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晓叹了口气,然后问道:“你这是来送文件啊,有什么消息?”
“哦,是鹰岭山那边的消息。”
“鹰岭山?时间过的可真快,想想你陪小姐上山那时候,到现在也有快三个月了。”
张昭点点头,是啊。
当初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看起来端庄大方的小姐有在鹰岭山上面对百十来号土匪面不改色的一面,他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小姐从旧主二少爷那里要到身边做事。
一晃,春天都要来了。
他情不自禁的叹了句,“时间可走的飞快。”
说罢,他注意到素晓手上的点心,又好奇地问起来,“我记得小姐很少吃下午茶,她不是不喜欢洋人那一套吗?”
“小姐中午就没吃几口东西,我怕她饿着,就去厨房拿的点心给她垫垫肚子。”素晓简单解释了一下。
“小姐怎么了?是心情不好?”
这个素晓也不知道,于是她摇摇头,两个人就没再继续聊天。
不多时,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夹着一册账本,飞也似的从书房逃了出来。
大概是被孟喻狠狠骂了一顿,这人的脸涨得紫红,连站在门口的素晓张昭两个人他也没看上一眼。
“这人嘴里叨咕什么呢?”
“大概是念叨着什么‘阿弥陀佛’之类的话吧。”张昭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撇撇嘴,“走吧,咱们进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书房,正看见孟喻直接抱着茶壶豪饮。
素晓和她亲近,看到她少见的豪迈起来,不由得笑出了声。
“别笑了素晓。”孟喻见素晓这样佯装生气地命令道。
素晓立刻顺从她,笑道:“好好好,小姐尽管多喝点茶,哪儿‘有只许听骂的人累,不许发火的人累’这样的道理?”
一边这样说,素晓一边把点心放在孟喻面前的桌子上。
孟喻笑看她一眼就没再说什么,见张昭来了,伸手接过他拿来的文件,但刚准备翻看又停下了,然后把文件放在桌儿上。
“这东西你应该看过了吧,你说给我听听。”她累了,实在不想费心再看文字。
说罢,她靠在椅背上,伸手捻了块点心吃起来。
张昭答了声是。
“鹰岭山的曹大当家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二十天之前。”
张昭停顿了一下,看孟喻好像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便接着说了下去。
“按照您的意思,我们收留了赵玺成,他现在是春来药铺的账房,山上那边我们也派人和三当家谈好了,安插了咱们的人进去,构成一条完整的消息链。”
“不错。”孟喻满意的点点头,“赵玺成和三当家本来就有仇怨,现在离得近可以彼此盯着互相制衡,也省的我费心了。”
“原来小姐你把三当家推上位做的是这个打算。”素晓乍然醒悟,“三当家愚蠢,自己管不好山上,肯定就要倚仗我们派过去的人,事实上已经是个傀儡当家人了,我们一面把控山上,一面收了二当家这个聪明人,还能利用他们的恩怨稳固咱们的信息网,真是一举多得啊!”
孟喻鼓励似的冲她点点头。
张昭继续说道:“现下我们的人在和山上谈分成,正常来说我们抽五成六成也是可以的,不知道小姐怎么打算?”
孟喻的手在椅背上敲打了一会儿,然后道:“四成吧。”
“四成?”
“嗯,逢年过节再往我这里送点礼来。”
“小姐。”张昭以为她不懂用人御下之术,劝道:“您这样仁慈,容易把山上养肥,会让那些土匪起异心。”
“有赵玺成在,让山上过得好点也没什么。”孟喻却仿佛不在乎一般,“心有不甘才会向上爬,我等着他来找我做点更有用的事,到时候我再多抽点成吧。”
其实从她布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把鹰岭山完完整整的拿在手里,从而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
虽然被老爷子大骂一通,说她不知好歹、以命搏运。
可除却家族势力,她自己所拥有的太少,也就不得不搏一次。
但有一点,爷爷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那就是有用之人,更要保全性命,这家族才能生生不息、前程远大,否则何来祠堂供奉、香火不断。
百年基业更要谨慎小心。
不过无论如何,孟喻都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小姐?小姐!”素晓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小姐,有人来了。”
孟喻这才回过神,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交叠在张昭送来的文件上,微笑着看向面前立着的人“什么事?”
