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向来胆小,肯定是误会,还请大人明察。”长孙简温声出言,“下官这就上楼,催促她快些腾出房间。”
“不必!”姜祈安挑眉冷笑,“我亲自去。”说完,就领着一群飞鱼服上楼。
一行人踩得楼梯木板哐哐响,长孙星宁的心也跟着怦怦跳。
“怎么样,看上去?”她对着铜花镜,问向身后的金珠、银珠。
“妥妥一病美人!”金珠看着镜中的小姐,一脸佩服。
“小姐若是再蹙着眉,那就是西施在世!”银珠捧哏。
长孙星宁一手虚弱地被扶起,一手捏着帕子掩住咳嗽。
这是姜祈安见长孙星宁的第一眼——黛眉紧蹙,眼含春水;身姿单薄,风吹堪折。
“咳咳咳……小,小女,参见……”长孙星宁抚着胸口,娇声喘息,连话都说不全。
抚着胸的明明是屋里的女子,可觉得心口绞痛的却是姜祈安。他忍着痛,盯着屋里的女子紧紧不放,呼吸凝滞之余,顿觉自己被一股悔恨交加的情绪淹没,仿佛这般景象曾经出现过,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殆……
“看来……”方才一脚踹开门的黑衣锦衣卫色眯眯地盯着长孙星宁,露出贪婪的神色,“长孙大人的女儿不仅有胆色,还有……美色呀!”
话音落尽,姜祈安脸色瞬间大变。他突地抽出绣春刀,手起刀落间,一颗人头落了地。
太刺耳了!
刺耳之极,唯有一死,才能平息他的心头恨。
热腾腾的血洒在门框薄纱上,头颅也滚进了屋里。
“啊啊啊!”金珠、银珠失声大叫。
长孙星宁也被吓得不轻,打了个哆嗦,唇齿相碰间,咬破了事先准备好的胭脂血袋。
可在外人看来,她花容失色,脸白如纸,血从口中涌出……
“般般!”姜祈安大脑空白,腿都软了。
糟了!这下玩脱了,要不,先晕吧……长孙星宁脑筋一动,呕血昏迷正合了自己病美人的设定,就这么办!
眼看着长孙星宁摇摇晃晃,将要摔在地上,姜祈安丢下刀,半跪半爬地冲进去,抱着她喊,“般般……”
般般?谁呀!假装昏迷的长孙星宁起了好奇心。
啊!不对,这人谁呀,怎么抱着我不撒手呀!我的闺誉,我的清白,我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长孙星宁欲哭无泪,这人怕不是专门碰瓷的吧!
姜祈安双手颤抖,一脸惶恐,朝外大吼,“御医,快请御医!”
御医?一开口就是御医,看来来头不小呀!哎,不知道长什么样,刚才没仔细看。亏了!
长孙星宁稍稍动了心思。
“大,大人,这时辰,城门已经关了……”一名锦衣卫小心翼翼地回道。
“就说是我的命令,谁敢不开城门!”
那名锦衣卫被吼得一颤,魂都掉了。
“黄大夫,黄大夫呢,快把黄大夫请上来!”长孙简心里头急得不行,奈何被一群锦衣卫拦着,连女儿的房间都踏不进去。
他适时开口,“姜大人,下官府里跟着大夫!”
“快,快请大夫!”先是抬首大喊,再是低头喃喃,“般般,我的般般……”这一幕惊呆了屋内屋外众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抱着将死的心上人呢。
耳边又想起了男子深情的呼声,长孙星宁暗自叹了口气,是个心有所属的。罢了!罢了!
跟过来的锦衣卫不明情况,但看着自家大人抱着人家女儿不撒手,便知肯定有猫腻,也不再紧紧箍着长孙简。
长孙简挣开锦衣卫的束缚,冲了进去,“星宁!”
“星——”无意间察觉到女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长孙简噎了一下。这么拙劣的演技,姜祈安这个身经百战的刑侦审讯能手也没看出来?
再看了眼下颌上残留的血,就知道是女儿平日里胡闹弄的小把戏。所以,姜祈安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是怎么坐得牢的?单靠狠戾?
长孙星宁当然没觉得自己的这点小把戏能糊弄锦衣卫。
她是闺阁女子,父亲有正四品的官身,锦衣卫必定不会近她身。依着这一点,营造出病弱的假象,推脱言及刚刚并不是不肯让出房间,只是身子骨弱,下人忧心,这才惹了误会。到时候再麻溜些腾出房间,想来他们也不会和她这么个弱女子计较。
谁知……有人不按常理出招。
长孙星宁此刻诚心诚意祈祷黄大夫能和她默契些,一起把这个守在她床边的位高权重的男子给糊弄走。
是的,方才这人把她抱上了床,且还是当着她爹的面!
