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水【破镜重圆】 第15章 纯白格桑

姜雾雨一股脑骂完，后知后觉地感到歉意，于是赶忙去看裴衍烬的表情。

没想到裴衍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十分低眉顺眼，“嗯”了一声。

他顺从地站起身，拿着姜雾雨塞给他的碗要去清晰。

姜雾雨只能急忙叫住他，“你怎么不反驳我？”

裴衍烬只好转身，真诚道，“你说的没错。”

这下姜雾雨是真的急了，抽走裴衍烬手中的碗放到一边，拽着他坐在沙发上。

少女的表情十分认真，“你不要妄自菲薄，相信我，你不笨的。”

裴衍烬沉默地摇了摇头。

姜雾雨看见他的反应，只觉得摆正他畸形的思想这件事任重而道远，一瞬间巨大的压力让她涌现出一股一往无前的使命感。

“这样，我教你题目，只要你能学会，就说明你不笨，好吗？”

姜雾雨依稀记得裴衍烬和她同岁，或许是大几个月？

但这都不重要，重点是对方已经至少好几个月没有上学了，想来是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姜雾雨清清嗓子，打算从最基础的开始讲。

她随手捞过刚刚被她丢在一边的数学练习册。

“设f（x）是定义在R上且周期为2的偶函数，你还记得f（x）是什么吗，就是...”

同看一份试题，两人坐得极近，裴衍烬可以感受到身边柔软的布料正在摩擦的手臂，以及鼻尖若有若无的清香，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所以答案是什么？”姜雾雨问他。

“选A。”

裴衍烬神色一怔，害怕被看出端倪，答得飞快。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姜雾雨都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写在答题框里的选项，开始自我怀疑。

“不选B吗？”

裴衍烬只思索了一瞬，便立刻明白姜雾雨是哪里出了错误。

他三两句话点头，姜雾雨发出一声长叹，“是这样吗？”

平心而论，姜雾雨唯一能和姜明志达成共识的，就是在高中选科这件事上，姜雾雨对人文历史文字拥有超高的敏感度和理解力，而对那些抽象的符号公式定理，则是宛如拜读天书。

而姜明志，单纯是大男子主义，觉得她应该小家碧玉学点文化课就完了，重要的是脾气温婉、人前得体，以后能为他找个满意的联姻对象。

结果就是，两人在高中选科这件自古以来争吵不休致使家庭火药味不断的大事上，达成了空前一致的高度。

但唯一头疼的就是数学，一座逃不出避不开的五指山。

姜雾雨凑近裴衍烬，似乎是要从他那双墨色的瞳仁中看出点什么。

“你学过这些，什么时候，你不是...没在上学吗？”

裴衍烬僵着身体向后，躲开姜雾雨太过灼热的目光。

“自己学了一点。”

“那这题你会吗？”她指向书页右下角的最后一题，那道姜雾雨每次写完一个解就会果断放弃的题目。

裴衍烬接过，看了几眼，随后开始在纸上计算。

姜雾雨焦急地等他写完，迫不及待地翻出藏在最后的答案，确认了裴衍烬给出的结果与标准答案分毫不差。

“我还是得收回之前那句话。”

姜雾雨一个劲地摇头。

她这简直是在亵渎天才。

“你得去上学啊。”

姜雾雨由衷地为人类未来之光此刻的堕落而感到忧心。

比起直白的夸奖，女孩这样由内而外流露出的惊喜更让裴衍烬招架不住，他唇瓣张张合合，却不知道回答什么。

开口总是想要推拒的话，却又觉得这样坏了她的心情。

姜雾雨没有在意裴衍烬的纠结，她还在坚持，“你真的要去上学。”

见裴衍烬沉默，她又说，“你是怕那些人找到你吗，但越是形单影只，他们越是肆无忌惮地对你动手，但你要是去上学，认识了同学老师，有人在旁边，那些人不敢轻易伤人的。”

姜雾雨一席话点醒了裴衍烬。

他开始思考重新上学的可能性。

姜雾雨在旁边看裴衍烬表情严肃，刚准备开口，却听到他说，“很晚了，睡觉吧。”

姜雾雨虽然大着胆子来到属于裴衍烬的私人地盘，但却又没有喧宾夺主到要霸占他的床。

趁裴衍烬去洗漱的功夫，姜雾雨适应性良好地窝在沙发里，缩成一团，打算就这样对付一晚。

总比被关娇娇关在家门外好。

裴衍烬走到沙发前站定，尚未擦干的水珠凝聚在建模般的下颌。

半湿漉的头发搭在额前，无端增添了几丝锋利。

“去床上睡。”他哑声。

姜雾雨缩在宽大的校服里，小幅度地摇头，“感谢你收留我，但是床上就没有必要了。”

