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时间2010年。
算算证件照上的年纪,安菲特里忒今年42岁。
42岁还顶着二十左右的脸,她待在这里的时间再久点可能要露馅了,到时候得和沙宾商量换个身份。
四十多岁对于人类来说已经步入中年的年纪。那些女同事就羡慕的打听她所谓的保养秘方,安菲特里忒就一直打哈哈说,这么年轻都是因为她保养得好,若问秘诀:多喝枸杞。
就有女同事会对她翻白眼:“喝那么补的枸杞当心补过头。”
除此之外,人类的天性格外八卦。
会好奇询问她是否一直单身。
安菲特里忒揉了揉眉头:“我有过丈夫。”
同事们流露略微惊讶的神情:“你来这上班都好几年了,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丈夫来接你呢?”
“是不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公务员?”
说的是沙宾吧,那小子可能耐了,混进人类社会实打实的考编制。
安菲特里忒解释道:“不,那只是我朋友。”
“那你有孩子吗?”
感受到身后炽热的视线,想起某位坚持不懈给她带早餐,时常邀约她出去吃饭,动不动送花的男同事。
安菲特里忒嘴角一扯,毫不犹豫道:“有。”
“天啊、翠花我跟你做同事那么久了,你都没跟我说过这些事,诶哟、名花有主,孩子也有了,看来某人要伤心了,唉~”
安菲特里忒:“……”
有时候觉得社交很烦。
她执掌圣司的时候,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只有粗暴利落的下令服从,没有那么多余的闲话家常。
“你老公去哪了?”
又来了。
安菲特里忒斟酌了下开口:“……被诬陷坐牢了。”
同事们奇奇露出惊掉下巴的神情。
“你儿子呢??”
“这些年,我也在找他。”安菲特里忒略微苦笑。
“单亲离异、孩子离家出走、前夫坐牢,噢!天啊,翠花,你这么那么命苦。”人精同事开始抹眼泪演戏,他们也并不是真正的关心,安菲特里忒已经显得不耐烦走开了。
她不是很在意外人对她的评价,在人类社会,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总会被贴上标签。
包括她王翠花的名字被别人当成土鳖笑话。
笑什么笑,这群地球人真的是,名字不过只是个代号……好吧,王翠花原来就跟在阿瑞斯星球上被叫杰克一样,重复率极高,喊声杰克,街上就可能会有七八个小伙子回头。
“诶诶、听说帝皇侠又出现了!”
“他可帅了!我曾经亲眼见过哩!!”
“@#*%……”
对她的八卦结束后,茶水间内又响起关于除暴安良的帝皇侠话题,每位同事都流露出崇拜。
安菲特里忒起初听闻这个消息还有些诧异,不过再面对人类沉重的工作负担后,她又趴成咸鱼了。
好在日子特别充实。
出现拯救地球的任务人选,那是注定的选择,她不能加以干涉,不过没想到小小的地球居然还被外星海盗看中,也真是多灾多难。
只要他们不动地球的能晶,她就不会出手。
这让安菲特里忒不禁想起多年前在宇宙中发现被摧毁的星球遗迹,当能晶被取走,这个星球也能繁衍几千年,可是究竟什么人却要下如此狠手,不仅抢走能晶,还要赶尽杀绝?
叮——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是沙宾发来约饭的消息,说他今天刚好休假,要不要一起吃饭。
中午有两个小时午休,安菲特里忒便答应了,约好地点后,她收拾收拾就准备走,到了楼下,却见保安正在推搡一个发型蓬松卷乱,简朴到有些寒酸邋遢,戴着宽大黑镜框的青年。
无意中安菲特里忒一瞥,那青年已经被保安推倒赶出去,黑色的大镜框也被摔在地上,露出她的熟悉而陌生的脸,那张和路法年轻时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
但比起路法将军的冷肃杀伐,这人类的神情却是天真懵懂,又有些冲动呆憨。
——完全不一样。
安菲特里忒走过去,蹲下身将青年的黑色眼镜框捡起来,递过去给他。
那青年抱着被摔破冒烟的电脑,一脸愤怒不甘。
当他的视线触及到安菲特里忒时,他脸上的神情呆住了,一时间甚至忘记拿回自己的黑框眼镜。
“你好?”安菲特里忒见这青年迟迟没反应过来,于是接着道:
“你没事吧?”
