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她们惯例又来了留园。
“小姐,打听到了,那位公子是云州来的客商,现就住在云升客栈内。”雪柳避开众人低声与谭桥说道。
“嗯,可知是云洲哪家的?”云洲盛产花卉,但能拿到如此珍贵的花种还能供给留园应该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商户能做到的。
雪柳摇摇头,“只知那位公子姓陈,旁人称呼他为七少爷。”
“陈七少爷”谭桥沉思,上辈子为了谋些出路,她是有专门去研究过这些的。现下女子多用梅花、桃花、玉兰等,还有那玫瑰花露、香胰子之类,许多做脂粉买卖的少不了与云洲的花商有些往来。
这陈七少爷,她虽不知,但是云洲陈家她是有所耳闻的。
云洲距京都路程甚远,但是花的品类和产量非常大,在大乾国内也是首屈一指的。云洲最负盛名的一家花商当属蔡家,蔡家不仅是皇商,凭借着这一名头和手艺,更是包揽了小半达官贵人的生意,更是每年都要呈上给宫中娘娘赏玩的贡品花卉,深得人心。
谭桥当年不仅财力有限,就是身份上也不是那么体面,但是为了倒腾些银子,她不得不琢磨了法子,翻遍了典籍,又亲自尝试,在脂粉香露上算是有点心得。
只是大些的花商是不屑于与她去谈的,所以她是想找那些名气稍小些的云洲花商,倒是打听了云洲的一些情况的。
云州陈家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云州陈家虽已经潦倒凋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点家底,谭桥与他们接触过不少。
听说陈家以前也是云州的十大花商之一,只是因为得罪了蔡家,不仅生意被挤占的七零八落,府里的人因为犯了什么事,男丁都被流放,女子大多也被糟践了。
后来陈家一位自称陈如晗的姑娘上京告了御状,这件事才得以沉冤昭雪。这位姑娘也是大胆,当街拦了季大人的轿子喊冤,彼时季棠并不在吏部,也不在大理寺,他调任到了工部,原本没有权利管这事。
个中细节谭桥并不清楚,可是季棠不但是管了,还得了特批去主审此案,最后也是他把蔡家给连根拔起。这场风波让那时京都脂粉之类的价格翻了数倍不止。
可惜那姑娘在揭露蔡家的各种恶举为陈家昭雪后,却是自投了南江。
后来有听说,原来那位陈姑娘被蔡家的一位公子看上,强娶不成,使出了这般手段,陈家落败后,她也被强占了去,大仇得报,她愧对于陈家,也无颜再活下去。
如果真是上辈子她所接触过的陈家,那么现在陈家应该是面临了不小的麻烦才是。若是这样,前世经历带来的“先知”可能能起些作用。
只是她现下在季家,也要在留园布置着,若是出门倒是有许多不便,更何况昨日冕夫人才拒了陈家的人进留园,她隔日又赶上去与陈家谈生意,也是很不妥当。
陈七公子应该不会如此就回去才是。
临近赏菊宴,留园里的“贵人”更是多了些,宫里的人同样来了不少。
怪不得京里的姑娘大都眼红这次机会,在各府夫人面前得脸的机会还真是不少,就是能学到的东西更是不少。是怎样的排面,要准备多少盆花,多少个品种,怎样摆放,还有得备了多少菜,进出都是一个怎样的规程,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还真是不小的工程。
季夫人得空才会过来看看,只是并不常来,倒是留了她身边伺候的琼芳姑娘来负责处理留园这边的事情。
“凝珠妹妹,你又何苦与琼芳姑娘去争这口气呢?她虽说是个丫鬟,可到底是季夫人面前得脸的,何况是为着傅姑娘,现下倒是我们的不是了。”白梅叹气的与何凝珠道,虽说是劝慰,但也与她点出了其中的关窍。
虽说是个丫鬟,但脸面还是要给,对傅思弦更是如此。何凝珠此举不仅代表她个人,她们三个同被邀来,有时候她们三人更是一体的。
原来是刚才,何凝珠与琼芳姑娘起了争执,而且是因着傅思弦。
白梅说完,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谭桥。
何凝珠的心思好猜,只是她倒是看不懂似乎总是“不打眼”的谭桥,看似温和无害,应该也是有些沟壑的。
“我不过是不认同傅思弦的改法,那丫鬟为了捧傅思弦,竟是直接要把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布置好的改了去,竟是一点也不顾及……”何凝珠有些忿忿,现下更是委屈。
“唉,季府对傅姑娘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若是往后傅姑娘要是嫁了季大人,琼芳姑娘想要做个通房妾侍的,自然少不了要与傅姑娘交好,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白梅这句话说的小声,只她们几人能听到的程度。
何凝珠听了这话脸色刷的一白,咬着下嘴唇,身体一颤,她又突然抬头看到谭桥和白梅平静的眸子,她们居然都知道自己的心思,她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呢,原来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她衣角一抚,边上放着的瓷瓶顷刻就掉了下来,碎了一地。
白梅此举原本是想让何凝珠认清楚现实,不要再做了什么蠢事,没料想何凝珠竟然是这样的反应。除了顾清,她与之打交道大多都是聪明体面的人,她还真是高看了何凝珠。
谭桥听到瓷瓶落地的声音,也是吓了一跳。
何凝珠还想再做些什么,却是被她的丫鬟扯住了双手,这里是留园,里面都是皇家的东西,不似在家里砸了也就砸了。
外面人听到里面的声响,也出声询问。
“不过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瓶,无事。”白梅出声。
何凝珠听到外面的声音,这才有些冷静下来。她嘲讽的一笑,她心里的那点痴想,今日怕是要断了个干净。
只是她傅思弦又何德何能,能配的上季少白呢?
