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戴亦书直直盯着段煊。
段煊力气又加大一分,戴亦书下巴被他卡住,她其实大概可以挣脱,但没动。
段煊手没松,又往脖子下方滑下去,然后定在脖颈处。雨下得很密,打在两人身上,段煊明明一副少年样,表情却沉得吓人。
也就是在那同一秒。
“书姐,煊哥,我给你们打伞。”
是黄毛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黄毛朝他们方向跑过来,将伞递给段煊:“煊哥,给。”
段煊没接伞,松开戴亦书脖颈,没看她一眼,撑伞走向烧烤摊。
黄毛给戴亦书撑伞:“书姐,你没事吧,我和你说了,你少惹煊哥,说实话,他有时候挺疯的。”
戴亦书揉了揉脖子,黄毛送她去街口,她音量稀松:“怎么个疯法?”
黄毛:“书姐你是西城一中的吧,煊哥其实高中也能上这个,但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西城一中对面的职校。”
“煊哥爸妈很有钱的,家里都有上市的公司,在西城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但煊哥和他爸妈好像闹很僵。”
戴亦书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试探性地打听了几句别的,但黄毛不傻,警惕心十足,但她聪明,拐着弯套话,也套了不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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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戴亦书因着淋了场暴雨,假不舒服变成了真难受。
发烧感冒,鼻音严重极了,晚上睡觉时候,她脑袋晕得像坐在滔天大浪船只上,第二天起来也昏昏沉沉,整个人无精打采。
出门前照镜子,她脸色苍白如釉,黑色碎发打在两侧,完全就是病入膏肓样子。她忽然想到昨晚那场暴雨,想到暴雨立卡住她脖颈的人——
她不知道段煊是不是刚搬进三楼的,因为昨晚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说不定只是来朋友这玩,戴亦书觉得段煊这人弄起来太有难度,她得费很大力气。但他是她的最佳人选,因为他足够出格也足够坏。
六点四十分,戴亦书换鞋出门,下楼时路过三楼,恰好那张门被人从里头拧开。
戴亦书下意识屏了下呼吸。
“欸,书姐。”
戴亦书眨下眼睫,哦,是黄毛。
她点下头,顺势往里看了眼,没见着人。
段煊好像不住这里。
戴亦书不自觉抿住唇,睫毛轻轻颤了下。
“书姐,你脸色好差。”黄毛说。
“没什么。”戴亦书看了眼手表:“先去上学了。”
黄毛关了门,朝室内最里头一间房走。
“煊哥,我先走了。”
段煊刚醒,穿着个白色背心,撑着修长手臂玩手机:“下次别来了。”
黄毛笑了声:“为什么——哦,煊哥你闲闹腾是吧。但昨天你是第一天搬进来,我们就是热闹一下。哎,但是煊哥,你真不打算换个地吗。这房间稍微有点破烂吧。”
段煊滚了下喉咙,声音透着刚睡醒的哑:“不换。”
“昨天那场雨真够大,戴亦书都给淋病了,煊哥,你没事吧。”黄毛临走之前又提一嘴。
段煊下床系皮带,少年人腰部肌理分明,身形劲瘦欣长,抬下巴晃眼黄毛,声音漫不经心。
“是么。”
黄毛笑出声,顿下,吊儿郎当开口。
“煊哥,我去给她买点药吧,她一个女孩子单独住楼上,也挺孤单可怜的,好像没人照顾她。”黄毛坐在沙发上看眼段煊。
“死不了。”过几秒,段煊说。
黄毛在心里嘀咕,煊哥这人就这样,对待女孩永远薄情,一点也不懂照料女孩子。但偏偏女孩们都前仆后继地朝他扑过来,像倦鸟归巢似的,惹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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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亦书上午上课时脑袋又闷又沉,像塞了个木桩,闷得喘不过气。
第三节课和第四节课连着上了堂数学大课,她勉强拿着笔写复杂的几何题。下课铃一响,教室同学鱼贯而出,一窝蜂朝食堂方向跑。
戴亦书支着下巴的手终于支撑不住,脑袋眼见着往书桌方向砸去。眼清明地睁了下,但已是来不及,下一秒,一只白嫩的手伸了出来,垫在了她额头上。
“小心。”许雾真声音很小,如同她瘦弱外表,像野外不堪风吹的小草。
“谢了。”戴亦书径直趴在了桌上,眼沉沉闭上,直到耳边忽然响起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
“许雾真,你怎么回事,玻璃杯为什么放到桌子旁边,一碰就倒。”
女生声响很大,戴亦书下意识皱了下眉。
“草,都伤到我手了。”
“盛姐,她就是故意的。”又一道女生声响传过来。
戴亦书抬手揉了下耳朵,吵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许雾真丧气道,音量逐渐变低:“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你就想打发我了?”
