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理由。”裴衍烬紧紧盯着姜雾雨。
近乎直觉的失控感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了解她,为了达成目的,她或许会装作狮子大张口,但主动背锅,不是姜雾雨的风格。
她是宁死不屈的风格。
但姜雾雨并不看他。
“要我帮你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这话是对着姜明志说的。
姜明志早就料到姜雾雨不会答应得如此轻易,“当然,咱们先把这事情解决了,你有什么要求,咱们之后都可以商量。”
姜雾雨并不上他的当,“我收到了考马斯学院攻读硕士学位的offer,你要负责送我去。”
姜明志的神情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都结婚了,哪有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国外去上学的道理!小裴,你们私下里是怎么沟通的,你不教育她要顾家吗?一天天惦记着她妈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想着往国外跑!”
这才是姜明志的真实想法。
“来人,把姜总请出去,他对压轴拍品爱不释手,已是没有心思继续了。”
裴衍烬震声,眼眸中黑流滚动。
姜明志被保镖一左一右地架住向外拖,“裴衍烬你放肆,我是你岳丈,那是你小叔子,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姜雾雨手腕被紧攥,男人的视线如同缓慢流淌的岩浆脉络,滚烫又窒息。
“你要离开?”
他难以避免想起姜雾雨之前多次和他提过离婚。
“三个月后,春季开学,我想去。”
姜雾雨没有避而不答,反而,她极其坦诚,像一个真正关心爱人的妻子一般,“拍卖会快开始了,现场需要你坐镇,快去吧。”
裴衍烬扣着姜雾雨手腕的力道一松,她的关心不似作伪,可又那么突兀不合常理。
但麻木的心口如逢甘露,选择性地无视了所有不真切。
手放开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但眼前的女孩面容温和,看着他,安定宁静。
姜雾雨看着裴衍烬走过转角,坐定在拍卖会场下的第一排。
他面容冷肃、矜贵傲气,只要姜雾雨再三缄口,没有人会知道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裴氏掌门人,喜欢在深夜偷看妻子睡觉,被抓包后即便难堪也依旧嘴硬。
姜雾雨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她怎么可能会按照流程,老老实实地参加一场无趣的慈善拍卖。
去他的攻读硕士,去他的三月后开学,这些都是说给裴衍烬听的障眼法。
她有钱,母亲的问题也安定下来,她想走,什么时候不能走。
至于那本该死的结婚证,不好意思,华国的证件在国外没有法律效益。
她快步穿过走廊,躲进更衣室,她特意让造型师多准备了一套轻便的服装,就放在更衣室。
预谋已久。
姜雾雨拆下耳朵上坠着的繁琐耳饰,紧接着又拿起手机,点进打车软件,将叫价拉到最高,立即打车。
完美的发型被主人主动散开,乌黑长瀑披散肩头。
打车软件转了几圈,仍然没有跳出车牌号。
姜雾雨的心有些微沉,这个酒店离市中心太远,少有人愿意接送。
她不能请求酒店的帮助,因为他们必然会把她的行踪汇报给裴衍烬。
手指搭上侧腰的拉链,摸索几番角度后,羊脂玉般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姜雾雨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翻找衣架上的衣服。
“砰”地一声,更衣室的门被暴力打开。
姜雾雨短促地惊叫一声,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裴衍烬圈在了角落里。
男人眼眶通红,一字一顿,“你要逃去哪里?”
姜雾雨的一只手被男人按在门板上,身上厚重的礼服摇摇欲坠,洁白的肌肤甚是乍眼。
她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因逃跑计划而紧绷的神经瞬间断线,加上要落不落的礼服,就这样直白的暴露在男人眼中。
羞赫、委屈、恐惧,杂糅的情绪齐齐冲上大脑。
姜雾雨眼泪夺眶而出,晶莹的白瓷被细雨淋上了水雾,脆弱又刺眼夺目。
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裴衍烬大脑嗡了一瞬,紧接着巨大的后悔与罪恶感将他淹没。
他猝然放开姜雾雨,犬齿咬破舌尖,口腔里弥漫的血腥气使他清醒。
“啪!”