不多时,李复领着黄大夫进了屋。
多亏了长孙星宁这么多年和黄大夫的交情,嗯……装病引起的交情。黄大夫心明眼明,打个马虎眼说是受惊了,极需静养,随后顺理成章地把一众锦衣卫赶了出去,嗯……包括姜祈安。
据金珠说,他还很不乐意,走时恋恋不舍。
当然,此刻的长孙星宁根本顾不上他恋恋不舍与否,因为她的母亲大人,传闻中真正的病美人来到了她的床前。
“快别装睡了,”长孙夫人点了点女儿的鼻子,“娘有话问你。”
“娘——”长孙星宁睁开眼抱着长孙夫人的腰撒娇,“您身子弱,快些回去休息,有什么等明日再问也行嘛。”
“娘不差这点觉。”长孙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可知,今日近你身之人是谁?”
“谁呀?”长孙星宁嘟囔道,“不过,我听金珠说,爹给他行礼了。这人一开口就是御医,还要夜开城门,好生张狂,来头肯定不小。”
“嗯,”长孙夫人点点头,“此人乃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姜祈安,受封从一品镇国将军爵位,其母是已故的南康长公主,其父是当今吏部尚书姜宣之。”
长孙星宁有些傻眼了,“这来头也太不小了吧!”
长孙夫人又言,“而你父亲此次入京任职正是吏部尚书姜宣之举荐的。”
“啊?这是……什么情况?”长孙星宁眨巴眼。
“所以才要问你呀,你与这姜大人……相识?”女儿与外男有交情?说实话,长孙夫人是不信的,可耐不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呀!
“啊?我在南京,他在京城,我怎么和他相交呀,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呢。”长孙星宁嘟着嘴,有些情绪了,“娘以为我和他有私交,爹此次调职也与他有关?”
“傻女儿,娘怎么会那么想。娘是听说他抱……不撒手,怕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的美名,这才……”长孙夫人有些无措了。在她眼里,女儿十等十的好,这姜祈安再有权有势,看上自家女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长孙星宁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江南第一美人”的美称,无奈道,“娘,他不是看上我了,他是看上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了。”
“您是没看见,他抱着我颤抖着喊‘般般’,估计是烛光昏暗,认错了人。这‘般般’呀,才是他的心上人!”
“原是如此!”长孙夫人松了一口气,“我听你爹说,这人手段狠辣、戾气重。他没看上你才是顶好的,娘也不必跟着忧心了。”
长孙星宁对已心有所属的男子是半点兴趣也无,至于狠辣、戾气什么的,跟她没有干系,她完全不上心,也不好奇。
“此番入京,怕是会遇见那陈家小子……”长孙夫人的眉头刚松又蹙了起来。
“娘,您又提他做什么?”长孙星宁语气有些不好。只不过不是对长孙夫人的,而是对那背信弃义的陈卓从的。在长孙星宁眼里,陈卓从就是当世陈世美,招人恨之极!
陈卓从是长孙星宁祖母陈氏的娘家侄孙,自小便有才名,加之长相清秀,性情温和,极得老夫人陈氏的欢心。
陈卓从有才名,长孙星宁有美名,二人在江南是出了名的才子佳人。两家又是亲戚,平日里多有走动。这一来二去的,便由着两家长辈做主定了亲。
陈卓从自小便待长孙星宁好,长孙星宁又不是木头人,自然也是欢喜这桩婚事的。后来……
后来,陈卓从上京赶考,中了状元。消息一传回南京,就把陈家、长孙家乐坏了。
结果就是,长孙家乐得太早了。因为陈卓从被当今圣上的长女乐平公主相中了。
反正就是一通闹腾,陈家和长孙家解了亲,陈卓从当了驸马,祖母陈氏也不跟娘家往来了。
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长孙星宁不愿听人提及。情伤倒是次要的,她对他本也没生出男女之情,并不是非君不可。最要紧的是,长孙星宁觉得受辱了,且还是奇耻大辱——她竟然会被退亲!
这也是为什么长孙星宁急于敲开京中贵妇人的门槛,挑一门极贵的好亲事的源头。只有夫家极贵了,她才不会被乐平公主折辱,长孙家才不会被乐平公主折辱。
别问为什么长孙星宁会怀疑乐平公主要折辱她,问就是,小心使得万年船,毕竟前例摆在那儿呢——吏部尚书姜大人就是被南康长公主抢来的。
当年姜大人是已经娶了妻、生了子的。
后来听说那对母子失踪了!嗐,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这么想,她可比姜大人的原配妻子幸运多了!南康长公主和乐平公主这对姑侄俩简直太可怕了,就喜欢榜下捉婿,就喜欢抢旁人的丈夫、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