谭桥看着一地的狼藉,心内也是感叹,到底是一场蓝颜之祸啊。若说何凝珠有错,也不过出于女子的嫉妒之心,若说是傅思弦的错,她不过提出想法而已,而琼芳姑娘护着傅思弦同样无可置喙,原本一件小事,倒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何凝珠在留园内是呆不下去了,但好歹寻回了些理智,直接去了季府向季夫人告罪请辞。
“谭姑娘,何姑娘现下回季府,之后必然不能再回来,只有你我两人,把这场赏菊宴办的完满些,到时候的谭姑娘的名声自然水涨船高。”
“何姑娘不过是与琼芳姑娘争执了几句,也不算大错。”谭桥敛下眼眸。
“谭姑娘许是不知,季家最是护短,虽然不过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但涉及到傅思弦,季夫人可没那么容易放过。”白梅又接着道,“而且你当季夫人会瞧不出来她的心思?”
“琼芳姑娘你也见了,顶标致的丫鬟,又是季夫人身边的,哪个心里没有一点谱。”白梅说话声音不带半点讽刺,平淡的在叙述而已,就因为这样很多人愿意听她说话,只是谭桥却并非如此。
毕竟现在与季棠有亲密关系的是她,何凝珠到底是没有宣之于口的,而她与季棠都已有了“约定”,若是论起来岂不是她更应该心虚。
且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季棠身边并没有一位琼芳姑娘,应该也是不甚紧要的人物,至少季棠与她应该没什么关系。
白梅哪里知晓谭桥的心思,“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这次赏菊宴你我都是存了心思要办好的,自然不该再出了这样的事。傅姑娘也罢,琼芳姑娘也好,不逢迎着也总归不去招惹她们,好好办好了这场宴。”
谭桥看着白梅,点了点头,“自然如此。”
季府内,白梅料的不错,季夫人已经知晓了此事,“这何姑娘看上去就不怎么聪明,还真是如此。”
本来小女儿家的心思也没什么,只是因为心里的不满而下了傅思弦和季家的面子,季夫人也不打算忍她。这样的人惦记着季棠,她心里眼里都是瞧不上的。
“思弦那孩子原本心思就敏感,怕是回去又要哭一场了。”因为季棠不打算娶傅思弦,季夫人对傅思弦心里更是宽容了两分。
只是傅思弦这两日倒像是改了些性子,居然会去主动去留园学些事情。以往便是她耐心的教着,她的心思反而不在这上面。
“夫人,是小女没个规矩,竟是冲撞了何小姐。”旁边一位嬷嬷道,原来琼芳竟是她的女儿。
“琼芳的规矩学的是极好的,自家人哪里有不护着的道理,这丫头我还要赏她呢。”傅思弦总归是护了这么多年的,即使季棠不娶,季夫人现在还是把她当季家人护着的。
果然何凝珠到的时候,季夫人就在花厅内等着她了,“嗯,且回去吧。”竟是一句客套话都不多说。
何凝珠身子又是一颤,竟是要跌倒似的。
“还不扶着何小姐出去?”季夫人一发话,就有几个丫鬟立刻上前搀着她出去了,倒像是架出去的一般。
如此一来,京城里的人更是知晓季家对傅思弦的态度。同时季夫人也隐约透露出去想要收傅思弦为义女,京都里的世家名门对此却是各有盘算。