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
元道月连唤了几声。
贵妃猛然回过神来,只见元道月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阿娘,你在想什么,我唤你你也不应。”
贵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靠在床头。
她一身雪白的寝衣,未施粉黛,雪肤乌发,如美玉,似白雪。
她柔声道:“我无事,你别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元道月在床边坐下,握住贵妃的柔荑。“许久都没有发作了,怎么这几天就发作了呢?”
“阿娘。”元道月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贵妃抿唇不语。
元道月道:“阿娘,你为什么瞒着我?我是你的女儿,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同于元曜开蒙后不再由贵妃抚养,搬到皇子居住的文华殿生活。
元道月是贵妃亲手带大的,未及笄之前,一日都不曾离开过身边。
贵妃叹了一口气,道:“我召见了柔徽。”
“谁?”
元道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一脸茫然。
贵妃补充道:“是谢七娘子。”
元道月明白了。
她神色一变,轻声地道:“要我把她打发走吗?”
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出现在长安,一辈子都不能令阿娘伤心。
贵妃目光中带着不赞许:“当初她回来,就是我点头答应的。”
元道月自然知晓。
当初安老夫人病重,她和阿娘一道上门探望。
在病床前,安老夫人说思念远在洛阳的谢七娘子,希望能见上最后一面,望娘娘成全。
元道月语气不满:“外祖母有那么多孙女,还有我这个外孙女,怎么就想着这个谢七娘子。”
谢七娘子回不回来,她不在意。
但是令阿娘伤心的事,绝对不可以。
元道月摩挲着贵妃的手背,垂下眼眸。
贵妃看出元道月的心思,她轻轻摇头:“你不许胡来。”
“你外祖母是觉得,好好的女孩子,别耽误了韶华。”贵妃眉间染上一缕薄愁,“谢七娘子是该找一门好亲事了,总不能一辈子耽误在道观里。”
元道月立马反驳:“什么叫耽误在道观里,女儿也出家做了女冠,哪里耽误了。”
贵妃失笑,元道月自小就不喜欢男子,及笄之后做了女冠,更是能名正言顺的不出嫁了。
“况且去道观修行是她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元道月面露不屑。
听见她这话,贵妃微微蹙眉。
元道月自顾自地道:“更何况,她母亲是罪臣之女,她能够有这么大的福气,也是将功折罪。”
天狩十七年,三征匈奴,由郑将军带领的一队步兵贪功冒进,误入匈奴的陷阱,而延误战机。
那郑将军正是谢七娘子的外祖父。
贵妃的神情微微一变,淡淡地道:“曜儿没有治罪郑家。”
何以说是罪臣。
元道月义正言辞,“可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过是曜儿仁慈,没有治郑家的罪。”
看在郑家满门殉国,郑将军自刎谢罪的份上,元曜并未追究他的过错。
只是命人将郑将军的画像从供奉历代名将的武庙中移出。
贵妃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瞧不上罪臣之后……可是我何尝……”
元道月靠在贵妃肩上,亲密地道:“阿娘,我还有事要问你,曜儿的婚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贵妃道:“你别问我,你去问你阿耶。”
元道月笑嘻嘻地道:“我早就问过啦。我是问你,有哪个中意的女郎?”
贵妃还是那句话:“只要曜儿喜爱,我便喜爱。”
元道月笑道:“阿娘你总这样,难不成曜儿喜欢一个混迹市井的野丫头,你真能乐意。”
贵妃淡淡地道:“只要那姑娘人品贵重,曜儿喜欢,我也是喜欢的。”
元道月被噎住,只好道:“阿耶总是不同意的。”
贵妃叹了一口气,借口乏了,元道月起身退了出去。
殿内安静下来。
贵妃抚着腕上的一对玉镯,眼眸低垂,里面深深的悲哀挥之不去。
腕上玉镯晶莹剔透,用得是上好的羊脂玉,虽然珍贵,但在皇家也不算稀奇。
并且佩戴已久,边角亦有磨损,早该换个新镯子。
偏偏贵妃十分钟爱,十几年来不曾离手。
*
华宁观
元道月正坐在蒲团上,手拿念珠,低声诵念。
做完今日的晚课,元道月来到窗前,仰头望向天空。
此时云开雾散,一轮上弦月高悬于天幕之上,泛着莹莹的澄光。
元道月正自出神,忽然听见侍女禀告,附在她耳边低语。
元道月的眸光一暗,走到榻边坐下:“传他进来。”
“是。”
片刻过后,一个灰衣人向华宁公主下跪行礼。
浑身气息内敛,默默无闻,若是没有脸上戴着的面具,看上去没有任何显眼之处。
元道月问道:“查清楚了吗?”