难不成摔傻了?人类再脆皮也不至于那么脆弱吧?安菲特里忒心里纳闷。
“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安菲特里忒笑了一下:“没有吧。”
“没事了,谢谢!!”那名青年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窘迫和慌乱,他咽了咽口水,低下头慢吞吞接过自己被摔烂的黑框眼镜,抱起电脑爬起身匆匆跑开。
沙宾说蓝白星的人口众多,而且他们的长相特点有大概率会不同两个人,但面孔长得极为相似的情况,特别是双胞胎。
这青年应该也是认错人,或者没戴眼镜没看清,安菲特里忒并没有放在心上。
阿瑞斯星球是军事科技顶尖发达,人口却不如地球多。
不知道是不是自从完全实现基因数字化后,纯靠生命大和谐孕育子嗣方面也略有难度,大家都可以超长待机,就算是死亡,只要基因码没被删除也能复生。
骁勇好战的阿瑞斯星人在大多数情况也不会让自己拥有那么多的情感羁绊,军令纪律严明,但也从未禁止战士们正常结姻生子。要不要成家,考虑儿女情长这出于他们个人选择。
“前几天,我遇到了个很像安迷修的孩子。”吃饭时候,安菲特里忒回想起前几天来大楼送外卖的年轻小伙,当时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只能看见一双笑成月牙弯的眸子,给她的感觉特别亲切。
然而没等她追上去打招呼,那个年轻小伙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总共来了两三回,她都能遇见,可就是追不上,溜得特别快,根本不给她确认的机会。
沙宾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笑了笑说:“如果是安迷修队长,不会认不出您的,您一定看错了,那个人类只是和安队长太像了。”
“沙宾,你好像挺喜欢现在的生活。”安菲特里忒手指摩挲着果汁杯。
伪装成地球人的生活安静和平,没有刺鼻的硝烟也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
除了工作吃饭,睡个觉,其余的时间都属于自己。
这样的自由在以往军规森严的阿瑞斯星球上来说简直和做梦一样。
沙宾声音淡了些:“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未必不可,但圣司放心,我们不会违背效忠的誓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菲特里忒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如果你们有了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目标,这样也很好。”
“您真的愿意支持我们…吗?”沙宾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眼中竟然还多了些期许。
他说了【我们】。
也许代表并不是仅仅只有沙宾有想法。
安菲特里忒虽然外表年轻,但本质都已经是个活了几千岁的老人家了,一直以来她也觉得沙宾有所隐瞒,她也没有戳破。
她重重点头:“沙宾,我最大的责任就是要把你们都带回去,赦免审判,你们如果还有其他想法,都不妨提出来,是问题,我们就一起解决,是困难,我们就把它干翻!”
沙宾没忍住开口:“如果是路法将军呢?”
