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回来了!”姜祈年率先起身行礼,眼底的神采怎么也掩不住,“长孙大人一家已经入了京了?不日后孩儿就可以再见到茗玟了?三年未见,不知茗玟学问长进了多少?”不知星宁妹妹……
想起长孙星宁,姜祈年的心头便热得发烫。起初,他身份卑微,只敢将她藏在心底;而今,他是不是……可以靠近她了。
“这孩子,怕是高兴坏了!”刘氏缓步走近丈夫,嘴角挂着恬淡的微笑,“今日这么晚才回来,怕是又劳累了,晚膳是不是又忘了没用?”
“用了,”姜宣之握住妻子的手,“阿慧你遣人送过来的,我哪敢不用?”
“贫嘴!”刘氏嗔了一眼丈夫。
刘氏与丈夫姜宣之是姨表兄妹,自幼相伴长大,情真意笃。
“爹,孩儿可否设宴邀请长孙大人一家?”姜祈年双手交叠握拳,一脸希冀地看向姜宣之。
刘氏也看向了丈夫,温婉的面容带着恳求。
瞥见妻子眼角的皱纹,姜宣之心头不忍,应下了他们母子的请求,“好!正值好时节,府里的荷花也开得甚好,正是赏玩一番的好时候。”
“谢谢爹!”姜祈年已经开始期待了。
姜宣之拍了拍长子的肩膀,“你向来刻苦,宴请之日放些轻松,多和些同龄友人走动赏玩。”说完看了眼夜色,又叮嘱道,“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娘回去歇息了,你也别太劳累了。”
送走相携的背影,姜祈年止不住窃喜,恨不能立马见到日思夜想的姑娘。
“宣之,方才可否让你为难了?”回到庆怡堂后,刘氏伺候丈夫脱衣。
“不为难,”姜宣之扶着妻子坐下,“你和祈年回京已有三年,却从未露面于宴前。是我无用,对不住你们母子,没叫你们跟着享福,反倒受我牵连,颠沛流离二十余载……”
“如今回了京,也不能随性,终日不得见于人前。我,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你们母子为我受的苦。”
“表哥,”刘氏唤了声年少时的称呼,“阿慧不怪你,祈年也不怪你。我们一家人能重逢,已是老天开恩,阿慧不敢贪求再多了。”
“我本出身乡野,应付不来贵妇人之间的交际,待在府里,反而更合我意。”刘氏淡然一笑,“只要你和祈年好好的,旁的,我都不在意,你也不要在意。”
“好,我都听你的!”姜宣之捏了捏妻子的手,有些粗糙,心头愧疚更深。垂眸掩住眼底情绪,他温声笑言,“如今好了,长孙大人一家入了京,日后你与长孙夫人多来往,想必也畅快些。”
听到这话,刘氏轻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请求你举荐长孙大人入京,是为了找人陪我说话呀!”
“当然不是,”姜宣之赶忙摇头,“阿慧心地善良,愿报收留之恩,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倒不只是报恩。”刘氏又笑了起来。
“还为何?”姜宣之追问。
“祈年呀,心仪长孙小姐多年了。这孩子自苦自卑,怕配不上长孙小姐,从来不说一句僭越的话。可我是他娘,哪能不明白呢?”
“怪我,没能给你们母子依靠,祈年……”姜宣之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刘氏打断了他的话,玩笑道,“如今,你不正在给我们母子依靠吗?祈年心仪长孙小姐极甚,你到时候可别仗着官威吓唬人家小姐,我可是不依的。”
“都听你的!”
这一边,长孙简点卯入都察院、长孙夫人安顿内宅、长孙茗玟埋头苦读、长孙星宁恪学规矩、李嘉蕴备考院试,除了早早牵着一匹快马逍遥江湖去了的李复,一家人从早忙到晚,少有歇时,直到长孙夫人早年间嫁往京城的手帕交通政使司副使夫人廖氏来访才缓下了节奏。①
“见过廖姨母!”长孙星宁恭谦行礼,一颦一动皆是典范。
“这是星宁丫头吧,哎呦,长这么大了!想当年我回南京省亲时,她还是个小娃娃呢,一晃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刚一着面,简直恍若神仙妃子!”廖氏搂着长孙星宁亲热,“要不是我家两个臭小子已经成了亲,我定要抢过来做儿媳妇的!”
长孙星宁作羞怯状,实在心中暗喜,果然京中贵妇人皆喜端雅女子,不枉费我学了半个月的规矩!
女儿被夸,长孙夫人通体舒畅,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廖姐姐你可别可劲儿夸她,她皮实着呢!”说完,点了点长孙星宁的额角,引起一室笑意。
“我见你脸色越来越好,可见是日子过得舒畅。”故人见面,免不了忆往昔,廖氏侃侃,“幼时,你走几步就喘,我都不敢用力抱你。现下,倒是更康健了些,我瞧着心里高兴!”