清脆的响声下,裴衍烬脸偏向一侧。
黑眸闪过一丝诡异的慰藉。
他偏头不去看姜雾雨,沉默地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女孩身上。
可是手却扑了个空,余光瞟去,姜雾雨已经呜咽着蹲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裴衍烬,我好难受,我喘不过气。”
姜雾雨那一巴掌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现在呼吸不畅、双手发麻,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地流,模糊了视线。
一片雾气中,她看到男人猝然贴近的侧脸,焦急的神情似乎冲破了皮囊刺痛着她。
双臂被男人轻柔地抬起,挂在他的脖子上,姜雾雨整个人贴在他怀中,感受着拉链被细致的拉上,裙摆被迅速又温和地整理。
带着木质香气的西装外套将她整个罩住,视野陷入黑暗,她闷头在他怀里,在裴衍烬揽着姜雾雨的腿弯将人抱起后,姜雾雨熟稔又瑟缩地在怀中寻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裴衍烬抱着人疾步在走廊里穿行。
姜雾雨缓了一会,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她闷声,“不去医院,我已经好了。”
她最了解自己的身体状态,就是受到惊吓会产生一点点的心律不齐,根本没有达到要进急诊的程度。
“不行。”
头顶上传来短促的回复。
“裴衍烬。”
姜雾雨喊他,声音平直。
男人身形一僵,停下脚步。
“放我下来。”
姜雾雨继续发号施令。
裴衍烬蹙眉,从怀中西装的一点缝隙去看姜雾雨的表情。
他不敢继续向前走,但也不想将姜雾雨原地放下。
怀中,姜雾雨稍微恢复了些力气,她伸出手摸索了一番,男人的胸口很硬,虽然有着衣物阻隔,但姣好的肌肉形状清晰可触,以及锁骨斜行的角度,充满了野性。
裴衍烬喉结滚动,抱着姜雾雨的手不自主地收紧。
姜雾雨摸到了配眼镜的领带,轻轻拽了两下。
在她看来,那或许是命令的意味,可是两人暧昧的姿势下,更像是在撒娇。
裴衍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闭了闭眼睛。
他找了间空客房,将姜雾雨缓缓放在床上。
“讨厌你,裴衍烬。”
西装还盖在头上,姜雾雨的声音闷闷的。
“嗯。”
裴衍烬答应了,他半跪在床边,低垂着头。
“我知道。”
仿佛刚才两人间极为亲密的举动都如泡影般消散。
“为什么要突然冲进来...”姜雾雨质问。
“对不起,我的错。”
男人沉声道歉。
“我不想去医院。”
“好...晚点让家庭医生看看...好吗?”
姜雾雨并不想答应。
但裴衍烬在她面前半跪着,脊背佝偻,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
“都怪你。”
“对不起。”
“你除了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
姜雾雨发现,自从和裴衍烬结婚后,他总是会做出这样那样不符合他身份的事,而每次质问他,裴衍烬又会供认不讳,照单全收她的愤怒。
明明以他的身份,不必如此行径,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矛盾的现实让姜雾雨头脑中的裴衍烬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满腔恶意的混蛋,一个是自卑而诚实的老实人。
她不知道哪个是他。
“对不起。”
裴衍烬还是那句话。
压抑的气氛在整个房间蔓延,姜雾雨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份沉默。
“对不起我的话,那你能不能和我离婚?”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
裴衍烬猛地抬头,眼底一片红,尽是悲怆。
他声音沙哑,如同泣血。
“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必须,让你留在我身边。”
姜雾雨沉默的时间太长,长到裴衍烬以为她不想再和自己说话了,于是他撑着床沿站起,青白交杂的手筋分明。
宴会还需要他去结尾收场,纵使他并不想离开姜雾雨身边,他害怕只要他的视线有一刻没有在她身上,她会立即再次消失。
姜雾雨想要离开并没有错,错的是他,穷追不舍、不择手段地把她困在自己身边。
男人的手搭上门把手,紧攥,仿佛开门是一件需要下定巨大决心的事情。
纯黑色的高定衬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落在姜雾雨眼中,仿佛一座沉默的山脊。
最终,裴衍烬还是拉开了门。
迈出那一步时,他听见姜雾雨在身后喊他。
“裴衍烬,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从前的承诺没有任何意义,你不相信,又何必来逼迫我相信。”
她声音有些颤,似乎讲出这段话,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姜雾雨主动提起从前。
但裴衍烬没有回头,他不敢面对,甚至都不敢想,此时身后的女孩是怎样决绝又失落的表情。
内心早已被教条凌迟千千万万遍,但顶着深重的罪孽,裴衍烬依旧不愿意放手。
“不会。”
“什么?”
“我说,我们不会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