初春,白天还没有变长,下午六点钟,太阳就渐渐落山了。
林家佣人们打开了灯,做着晚餐前的准备工作。
林家二少爷林梁珉来的很早。
“二少爷您来了,”管家笑着迎上前来,“餐厅马上就准备好了,您不妨先坐着等一等。”
梁珉笑道:“今天晚饭是重要一些,可左不过是家里人一起吃饭,您还这样重视。我看这里处处都准备的很精细,怪不得爷爷不肯放您回乡。”
管家在林府工作多年,听了这话心头不禁生出些喜悦来。
“二少爷谬赞了,今天三少爷回家,一家人吃饭更要舒心才对。我这把老骨头了,不知道手里这份活计还能做多久,只求做一件便尽心尽力的做好,总要不辜负老爷还有少爷小姐们的信任才好。”
这时餐厅也准备好了,刘管家忙将梁珉引入座位等候。
女仆们在餐厅外小声议论着,都说二少爷管家总是和善大方。
正聊着,其中一个人眼尖看见孟喻正向餐厅走来,立刻互相提醒,恭恭敬敬的将小姐也迎进餐厅。
正如梁珉所说,今日餐厅打扮的很是妥帖:欧式风格的长桌被擦的干干净净,每个座位上都摆好了一套餐具;珐琅烛台被摆在桌子正中央,蜡烛长度一致却站在高低不同的位置上;围着烛台的是一些当季鲜花,像是刚摘下来的一样新鲜。
餐厅的水晶灯亮的夺目,而林梁珉正坐在桌前。
孟喻不禁在心中一句何为相得益彰。
“二哥来的真早。”她笑着走了过去,打量完餐桌又打量起梁珉来,“这身西装我没见过啊,是二哥新添的吗?”
梁珉站起来一边为她拉开椅子,一边回答道:“是肃城最好的师傅的手艺,和家里的师傅不太一样吧。”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
“肃城的师傅。”孟喻重复着心中却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随即在座位上坐下,问道:“说到肃城,我最近一直在理账本都没好好问过你,当时就是因为肃城那边出了事情我才替你押货,你走的比我早,可回来居然比我还晚了半个月,是那边的事情很复杂吗?”
梁珉也重新坐下,用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回答道:“事情不难办,人才难搞。”
他说话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所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开了个玩笑,会让人觉得也不是很难做。
但孟喻和他做事久了,还是能读出他这话背后淡淡无奈的尾音。
“是政府的人吗?”她于是试探着问。
梁珉摇头。
“是……”
“军阀”两个字,她是用口型说的,没发出声音。
但这次,梁珉点头了。
“别担心,阿喻。”梁珉看见她蹙起眉头,脸上涌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宽慰道:“这世道,被盯上也是价值的体现嘛。”
孟喻心中冷笑了一声,价值?
这世道说,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配活着;可它又说,有价值的人才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难不成怎样都是要委屈,只有当了皇帝老儿才舒服?可早就没有皇帝了呀……
她在心里默默的反驳了一番。
“还没问你,张昭在你那里做的怎么样?”梁珉见她没说话,立刻换了个话题。
孟喻隧不再纠结于“价值”,立刻顺着他说下去,“他挺好的,办事妥当、性子沉稳又懂得规劝我。”她冲着梁珉露出笑容来,“谢谢二哥割爱啦。”
梁珉听完心情不错地开玩笑道:“我听你这话,怎么感觉你是拐着弯儿和我抱怨,他胆大包天到要做你的主了?没关系,给你的人你自己管束就好,不要想着他原来在我手底下你就不敢说他。”
“没有啦,我是真的在夸他!”孟喻见他误会忙解释道:“再说了我在家里一向唱红脸,谁敢欺负我啊。”
她说完,冲梁珉撅了撅嘴,“还不是为了让你唱白脸,现在谁提到你不说一声‘二少爷最和善了’。”
梁珉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没再说话。
孟喻意识到他这番动作是在传达“其他人马上就要来了”这个消息。
她也学着他一样安静下来。
不多时,大少爷林梁晋和四少爷林梁圻就一起进屋了,他们俩似乎是刚刚回家,发丝有些湿漉漉的。
“要不说春雨连绵呢,一场雨能下一整天。”梁珉打趣道。
梁晋脱下外套交到仆人手中,“是啊,这雨还有的下呢。”
寒暄几句,也就无言。
几人各自坐在桌前等着老爷子过来,孟喻看着这场景,突然有些忧伤。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他们兄妹几个经常在餐桌上共同欢笑。
那时候梁圻总喜欢抢他三哥梁挚的蛋糕吃,梁挚皱着眉头抿起嘴唇,也不说话,然后梁晋就会把自己的那份给梁挚。
她那时候觉得大哥好可怜啊,都没有蛋糕吃,于是她就挖一勺自己的蛋糕分给他。
“哥哥,给你。”小手颤颤巍巍把那勺蛋糕送到梁晋嘴边,看着他吃下去就会很高兴。
那时候日子仿佛过得很慢,每天都是彩色的、快乐的。
除了比她大很多的梁晋开始被爷爷严格的培养,他们其他人还太小,还不太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不知道家族给予的光耀背后,是无数血泪的堆积,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承担责任的一员。
而越长大,她越觉得大家变得遥远,那些记忆里的笑声也消失不见,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大哥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大气沉稳、果断敏锐,把公司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二哥像是一个外交官,他八面玲珑、进退有度,说话做事圆满漂亮,叫人挑不出错来;三哥则接管家里的暗线。他小时候看起来一直是个不太开心的小孩,长大了也依然不爱笑、不爱说话,他御下极严,暗线里的杀手们往往连死都不怕,唯独怕他。
相比起来,倒是四哥还没有个明确的活计做,连她都开始管理家里生意上的杂事,他却一直没定性一般,在各种工作间飘飘荡荡。
梁珉:我是林老二,大家好~
孟喻:不要装了,把波浪线收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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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