“廖姐姐也不逞多让,少时是婀娜美人,眼下添了几多端容。”长孙夫人笑眼弯弯。
“我们俩一把岁数了还搁这你夸我赞,倒叫星宁丫头听了笑话!”廖氏咯咯直笑。
“哪有?我瞧着廖姨母和娘至多二十出头,一华贵、一文雅,相得益彰,无有笑话。”
廖氏乃正四品京官夫人,在京中经营多年,夸她华贵算不得错;至于她的母亲大人出身书香门第,乃南京崇正书院院长嫡女,自幼诗艺双绝,夸她文雅更是毫不夸张。
“乖乖,小嘴可真甜!”廖氏乐得直不起腰。
正当此时,王妈妈带了个信,“夫人,方才吏部尚书府递了帖子过来。”
长孙夫人接过帖子,心中又生疑忧,这吏部尚书府三番四次给予自家便宜,到底为着何事?是存了好心还是以备利用?
“吏部尚书府主动递帖子相交,这是好事呀!妹妹怎的还拧着眉头呢?”廖氏不解道。
“姐姐有所不知,我与老爷皆与吏部尚书府无交情,不知吏部尚书府此举……何意?”长孙夫人犹豫了一瞬,没将自家丈夫调职一事全盘托出。
“你先打开帖子,看看说了些什么?”廖氏指了指长孙夫人手中红底烫金的帖子。
长孙夫人打开帖子细细地看了几遍,最终定睛在落款人那里,神情不由地凝重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见长孙夫人变了表情,廖氏也坐不住了,起身踱步至长孙夫人身旁,“写了些什么?”
“倒也没写什么,意在邀约赴三日后的荷花宴。”长孙夫人应了一句,手指落在落款处,抬头看向廖氏,“只这位姜夫人是怎么回事儿?南康长公主不是已经去了十几年了吗?”难道是姜大人又续娶的妻子?
“乖乖,这下可真了不得了!”廖氏见了“姜夫人”三字,精神抖擞了几下,随后给了长孙夫人一个眼神。
长孙夫人立马领会,遣了屋里伺候的女婢退下。
见人走了以后,廖氏又凑近了一些,“这姜夫人呀,就是姜大人二十多年前在杭州成亲的原配妻子!”
“呀?”长孙夫人吃了一惊,“不是说失踪了吗?”
“谁知道是真失踪还是……”廖氏意味深长,“总之,这姜夫人三年前就被姜大人寻回了,只是碍于宫里,不曾宣扬罢了!”
失踪?指不定被迫害得躲起来了……长孙星宁啖了一个大瓜,面上恍如无事,心中激荡不已。
“可怜见得!”长孙夫人叹了一声。
“可不是嘛,这姜夫人呀,深居简出的,从没在哪家宴上露过面,想来呀,也是怕碍眼……”廖氏同情了一番,又转了个话头,“不过呀,听说姜大人分外爱惜她,还有还有,我曾见过她的儿子,可真是一表人才,且学问做得甚好,她呀,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大抵是想起了自家女儿也曾被公主抢过亲,长孙夫人一脸怜惜,“老天总算是对她开了次眼。”说完,爱怜地摸了摸长孙星宁的脸,满眼疼惜。
廖氏也想起了这一茬,忙宽慰道,“我倒觉得这亲事退得好,看清了什么人有什么心。我瞧着啊,星宁这丫头是个命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借姐姐吉言!这世道女儿家总是艰难些,我怕她因着这桩事寻不着好亲事。”长孙夫人略带忧虑。
“妹妹多虑了,京中像星宁这般品貌的可不多,日后长孙府的大门怕是会被踩踏呦!”廖氏玩笑后看了眼羞红了脸的长孙星宁,转头又对着长孙夫人拍起胸脯打起了包票,“我在京中二十多年了,认识的夫人多了去了,星宁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可就要辛苦姐姐了!”长孙夫人感激道。
“不辛苦!不辛苦!”廖氏摆摆手不在意,又坐了回去,“言归正传,这是姜夫人入京三年的第一次宴,你赴不赴?”
长孙夫人端起茶杯,刮了下茶沫,“自是去的。”热雾遮住了她的脸,只听得到她淡淡的口吻。
长孙星宁了然,母亲赴宴,除了应下姜大人的提携之恩,还有……些许不忿在作祟。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大其词了。但话中之意相通,正因彼此经历相似,才会同感其中滋味。
“去才是对的!我们虽人微言轻,但毕竟同为女人,有些苦,只有我们女子才懂。”廖氏不敢言及天家,只作为女人说了句公道话。
“是这个理儿!”
长孙夫人点了点头,长孙星宁也在心底暗暗认同。
①通政使司副使,正四品京官。
注:为更符合设定,将姜宣之故乡由无锡改成杭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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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