的布料摩擦声中,浅淡的柑橘香又萦绕在她的鼻尖了。余洛洛低着头盯许晨星的小腿,眼睛有些酸,对于这逐渐变得稀薄的气息说不上来是厌恶还是不舍。
……还真是世事无常啊。她想,一边唾骂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又掩耳盗铃一般地、悄悄将手按在了眼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