“军令如山,服从唯命,这是阿瑞斯战士的钢铁意志。”圣司正色,回答得毫不犹豫。
“圣司,都已经回不去了,别执着我们过去的身份。”沙宾深深叹一口气,神色多了丝痛苦,他抓紧安菲特里忒的手恳求道:“求您看在安队长的份上,若找到将军,请别告诉他我在哪……我也无颜面对将军。”
安菲特里忒轻轻拍了怕他手背,趁着这个间隙,她悄悄用精神力突破沙宾的记忆屏障,想要了解清楚为何沙宾会如此躲避路法将军……
沙宾的脑波却陡然竖起更厚的屏障,将她的探测隔绝在外。
沙宾松开她的手,面色复杂。
被发现了,沙宾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思敏感。
当初在军队路法就察觉到他拥有更善于思考的特质,而被归于安队,安队的侦查情报能力极强,沙宾则是作为三队中智囊主谋军和总教官,现在成为了人类社会刑侦队缉警,简直就是专业对口户。
不过……她还有个办法可以让沙宾松口,固然有些强硬。
沙宾对将军的躲避非比寻常,即是一种恐惧和无可奈何的恨,安菲特里忒觉得事情可能比她想得还要严重。
她立即召出圣谕,轻轻点向沙宾的眉心。
圣谕形似玉柱,刻铸咒文,质感冰冷寒凉。
是她身为圣司与生俱来被赐予的权利,也是皮尔王无法剥夺的,克制所有宣誓过效忠的阿瑞斯战士,战士一旦在圣谕下吐出一句谎言都必将遭遇烈火焚罚。
曾经多数被她用来审讯别有用心的叛徒。
沙宾看着有些强势的圣司,她嘴角温和的笑意消失了,眸底透露出一股决然的坚定。
圣司动真格,沙宾也不能再有所隐瞒了。
“一千年前,我们随将军来到了地球,原本想要夺取地球能晶,再杀回阿瑞斯星球,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可是却败在了戈尔法小队手上。一千年后将军复活,可作风越来越极端狠辣,满心只想着复仇,连手下也要算计,让我们自相残杀。”
说到这,沙宾堂堂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直望着圣司,一种深深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安菲特里忒听着他说出的信息量开始分析,一千年前她和路法他们应该是同时来到地球了,只不过她被炸后就失去意识,这几十年才苏醒过来。怎么路法还早一步比她复活了?夺取地球能晶?还让军队内部自相残杀?
沙宾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险些炸开。
“将军算计乔队长,安队长想要策反,而库忿斯穿着金刚铠甲将我杀了,以上我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未来,等我醒来之后,好像发现一切都回到过去,而圣司您现在也才第一次出现。虽然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我就是不愿意再回到将军的身边!”
从沙宾所透露的讯息,路法将军的性格好像越来越极端化,还想夺取地球能晶,以前作为将军的路法是守护银河系的各个星球,一单取走能晶,相当于将这颗星球的生命推向毁灭。
更重要的是,沙宾不是现在的沙宾,而是来自未来的沙宾,一个提前知晓了后续发展的沙宾。
圣谕没有反应,沙宾并没有说谎。
安菲特里忒心情却变得格外复杂:“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球,是过去的地球。
地球的时间被倒置回溯,包括曾经已经发生的事情也被改变了,变成还没有发生之前。而你却还保留着未被重置前的记忆。”
沙宾:“是,可能因为这次您的出现,导致情况发生了变化,不然按照之前时间线,我现在应该还被关在镇魔塔里。”
安菲特里忒收回圣谕,重新握住沙宾的手开启读心:“沙宾,不止关于将军他们,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也都告诉我吧。”
安菲特里忒一开始只想带他们回去,可没想到路法直接给她整大活。
且不管时间回溯是不是她被动触发了,她没能阻止那数以万计的星球能晶被取走,如今蓝白星也将遭遇一样的危机,发生在她眼皮底下的事情,就没有推卸的理由。
沙宾已经在圣司半是强势的态度下坦白了,防止读心也没有用了,他点点头,只能将这次的希望寄托在他们曾经敬昂的圣司身上。
“圣司,请您这次一定要阻止将军。”
这话从曾经身为幽冥军队的他说出来有些讽刺,但他看着将军一步一步变成极端偏执的复仇者,作为其一起出生入死的部署,又何尝不心痛愤怒?
说出最后这句,沙宾深深吐了一口气,如释负重。
看完沙宾的记忆,圣司面色从容不惊,作为活了几千年的老人家,就算天塌下来,对情绪管理这方面还是能拿捏得住,她拍了怕沙宾的肩膀,语气坚定:
“为难你了,这话都在心里憋了几十年,相信我,这一切还来得及。”
就是这几千年以来,她第一次感觉有点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