前些日子,她命天璇去查清楚,究竟是谁与弟弟暗中往来。
“请殿下过目。”
天璇低下头,高举手中的画卷。
元道月徐徐摊开卷轴,画中女郎的相貌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眼前。
一身绿裳,头上珍珠发簪,腰间佩戴的龙形墨玉佩,元道月格外眼熟。
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待卷轴完全展开,右下角几行小字,将此女的来历写得清清楚楚,姓甚名谁。
元道月的目光落在她的名字上。
这个名字她才刚从阿娘的口中听到,如今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阴魂不散。
元道月愈攥愈紧,画像几乎要被她揉成一团废纸。
跪在她脚边的天璇一言不发,始终低垂着头。
元道月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做得很好,去领药吧。”
“多谢殿下。”
元道月的神情平静,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画卷碎成一条一条。
她的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捏在雪白的画卷上,更显艳丽。
声音终于停歇。
半晌,元道月幽幽笑出声,语带讽刺:“果真是给自己找了一门好亲事啊……”
此时月明风清,鸟雀呀呀而叫,更显寂静。
长信侯府内,一声鹰啼嘹亮,刺穿各种窸窣声响。
谢柔徽略一抬手,抓在了谢柔徽的小臂之上。
“谢七娘子,谢八娘子留步吧。”
何榆微微一笑,停下脚步。
她今日穿了一身与谢柔徽颜色相近的绿衣,立在垂花拱门旁,沉静而又清丽。
谢柔徽微微一笑。
今日见到何榆,谢柔婉明显心情好了不少,脸上的憔悴都淡了几分。
谢柔徽再次感谢:“今日多谢你抽空探望我六姐姐。”
谢柔宁也跟着道谢。
昨日在荷花长廊相见,谢柔徽趁机邀请何榆登门拜访。
她本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毕竟何榆常常入宫陪伴贵妃,空闲极少。
可何榆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下来。
不仅如此,她第二日就登门拜访了。
何榆含笑道:“能与三位娘子相会,亦是何榆之幸。”
说着,何榆摸了摸千里的羽翎。
她从未见如此神气又如此温顺的鹰隼。
“鹰翅疾如风,鹰爪利如锥。”何榆缓缓道,“它叫什么名字?”
谢柔徽答道:“千里。”
何榆微微一笑,脸颊边又浮现出两个酒窝。
她夸赞道:“神鹰展翅千里,能直上九垓,是个好名字。”
听到何榆如此夸奖千里,谢柔徽引以为豪,比夸她还要高兴。
她语气活泼,“千里可聪明啦,这可是我大师姐送给我的。”
何榆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她不再停留,笑着告辞道:“过些日子,我们千秋节再聚。”
千秋节为皇后生辰。
贵妃虽非皇后,但在苏皇后过世后,圣人下令,一切礼制实同皇后。
谢柔徽与谢柔宁自然一口答应。
等到何榆离去,谢柔徽转头问谢柔宁:“千秋节是哪一日啊?”
“七姐姐你不知道就答应啦?”
谢柔宁忍着笑拍了拍谢柔徽:“贵妃生辰在八月二十五日。”
“到时候,咱们一起进宫,宫里虽然规矩多,但是各地官员会进贡很多新奇……”
谢柔宁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最后完全被咽回肚子里。
她望着谢柔徽,欲言又止。
父亲会同意七姐姐进宫吗?
谢柔徽完全没有注意到谢柔宁的顾虑,她兀自沉思。
贵妃娘娘生辰,她该送什么贺礼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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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