裴衍烬没说话，转身走了。

姜雾雨松了口气。

要真是去床上睡，她成了什么，随地大小撒野的公主病？

那些都是班级里被宠坏的二代们才能干出来的事，而她只不过是个纸糊的、受人支配的人偶，她没有这样的底气。

正当姜雾雨思索着，明天应该找什么借口，才能跟着裴衍烬出去打零工赚钱时，一床被子兜头就朝姜雾雨罩了下来。

姜雾雨手忙角落地扑腾，刚把脑袋解救出被子的封印，裴衍烬突然俯身，连被子带人将姜雾雨整个抱起，走了几步，不轻不重地扔在床上。

姜雾雨被摔在床上，不痛，但是很懵。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原本的顺滑的头发因为被子的摩擦而变得杂乱，头顶飘着细碎的绒毛。

“哪有你这样的，裴衍烬。”

裴衍烬站在床边，沉默地看了她几秒。

姜雾雨见他一直不说话，刚想张口，裴衍烬“啪”地一声关了灯。

瞬间，姜雾雨陷入一片黑暗。

裴衍烬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睡吧。”

*

“雾雨小姐，我们再和您确认一遍宴会流程。”

化妆镜前，姜雾雨看着镜子一角的裴氏集团logo，想得出神，直到主持人出神提醒。

姜雾雨眨眨眼睛回神，微微点了点头，“你说。”

“我们这次宴会，主要聚焦在阿尔兹海默症的前沿研究以及慈善募捐，宴会前半场是关于疾病的一些介绍和现状概括，您可以自行活动，之后会进行一些古董画作的慈善拍卖，裴氏是这场慈善晚宴的最大赞助方，您作为裴总的夫人，可以适当地拍下几件拍品，以表态度。”

“好的。”姜雾雨颔首，这些表面功夫，姜明志曾经请人教过她许多遍。

主持人还有些不放心，“您唯一要注意的一点是，现场有不少家医药科技公司把目标放在了裴总的投资上，前半场茶歇，他们可能会从您这边入手。”

虽说圈子里都知道姜雾雨不过是裴衍烬精心圈养的金丝雀，但主持人的未雨绸缪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情况甚至比姜雾雨预料的更为严重。

“裴总夫人，我是吉科基因的王志，我们公司主要研究脂质载体包被抗单克隆抗体，目前实验进展顺利，临床前景良好，不知道您是否能屈尊引荐一下裴总。”

“姜小姐，我和你父亲姜明志是当年一起闯荡的，最近我们诺基的药物已经有部分病人应用后表示效果良好，想来裴总应该也会感兴趣这一块，毕竟一旦上市，这个利益可是难以想象。”

“裴夫人，您应该也知道裴总设立这慈善基金会的目的吧，裴老爷子患病多年，我想您应该和裴总一样焦急，我这边新研发的基因靶向沉默药在实验鼠身上疗效显著，若是有您和您丈夫的支持，必然很快可以投入生产使用。”

“姜女士，我是唯康医药的总经理......”

“......”

姜雾雨有些后悔方才拒绝了和裴衍烬一同出场，她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昨夜自己的冲动举动，当时气在头上，没觉得异常，现在清醒了，脚掌心的触感清晰，怎么也无法从脑海中甩掉。

更别提面前这些人叽叽喳喳地涌上来，每个人嘴里都是裴总裴总的喊着，姜雾雨只觉得踩着高跟鞋的右脚十分有十分的酥痒。

但眼下，姜雾雨即将被面前这些医药公司的吐沫星子淹没。

“姜小姐，您请这边走。”

耳边忽然传来解救的声音。

有人替姜雾雨挡了下张牙舞爪冲上来的人群，姜雾雨迅速溜走，越过大半个宴会厅，才甩掉那些人。

“姜小姐。”有人在身后叫她。

姜雾雨回头，是刚刚那个替她解围的人。

偏偏这个人姜雾雨还认识，在姜家，她曾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怀疑他是姜明志的私生子，可对方却介绍自己姓刘，叫刘明融。

再次看去，姜雾雨仍然觉得刘明融的眉眼像极了姜明志。

“好久不见。”刘明融笑笑，表现得十分轻松。

“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的事裴总有意投资药物研发，不知道地还以为是直接给他们送钱呢，一个个跟饿了八百年似得。”

刘明融嗓音清越，十分熟稔地和姜雾雨打着趣。

姜雾雨有些意外。

暂且不论刘明融和姜明志在背后达成了什么协议，但现在刘明融好歹是在裴氏的集团工作，属于裴衍烬的手下，从没见过哪个手下和老板夫人讲话，像是和朋友拉家常一般轻松。

就算不在意所谓的职位，姜雾雨和他也根本不熟。

但刘明融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好像他天生就是自来熟一般。

“给。”

他挑了几块精致漂亮的糕点，递给姜雾雨。

他递地太过自然大方，姜雾雨差点就要伸出手接过了。

姜雾雨暗暗按住胳膊没动，她警惕，“是裴衍烬喊你来的宴会？你对医药这块的投资有所见解？”

刘明融见姜雾雨不接，也不恼，好脾气地放下餐盘，微微一笑。

他看了看左右，然后稍稍跨进一步，将姜雾雨挡在宴会厅的一角。

微微倾身，贴近姜雾雨的耳畔、

“裴总对我什么态度并不重要，我比较在意你怎么对我。”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