女生咄咄逼人:“草,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许雾真委屈得不行,眼泪像决堤却又不得不止的海浪,几秒后缓慢地将泪水逼回去,声音哽咽:“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还说不是故意的,他妈的,”女生嗓音提高:“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盛如绘一向骄横,家境好得出奇,长相又不俗,还称得上漂亮。她人脉广,认识很多高三和对面职校的大人物,平时作风一贯张扬。
班里的女生都很害怕,但同时又很恭维她。吃饭的空隙时间,班上只剩了几个人,盛如绘讨厌许雾真,动不动就找她麻烦,这大家都知道,虽然知道盛如绘是没事找事,但许雾真几乎被全班孤立,也没什么朋友,这种好戏大家也都当乐子看。
“我不是故意的。”许雾真一次一次重复。
“你再说话,信不信我——”盛如绘表情凶狠,音量又忽然拔高。
“能不能小点声,”戴亦书抬下头,眼轻轻扫了下盛如绘:“我在睡觉。”
盛如绘第一次在班里被人这样对待,一下子没怎么反应过来:“你谁啊。”
身边有人提醒。
“戴亦书,上周转来的新生。”
“哦,”盛如绘轻呵了声:“转校生。”
戴亦书撑着手臂站起来,走到过道上,和盛如绘平视:“你非要吵我睡觉是吧。”
盛如绘也是那种不好惹的人,刚刚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却逐渐回神,她扯了下唇,浑身上下很冷:“你他妈谁啊,我和你说话了吗。”
“没谁。”戴亦书平静道。
“那你就让开啊,没看到许雾真玻璃杯碎了,伤到我手了吗。”
戴亦书轻飘飘哦了声。
盛如绘表情缓和了些,她就知道,在这个班上,还没有什么人敢和她作对。
“识相点,不然我待会连着你一起骂。”
戴亦书表情显得很柔和:“和我一起骂?”
盛如绘知道这个转校生是害怕了,她鼻子冷哼了声:“是啊,你是要护着许雾真?你护着她就是和我作对。”
许雾真侧头朝戴亦书轻声说:“亦书,不用。”
“哼,”盛如绘抬了抬下巴:“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戴亦书会退缩害怕的时候,盛如绘却看到她也抬了抬下巴:”我不知道。”
盛如绘一下子变了脸色,神情有些不敢相信:“你不知道什么。”
戴亦书凑近盛如绘:“大小姐,我不知道你有哪些手段啊。”
许雾真碰了下戴亦书:“亦书,不要和她这样说话,她很——”
戴亦书没管许雾真的动作,接着又凑近盛如绘:“我叫戴亦书,你记住我名了。”
说完,戴亦书直接拉着许雾真出了教室。
盛如绘在教室里气得蹬脚,凶恶眼神晃了下班里的人:“看什么看!”
回到座位上,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人的电话。
“表姐,”盛如绘声音放软:“我被人欺负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拨完这通电话。
有女生朝盛如绘笑:“盛姐,没事吧,转校生以后有治她的机会。”
“现在这机会就来了,”盛如绘冷笑一声:“我表姐认识段煊,你知道段煊吧。”
“段煊?隔壁学校那个二世祖?”
盛如绘笑了笑:“我表姐说段煊待会来我们学校,他会帮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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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亦书和许雾真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在学校小卖部买了根棒冰。
“你就那么怕她?”戴亦书用校服遮着玩手机:“有必要吗,她能怎么着你。”
许雾真一时没说话,走到广场时忽然拉了下戴亦书衣服,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西城一中周日下午除高三学生以外都会放假休息,这个时候是学校里人最杂乱的时候。
因着今天下午放假,戴亦书便打算现在去拿书包回家休息,忽然被许雾真扯了下衣服,她嘴巴动了动,眼睛看着反射着日光的手机屏幕:“怎么了。”
“喂,你就是那个转校生?”
戴亦书双眉凝在一起,抬头看到个比她稍高的女生,身边还站着盛如绘。
“姐,就是她,她还准备打我来着。”盛如绘义愤填膺道。
“准备打你?”戴亦书觉得好笑。
那个高个子女生的手机响了下,她低头去看:“段煊叫我过去,我先过去一下。”
听到段煊这个名字,戴亦书轻轻拨了下校服拉链,她和段煊倒挺有缘分,在这也能碰上他。
“姐,那这个转校生呢。”盛如绘见她要走,语气有点着急。
“你急什么,待会段煊会教训她。先不说了,我先过去了,他脾气很差的。”
戴亦书见着那个女生朝校门的方向急匆匆地走。
“你别偷溜,”盛如绘觑了眼戴亦书:“待会有教训你的时候。”
戴亦书慢悠悠地笑:“行啊。”
段煊待会要来,她偷溜什么。
她巴不得见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